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前,當秦國舉全國之力修筑的褒斜道棧道正式宣告全線貫通之際,駐守關中郿縣之地的郿縣便收到了來自秦國國都涇陽的軍令。
進兵南鄭。
當身為郿縣大營主將的秦國衛尉百里都展開這份軍令的時候,這四個大字就這么出現在了百里都的視野之中。
完全知曉涇陽戰略意圖的主將百里都當即下達了,由凝聚著全體秦人汗水與鮮血的褒斜道棧道進兵南鄭的命令。
駐守在郿縣之地整整兩年,郿縣大營之中的五萬秦軍將士已經對這場收復四十年前丟失的南鄭之地的大戰期盼了許久。
在接到了主將百里都拔營進軍的命令之后,五萬秦軍將士在短短數日之間就做好了進軍南鄭全部準備。
磨了兩年的長劍已經變得無比鋒利,穿刺了無數次長戟已經充滿了銳利的鋒芒,一支支充滿殺戮氣息的三棱箭矢也已準備就緒。
如今身披玄色鎧甲,手握殺人利器的五萬秦軍已經士氣如虹,只待主將百里都下達出征的命令。
“全軍都有,目標南鄭,進發。”
“諾。”
在主將百里都的一聲令下,排列整齊的五萬秦軍將士如同一條蒼龍一般穿越那被稱為天塹的秦嶺山脈,向著南鄭之地席卷而去。
駐扎在郿縣的五萬秦國大軍的如此大張旗鼓的出兵動向,自然沒有逃脫此時駐守在南鄭城之中蜀國南鄭將軍杜定的眼線。
對于身處自己北方的那個名為秦國的龐然大物,已經擔任南鄭將軍之職數年之久的杜定自然不會有一絲的懈怠。
事實上,當秦國設立郿縣大營并舉全國之力修筑褒斜道棧道以來,南鄭將軍杜定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所以當從前線斥候的手中接到秦國五萬大軍已經穿過褒斜道的消息時,這位被蜀王杜乙委以重任的南鄭將軍的心中并沒有產生多少的慌張之情。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既然北方的大敵秦國已經率先動手,那么身負重任的他可不能在這區區五萬秦軍面前,弱了蜀國聲勢。
想到這里,南鄭將軍杜定的心中已經下定了要和駐守在褒谷口的五萬秦軍來一場較量的決心。
在為南鄭城留足了防御的兵力安排好了各項守城事項之后,南鄭將軍杜定當即親率五萬蜀軍離城北上。
可是令駐守在褒谷口的秦軍主將百里都沒有想到的是,這支氣勢洶洶沖著自己所部而來的五萬蜀軍不僅沒有任何和自己所部決戰的意圖,反倒是在自己營地的正南方扎下了營地。
至此,秦國出擊南鄭的五萬大軍和蜀國北上的五萬大軍,就這么一南一北地擺出了對峙的架勢。
秦蜀邊境,褒谷口,秦軍大營。
帶著一隊跟隨自己已久的精銳士卒,身為副將的全旭正在巡視著這處已經駐扎了有些日子的秦軍大營。
伴隨著耳畔不斷傳來的拜見聲,全旭的心中一直在思考著距離此處并不遠的蜀國五萬大軍的可能的動向。
半月之前,由蜀國南鄭主將杜定所率領的五萬蜀軍就已經在秦軍大營的南方扎下了營寨。
可是半月時間過去了,對面的蜀軍既沒有要和秦軍決戰的意思,也絲毫看不出來退兵的打算。
對于面前蜀軍的反常舉動,身為副將的全旭實在有些難以理解。
正在一邊巡視一邊思索的副將全旭心中疑惑之際,一道帶著秦人與生俱來的豪邁的話語卻是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耳畔。
“我和你們說就在數十年前,我的祖父就曾跟隨著當時的庶長南征南鄭之地。當時的南鄭之地還沒有一座大規模的城池,是當時出征南鄭的秦人將那南鄭城修筑了起來。當然其中也包括了我的祖父。”
在說起自己那個只存在于記憶之中的祖父之時,這位秦軍士卒的臉上充滿了自豪的神色。
在這位秦軍士卒周圍,那些聽他講述著先輩豐功偉績的其他秦軍士卒的臉上也是紛紛露出了敬服的神色,甚至有些激動的士卒還將自己的心情喊了出來。
看著自己周圍的同袍臉上的神情,聽著那時不時出現的喝彩之聲,這名秦國士卒的浮現出自豪的神情。
他不僅在為他曾經出征南鄭之地的祖父而自豪,更為了數十年前那個令周圍國家納貢的秦國而自豪。
隨后這位秦軍士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臉上的自豪神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痛的神情。
“唉。”
“數十年前,我秦國北逐義渠、南征南鄭,周圍國家無不前來雍都獻上貢禮。可惜啊先輩創造的輝煌,打下的疆土,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后輩沒有能力守住啊。”
“就連數十年前由我秦人親手修筑的南鄭城,也是落入了那些蜀人的手中整整四十年了。”
這名秦軍士卒緊接著說出的這么一番話,立時將周圍剛剛還滿含興奮之情的秦軍士卒給弄得心神低落了起來。
就在秦軍士卒一邊愁云慘淡之際,一聲來自他們身后高吼立即將他們的心神給拉了回來。
“都給本將把腰桿子挺起來。”
陷入低落心情的秦軍士卒在聽到這一道命令之后,一邊下意識地挺起了腰桿,一邊將目光看向了此時站在自己身后身穿將軍鎧甲副將全旭。
伴隨著這些秦軍士卒的稱呼聲是,將軍全旭離開了自己所帶領的親兵,獨自一人一步步地走到了那位此時已經有些無地自容的秦軍士卒面前。
“你說得沒錯,一點也沒有錯。”
就在這名秦軍士卒以為自己會遭受一場來自全旭將軍的責罵之時,將軍全旭說出的這一番話卻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眼前這位士卒雙眼之中飽含的不解神情,左手握住腰間長劍的將軍全旭沉聲說道:“沒錯。在過去數十年之間,我秦國的國力日漸衰微。義渠,南鄭還有河西,這些先輩們為我們打下來的疆土,我們一處也沒有守住。”
“難道我們,我們這些從一個小部落一路拼殺到今日這般西北強國的秦人就從此一蹶不振了嗎?”
“啊?將士們,告訴我你們的心中的答案。”
在將軍全旭這一番幾乎是將數十年之間秦國屈辱一齊扒開了的話語之后,周圍剛剛還有些愁苦的秦軍將士臉上立時露出了悲憤的神情。
“將軍,我等沒有”
“很好,這才是我秦國的精銳。”
在周圍秦軍士卒那一聲齊整的回應之后,將軍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滿意的神情。
“自我秦人建國的數百年之間,我秦人不知有多少人戰死沙場,我秦國的疆土不知被多少敵人覬覦侵占過。但是我秦人怕過嗎?”
“沒有,從來都沒有。就算是一時的失利導致丟城失地的那又如何?我秦國,我秦人遲早會將這塊失地拿回來。”
“四十年前我秦國丟失的疆土,將在不久之后重新回到我秦國的手中。將士們,我等苦練兩年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收復失地的這一天嗎?”
“現在你們告訴我,有沒有信心拿下那屬于我秦國的疆土?”
將軍全旭這一番令人熱血沸騰的話語,立即就讓這些秦軍將士積蓄已久的情緒給迸發了出來。
“有。”
“有。”
“有。”
一聲聲整齊劃一的話語從這些秦軍將士嘴中發出,并響徹整座的秦軍營地。
“好。既然如此,將士們,拾起你們的長劍握緊你們的長戟,為了收復南鄭之地。”
說完這句之后將軍全旭迅速轉身離開,繼續領著自己跟隨了自己多年的親衛巡視營房去了。
半個時辰之后,秦國營地,主將大帳。
“副將全旭,求見百里將軍。”
“進來吧。”
“諾。”
當得到準許進入主將大帳的將軍全旭掀開帳簾之際,站在沙盤之前的主將百里都身影立刻進入了他的視野之中。
“巡營完畢了?”
“是,將軍”
在回答完主將百里都的問題之后,副將全旭懷著幾分忐忑地向著主將百里都沉聲問道:“將軍,末將這些日子以來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還望將軍可以為末將解惑。”
“說說吧。”
“將軍,我軍進駐褒谷口大營已經有些時日,蜀軍大將杜定所率領的五萬大軍駐扎此地也有半月有余。為什么無論是我軍還是蜀軍都沒有開啟決戰的打算呢?”
“一方面,敵我兩軍展開大戰所需要的后勤輜重還沒有運送到位。另一方面…”
說著主將百里都將自己落在沙盤之上的視線輕輕上抬,然后落在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全旭身上。
“另一方面,無論是我軍還是蜀軍都沒有把主戰場放在褒斜道這里。”
不放在褒斜道那還能夠放在哪里?
就在將軍全旭心中疑惑之際,一條和褒斜道有著同等重要地位的要道浮現在了將軍全旭的腦海之中。
“將軍是說陳倉道?”
“沒錯。兩年之前我秦國就曾定下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戰略,只是沒想到蜀國也在打這個主意啊。”
“只是不知道那支來自蜀地的大軍能不能抗住我陳倉大營八萬大軍的致命一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