“謀國?”
雖然此刻的心中依舊難免生出幾分驚恐,但是在聽到了對面黑明的回答之后,公子魏緩的目光之中還是不免生出了幾分好奇。
他想知道黑明話語之中的謀國究竟是如何個謀法,而他魏緩又是否能夠從秦國未來的謀劃之中得到幾分好處?
公子魏緩目光之中的那份變化自然沒有能夠逃脫對面黑明緊緊盯著其的視線,而將面前一切盡收眼底的黑明嘴角卻是浮現了一絲幾乎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知道魚兒上鉤了。
為了好好吊一吊自己魚竿之上這尾依舊有些不受控制魚兒,黑明并沒有立即回應他的疑惑,而是故作神秘地緩緩從公子魏緩面前站了起來。
在公子魏緩半是期盼半是驚恐的眼神注視之下,黑明緩緩走到涼亭邊上欣賞起了周圍的風景,仿佛剛剛那一番對話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般。
時間伴隨著這無聲的壓抑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幾案之后的公子魏緩快要等得不耐煩之際,黑明那平靜如水的聲音才緩緩傳入了公子魏緩的耳畔。
“公子可知當日秦公親送公子離開秦軍大營之后,還曾對我等提到過公子的賢良,其后秦公更是感慨若是公子生在我秦國那該是一件多么大的幸事啊。”
訴說完了過去秦公在秦軍大營之中對公子魏緩的禮遇,黑明的話鋒突然一轉,將矛頭直指已經逝去的魏侯魏擊。
“可是公子的父親魏侯卻是并沒有看到公子的賢良啊。”一句若有所指的話語之后,但聽黑明幽幽說道:“據黑明所知,在公子返魏之后不僅魏侯沒有善待公子,就連魏國朝堂之上的朝臣也在暗暗打壓著公子。”
順著黑明那不疾不徐、娓娓道來的陳述聲,坐在涼亭幾案之后的公子魏緩想到了在秦軍大營之中受到的禮遇,更是想到了回到魏國這數年以來處于朝堂邊緣的無限委屈。
當腦海之中那些曾經諂媚如今卻對自己蔑視不已的魏國朝臣形象一一浮現在他的面前,當那個曾經與他斗了個旗鼓相當的兄長魏罃受到魏侯魏擊賞識的畫面出現在他的眼前。
公子魏緩臉上的那股痛苦與沮喪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嫉妒與怨恨。
當這一幕清晰地呈現在黑明的視線之中時,黑明知道公子魏緩此刻正處在瘋狂的邊緣,所差的不過是一個契機罷了。
黑明或者說是秦國就是需要這么一個陷入瘋狂的魏國公子,這樣才能將那個曾經作為秦國宿敵的魏國的威脅徹底抹除。
所以,在這個無比關鍵的時刻,黑明送上了那一份的契機,“國君之位向來有才者居之,公子之才不下于你的兄長魏罃。但是您的父親魏侯薨逝之時,卻是全然沒有考慮公子,甚至連知曉都不讓公子知曉。”
“就連我這個外人聽了之后,也感到無比地痛心啊。”
黑明的這一番話語仿佛徹底點燃了公子魏緩心中的怒火,在此之后公子魏緩的神情開始了無比劇烈的改變。
伴隨著從緊握成拳的雙手之上傳來的咔咔聲響,伴隨著一個個猙獰面容出現在其臉上,公子魏緩的內心之中仿佛正經歷著一場暴風驟雨。
這股無比劇烈的心理波動持續了很長的時間,直到公子魏緩剛剛的酒意完全消散,直到公子魏緩神情慢慢變得平靜。
下一刻,公子魏緩如同以往一樣無比從容地從幾案之后站起,緩緩站定在了黑明的身后。
只是努力保持著心中平靜的同時,公子魏緩的目光之中卻是傳出了一份難以抑制的冰冷。
“黑明先生此次來魏緩府上既然是為了謀國,那么魏緩對于先生應該是有些作用的吧?”
一句仿佛是詢問但卻聽不出半分詢問之意的話語之后,公子魏緩慢慢走到了一身墨色勁裝的黑明身后躬身一拜。
“請先生、請秦國助魏緩登上魏國君位,魏緩自當感激不盡。”
聽到身后公子魏緩所做出的承諾,黑明并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帶著一臉笑意緩緩轉過身來看向了這位為了君位愿意放棄一切的魏國公子。
許久之后,黑明帶著臉上的那份笑意意有所指地問道:“公子想我秦國助您,不知公子愿意付出什么代價?”
“什么代價?”
當聽到面前的黑明問他愿意付出什么代價之時,公子魏緩的臉上的神情立時為之一滯,不過沒有用多久他便從那種措手不及之中脫離了出來。
隨后只聽這位魏國公子帶著無比寒冷的聲音輕聲說道:“只要是我魏國有的,只要是秦國要的,魏緩都愿意付出,不會說半個不‘字’。”
“彩…”
魏國,安邑,魏國宮室之中。
就在魏國公子魏緩與秦國黑冰臺首領黑明正在商議一件足以改變列國之間局勢的大事之時,身處魏國宮室之中的新任魏侯魏罃也就是后來的大胃王卻也在關注著這位曾經與自己爭權奪力的弟弟。
細細翻動著手中這一份竹簡,看著那上邊工工整整地書寫著一個個篆字,此刻一身孝服的魏侯魏罃面容之上卻是浮現著一絲不屑的笑容。
在魏侯魏罃看來自己這個弟弟數年以來對于父侯交托的政務如此上心,就是希望憑借這份勤勉來感動父侯魏擊回心轉意。
只是公子魏緩到現在都不明白的是,伴隨著五年之前那一場大戰的落幕,伴隨著他這位魏軍主將被秦軍所俘虜,他就注定了與這個位置無緣了。
又或許從始至終公子魏緩的都很清楚,只是他不愿意承認這一個看起來十分殘酷的現實罷了。
臉上輕輕浮現了一絲笑意,手中竹簡被無比隨意地扔在一旁,魏侯魏罃帶著幾分笑意又帶著幾分鄭重地看向了身旁的魏相公叔痤。
“老師,我這個弟弟一向是不安分,對于魏侯之位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老師以為我該如何處置我這個不懂為臣之禮的弟弟呢?”
雖然魏侯魏罃說出這話的時候臉上依舊充滿著笑容,但是魏相公叔痤還是能夠從那股笑容之下感受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相比較剛剛薨逝不久的魏侯魏擊,眼前的這位魏侯魏罃少了幾分勇武,卻是多了幾分的狠辣。
魏侯魏罃的意思很明確了,他決不允許有誰能夠威脅自己的權勢,他就是要自己的弟弟魏緩…
猶記得后世那部《大秦帝國之縱橫》之中,后來的大胃王面對自己的太子弒殺手足至親之時,曾經大聲呵斥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可能大胃王忘記了,在原本的歷史時空中他趁著韓趙內亂而穩固君位之后,可也是毫不猶豫地弒殺了自己的親弟弟公子緩。
事實上,權力的斗爭都是一場場的血雨腥風,而在權力面前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無論是君臣之義、無論是袍澤之情,甚至父子、手足這般天道人倫都可以棄之不顧。
心中明白魏侯魏罃究竟要做些什么,魏相公叔痤并沒有生出半分阻攔的想法,反倒是對于魏侯魏罃的做法表示了支持。
“啟稟君上,臣以為當此特殊之時,行事也必當遵循特殊之法。”
一句話為魏侯魏罃接下來的行動提供了理論依據之后,就聽魏相公叔痤繼續躬身說道:“公子魏緩圖謀甚大、附從者甚多,為了朝局的安定,君上應當盡快派出精銳擒拿公子魏緩入獄。”
“如此大局才能平定。”
“好…”
“好一個大局平定。”
一句飽含暢快語氣的稱贊聲道盡了魏侯魏罃對于自己老師這番話語的欣賞,也讓他徹底堅定了自己心中那個想法。
數息之后,就見這位年輕的魏侯從坐席之上緩緩站起,大踏步地走到了大殿的門口處。
眼眸之中帶著幾分冰寒,就聽魏侯魏罃對著殿外肅聲喊道:“來人啊,將公子緩給我帶來這里。”
話說到一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魏侯魏罃的神情變得愈發地冰冷,而語氣之中也多了幾分的殺意:“死活不論。”
“諾。”
伴隨著魏侯魏罃的一聲令下,近百魏宮之中精銳禁衛迅速出動,他們所前往的地方正是魏國公子魏緩的府邸。
不過他們終究是來晚了一步,就在這些魏宮禁衛如臨大敵般地將眼前的公子府團團包圍之際,一個令他們無比懊惱的消息傳入了這些魏宮禁衛的耳中。
公子魏緩半個時辰之前,剛剛乘坐著一輛馬車從西門出了城,他們此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對著空氣嚴陣以待罷了。
“百將,目標已經逃離魏都,我等下一步怎么辦?”看著自己身旁那位面色明顯不善的百將,他身旁的一名魏宮禁衛大著膽子詢問道。
聽到耳畔的這道詢問聲,作為領頭之人的魏軍百將先是看著面前這座公子府邸,然后看了看一個時辰之前公子魏緩的逃跑的方向。
“怎么辦?君上的命令之中說的很明白就是要魏緩,并且死活不論。”說完這番話語之后,這名魏軍百將咬牙分析道:“他離開不過半個時辰,而且他所乘坐的還是笨重的馬車。如果我等騎上快馬去追,未必不能得手。”
“將士們,聽我號令,追襲目標,死活不論。”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