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注視著面前的親兵一步一步地走出這座大帳,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晉陽君趙垣這才將目光緩緩看向了身旁的大司馬趙平。
見到此刻的大司馬趙平臉上依舊浮現著幾分凝重,晉陽君趙垣立刻意識到這次其所帶來的消息一定非比尋常,甚至有可能影響這場戰爭的走向。
壓抑著從心底產生的一絲擔憂,晉陽君趙垣快步走到了大司馬趙平的身旁,在他耳畔輕聲說道:“此刻帳中已經只有你我二人,大司馬有話不妨直言。”
“君上稍待。”
縱使身旁的晉陽君趙垣已經向他確認了這座大帳之內的情況,但是大司馬趙平心中依舊存有幾分疑慮。
只見他那無比銳利的視線緩緩打量著大帳四周,再次確定沒有危險之后,大司馬趙平這才將自己此次前來前線大營的目的和盤托出。
“趙侯病重,趙國政局不穩。為防國中小人作祟導致事情有變,趙侯密令君上率領大軍回師邯鄲、鎮壓朝局。”
帶著無比嚴肅的語氣說完這一番話語之后,大司馬趙平輕輕從懷中取出了一封臨行之前趙侯趙章身旁心腹親手交給自己的信件,然后鄭重地將他遞到了晉陽君趙垣的面前。
聽到大司馬說出的這一番話語,晉陽君趙垣下意識地就覺得這不是真的。
明明數月之前身體健壯的趙侯趙章還曾在魏國都城安邑為自己以及自己麾下的大軍舉行送行儀式,怎么短短四個月過去這位一向身強力壯的君主就傳來了病重的消息呢。
不過無論晉陽君趙垣如何地說服他自己,大司馬趙平的星夜入營亦或是眼前的這封信件還是清楚明白地告訴他這一切就是真實的。
帶著心中僅存的那一絲僥幸,期盼著自己所聽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晉陽君趙垣緩緩伸出自己已經有些顫抖的右手輕輕接過了那封信件。
首先映入晉陽君趙垣眼簾就是那一手無比熟悉的字跡,作為和趙侯趙章成為君臣十數年的他如何能夠認不出這就是趙侯趙章的親筆所寫的書信。
只這一點晉陽君趙垣的心就已經沉到了谷底,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在他的心中已經確定了大司馬趙平所帶來的那份噩耗確實是真的。
努力地壓抑著心中的那份驚恐與悲傷之情,緩緩展開手中這一卷用絲絹寫就的帛書,晉陽君趙垣開始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伴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雙手緊緊握住這份由趙侯趙章親筆書寫的這份絲帛的晉陽君趙垣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而大帳之內的氣氛也因為趙侯臉色的變化而越發壓抑了起來。
“天不佑我趙國啊。”
許久之后,晉陽君趙垣先是無比痛心地喊出了這一句話語,隨后他仿佛感覺自己的眼前瞬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站在他面前的趙國大司馬趙平眼見情況不妙,趕緊快步上前,用盡全力扶住了就快要摔倒了的晉陽君趙垣。
“君上你可不能有事啊。如今趙侯已經是深染重病、難以理事,若是君上再有什么不測的話,那么趙國必將陷入一場內亂之中。”
大司馬趙平這番話語并沒有絲毫夸大,作為趙國朝堂之上威望僅次于趙侯趙章的重臣,身為晉陽君同時也是出身于趙氏宗室的趙垣在朝堂之上地位可以說是舉足輕重。
如今趙侯趙章已經是深染重病甚至已經處在了死亡的邊緣,若是作為趙國朝堂的撐天玉柱一般存在的晉陽君趙垣再有什么三長兩短的話,那么沒有了支撐的趙國朝局將會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如今的趙國與當年的秦國形勢是那般地相似,一來同樣是國君身染重病,二來同樣是繼位的王子還年幼無法獨自承擔政務。
若沒有晉陽君趙垣坐鎮朝堂,那么今日的趙國說不定會重演秦國當年的悲劇,而這也是大司馬趙平這個趙國臣子不愿意見到的。
“如今趙國正面臨著十余萬秦國與中山聯軍的進攻,若是國內再生事端,那么趙國便有可能陷入到極度危險的境地之中。”
“君上難道忍心看著自己與趙侯的大半心血就此毀于一旦嗎?”
其實原本這些話語不是大司馬趙平這個趙氏遠支應該說的,但是面對趙國如今的危局,身為趙國臣子的他已經顧不得這般許多了。
萬幸大司馬趙平的這番話語確實對于晉陽君趙垣有所效果,在大司馬趙平的不斷輕呼之下,晉陽君趙垣最終緩緩睜開了眼睛。
“大司馬放心,趙垣沒事。”緩緩睜開雙眼看著身旁大司馬趙平臉上那夾雜著幾分的焦急的慶幸神情,晉陽君趙垣帶著幾分寬慰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大司馬不惜辛勞千里迢迢、星夜兼程趕到前線,剛剛又對著趙垣說出了那一番話語,這足以可見大司馬對于趙國的忠心。”
面對身旁晉陽君趙垣的夸獎,大司馬趙平倒是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君上這一席話語實在是折煞了趙平了。”
“大司馬不必過謙,你的忠心我已經知曉了。”
說完這一句之后,晉陽君趙垣心中開始了思考,思考究竟如何才能夠安全地從函谷關前與關內的秦國守軍脫離接觸。
在從大司馬趙平口中還有那封由趙侯趙章親筆書寫的信件之中得到的消息,晉陽君趙章已經確定了趙國此刻危如累卵的局勢,這更加堅定了領兵回師趙國、穩定趙國朝局的念頭。
不過晉陽君趙垣有心回師趙國,但是有人卻不會讓他輕易地離開,而這人正是在函谷關與趙軍對峙數月的秦將百里邑。
假如對面的秦軍收到了趙國大軍即將退兵的消息,勢必會派出精銳趁著趙軍防備不及之際展開突襲,到了那時候晉陽君趙垣麾下的十數萬大軍或許會付出不小的傷亡。
所以晉陽君趙垣要想順利地帶領著十數萬回返趙國,那么首先就要瞞過駐守在函谷關中的數萬秦軍的耳目。
而這是多么艱難的一件事啊!
感到了這件事情的棘手,晉陽君趙垣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絲憂慮,而他臉上的神情則是將他的心理活動完全表現了出來。
一旁默默關注著他神情變化的大司馬趙平見到他此刻臉上這般模樣,隨即帶著幾分好奇沉聲詢問道:“君上,可是退兵之事有什么困難?”
“正是。”
輕聲說出了這兩個字給予身旁的大司馬趙平回應之后,晉陽君趙垣將自己剛剛心中所想向他提了出來,尤其說明了秦軍的戰力強大。
不過令晉陽君趙垣沒有想到的是,聽完了他話語的大司馬趙平臉上不僅沒有任何的擔憂的神情,反倒是露出了幾分成竹在胸的自信神情。
正當心中懷著幾分不解的晉陽君趙垣要向大司馬趙平詢問之際,便聽趙平帶著自信的語氣輕聲說道:“君上莫急,其實我軍要想回師,不一定要完全躲過秦軍的耳目,征得函谷關中秦軍的同意也是一個方法。”
“這怎么可能呢?”聽完了身旁大司馬趙平說出的這一番話語,晉陽君趙垣立刻就是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神情說道,“我軍與秦軍雖然數年之前還是友軍,但是經過此次函谷關一戰雙方已經是撕破了臉皮。”
“聽到我方想要撤退的消息,秦軍不傾巢出動、拼盡全力突襲我軍已經是一件幸事,又如何可能在明知我方將要撤退的情況之下而按兵不動呢?”
眼見晉陽君趙垣臉上這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就見面前的大司馬趙平依舊臉色不變地說道:“若是秦軍與我趙軍還處在交戰之際,自然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但若是我趙國有意向秦國求和呢?”
“向秦國求和?”
聽完了大司馬趙平這一番話語,晉陽君臉上難以置信地神情不僅沒有半分的消散,反倒是變得越發嚴重了起來。
“正是。”給予面前的晉陽君趙垣肯定的答復之后,大司馬趙平帶著幾分鄭重輕聲說道,“不瞞君上,此次趙平前來前線,不僅僅是為了召君上回師趙國,而且還肩負著一項重要的使命。”
話說到這里,大司馬趙平的話語就是一頓看了看此刻緊緊盯著他的晉陽君趙垣,便聽他繼續說道:“這項使命就是向秦國遞交趙侯國書,爭取達成秦國與趙國之間的和約。”
翌日清晨,趙國大營之中響起的悠長號角之聲,喚醒了昨日與秦軍征戰數個時辰的十數萬趙軍士卒。
與往常不一樣的是,今日十數萬趙軍卻并沒有收到進攻函谷關的命令,反倒是從主將晉陽君趙垣口中聽到了撤退的消息。
當聽到由晉陽君趙垣親口說出的撤退消息的時候,趙軍大營之中十數萬趙軍士卒的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感。
既有沒能拿下對面那座函谷雄關的失落,也有對于昔日并肩作戰如今生死兩隔的戰友的懷念,當然也有對于能夠活著離開這片絞肉機的戰場的欣喜。
不過無論這些趙軍士卒心中有多么復雜的情感,來自主將晉陽君趙垣的命令可是無人敢于違抗,整個趙軍大營之中幾乎都開始了熱火朝天地收拾行裝。
當然,在這些收拾行裝的士卒之中既不包括那些緊緊注意著秦軍動向的斥候,也不包括在數名趙軍士卒的護衛之下緩緩走向函谷關方向的趙國大司馬趙平。
對面十數萬趙軍不同于以往的異常舉動,自然也是沒有逃過駐守在函谷關內的數萬秦軍的監視。
伴隨著函谷關將軍百里邑的一聲令下,數萬秦軍將士迅速來到了各自的站位之上,以防趙軍可能做出的瘋狂舉動。
與此同時身為函谷關最高將領的百里邑更是大步流星地登上了函谷關關墻,與身旁一名名秦軍將士一同守衛這座雄關。
許久之后,一名身穿墨色甲胄的秦軍斥候快步跑到了百里邑的身后,向他匯報了趙軍今日的具體動向。
默默聽完了這名精銳斥候所說的趙軍動向之后,秦將百里邑心中就感覺對面的趙軍不是在準備進攻而是在準備撤退。
沉吟了數息之后,秦將百里邑左手握劍向著面前這名斥候沉聲命令道:“再探,務必將趙軍具體動向打探清楚。”
“諾。”
等到這名斥候迅速退下之后,秦將百里邑的視線不由看向了前方那一片趙軍大營,心中思考著這些趙軍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就在此時函谷關關城之外突然出現的一輛馬車卻是將秦將百里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看那馬車形制以及其上懸掛著的旗幟分明是一輛來自趙國的馬車。
如今秦國與趙國正處于交戰之際,這輛馬車卻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函谷關關前,這實在不得不使秦將百里邑心生警惕啊。
當這輛馬車來到函谷關前數十步地方的時候,不等關墻之上的秦國守軍喊話,馬車之中便快速下來了一位身著趙國官服的中年男子。
“趙國大司馬趙平,奉趙侯之命前來貴國商議兩國休兵罷戰之事,還請關上將軍出來一見。”
聽到前方數十步外的大司馬趙平的自報家門,秦將百里邑微微思考之后,便準備上前與其交談。
不過還沒等他走出幾步,他的腳步卻被身旁副將伸出的一只手給攔了下來,“將軍,小心有詐。”
“既然趙國已經派出使者前來我秦國,那么我秦國就不可能閉關不見,真是那樣恐怕會令天下諸侯看輕我秦國。”
“至于有詐,不必擔心。對方人數不過數名,就算有詐,我軍也完全可以應對。”
對著身旁副將說完了這一番話語,看著他輕輕收回自己的手之后,秦將百里邑緩步走到了關墻的女墻處,出現在了大司馬趙平的面前。
“趙使剛剛所說是為了我秦國與趙國的和平而來,不知可有憑證?”
看著自己視野之中的那名身著墨色甲胄的秦軍將領,趙國大司馬趙平結合著臨來之前晉陽君趙垣給予他的信息,立刻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乃是秦國函谷關將軍百里邑。
隨后就看大司馬趙平輕輕舉起右手之中的節杖輕聲說道:“此乃節杖,乃是我趙國君上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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