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伯,黑伯。”
正當黑衣人正望著嬴連靜靜思考的時候,看著他長時間不說話的嬴連卻是先開了口。
“公子,怎么了?”
“哦,沒事。只是剛剛看到黑伯思考的很認真。連只是很好奇黑伯在想什么?”
嬴連說完就拎起了書桌之上的水壺給黑衣人和自己分別斟滿了水杯。
“老臣,沒什么。只是看到了公子,就想到了先靈公。”
“連也在時常思念君父。思念少年之時在君父的羽翼之下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惜那些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雖然嬴連是從兩千多年的現代穿越而來,但是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和情感的他還是對于那位秦靈公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君上,如果能看到公子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秦國公子也一定會欣慰的。就是嬴悼子那個惡賊,要不是他公子就已經繼承秦公大位,帶領著秦國恢復穆公時期的強盛。”
黑衣人義憤填膺看向了秦簡公的寢殿方向,眼中的寒光變得越來越銳利。
盯了一會兒之后他又轉了回來,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從他那雙有些顫抖的雙手上還是可以看出他正在拼命的壓制自己的怒火。
他不敢擅自行動,因為他怕這會影響公子的計劃。
“公子,老臣有一事不明?希望公子能否為老臣解惑?”
這時嬴連剛要喝一杯水,卻聽見對面黑伯的問話,看著他嚴肅的表情。
嬴連連忙放下手中的水杯,同樣一臉鄭重地看著自己面前這位忠心耿耿的男人。
“黑伯,你說吧。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到嬴連對自己的尊敬,黑伯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后看著這位年輕的公子他問出了自那個計劃實施開始就出現的疑問。
“老臣一直不解,公子為何一定要去魏國?甚至不惜以質子之身前往魏國?”
聽到了黑伯的問題,嬴連的目光不由轉到了東方。
他的視線仿佛穿過了這沃野千里的關中平原,穿過了崇山峻嶺間的崤函之險,穿過了波濤滾滾生生不息的黃河,去到了數百里外新生魏國的都城安邑。
可能誰也不會想到新生的魏國會后發先至成為戰國的第一位霸主。現在的魏國仍然和趙氏和韓氏并稱“三晉”。
但是此時的魏國在軍隊戰力之上他比不過北方一直抗擊游牧部落的趙氏;而在國家富庶方面他比不過據有中原富庶之地而且盛產銅鐵的韓氏。
但是嬴連知道不久的將來這一切都會改變。
一切都因為一場空前而深刻的變革將在魏國這個初生的國家展開。而這場變革會將魏國送上霸主的寶座。這就是戰國的第一場變法:李悝變法。
而嬴連想做的就是親自去經歷,去感受一場變法到底會給一個國家帶來怎樣的變化。
后世有一句話叫做:“鷹醬摸著石頭過河,兔子摸著鷹醬過河。”
那么嬴連未來要做的是親眼去看看魏國是怎么過河的,然后帶領秦國一起摸著魏國過河。
況且現在的魏國可不僅僅只有變法,這里還匯聚了整個戰國前期的精粹人物。
吳起,李悝,樂羊,西門豹,翟璜,子夏。這些都是戰國甚至是華夏歷史之上璀璨星辰的人物。
面對這樣的魏國,嬴連如何不會心向往之呢?
嬴連望了許久,然后回過頭來看著眼前沒有一絲不耐煩的黒伯。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里有我秦國富強,甚至是一統天下的希望。”
聽到嬴連毫不掩飾的堅定語氣,看著嬴連沒有一絲遲疑的眼神,黒伯突然想到了一直流傳在秦國公室的一個寓言。
“天命在秦。”
看著此時的嬴連身上的王者之氣,黑伯越來越相信這位公子將會帶領秦國走向富強,甚至一統天下。
兩人的眼神交織,然后仿佛是形成了什么默契,兩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歷史的車輪就在這笑聲之中慢慢地轉動。
清晨,典客署,魏國使團駐地。
雖然昨晚涇陽宮的宴飲一直持續到很晚才結束,但是魏國主使上卿翟璜還是早早地就醒了過來。
他來到書案之前,提起筆就開始書寫了起來。昨日與秦國君臣商談的消息,要盡快傳給魏國,以便在朝堂上及時作出回應。
“上卿,秦國內侍來了。說是秦公有要事要和上卿商談,請上卿即刻進宮。”
就在翟璜寫完大半,擱筆準備休息一下的時候。侍從的一句匯報打破了他此時輕松的心情。
“秦公如此急切地想要召見我。難道是昨天談的有變化,秦國要反悔嗎?”
想到這里翟璜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袍,收起了自己寫的竹簡。腳步加快的走出了秦國典客署為他專門準備的房間。
來到典客署的大門,翟璜微微一愣。
此刻的典客署門前一隊身披鎧甲,手持長戟的秦軍士卒正護衛著一輛馬車。馬車之前,一名內侍打扮的人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著。
看到翟璜出來,內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然后趕緊上前躬身行禮請翟璜上馬車。
隨著車輪緩緩地轉動,隊伍開始向著涇陽宮的方向慢慢走去。
半個時辰之后在幾個內侍的帶領之下,翟璜終于見到了正坐在一座亭子中的秦簡公。
“外臣翟璜拜見秦公。”
“上卿,來坐坐。”
還沒等翟璜完全行禮就被秦簡公扶了起來,然后就被秦簡公請入了坐榻。秦公的熱情讓翟璜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作為魏國的主使,他還是盡力按捺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秦公這次召見外臣是有什么事嗎?”
剛剛坐下,翟璜就立刻問出了自己從典客署到涇陽宮中這一路之上一直在想的事情。
而聽到翟璜的話,秦簡公的本來和善的面容立刻變得正式了起來。
“上卿,覺得秦魏兩國的關系如何?”
秦簡公的這一問卻讓翟璜有些摸不著頭腦。
魏國和秦國的盟約剛剛訂立,以繁龐換取秦國支持魏文侯列為諸侯的條件秦公也已經同意了。為什么現在要和自己說起秦魏兩國的關系,莫非秦國是要反悔了。
翟璜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但是面對現在正在看著自己的秦公,他知道自己不能慌,如果慌了也就失去了先機。
“秦魏兩國的關系當然是不錯的。兩百年前如果不是穆公護送文公回到晉國,魏氏也就不會列為六卿,也就沒有了現在魏國。秦國的恩情魏國永遠都不會忘。”
“那為什么這數十年來魏國先侵占我秦國的少梁,如今魏國大軍又進攻我繁龐?”
看著越來越嚴肅的秦簡公,翟璜好像看到了一個暴怒的君主正在努力地壓制自己的憤怒。他知道如果再不解釋,那么自己的這次出使就會以失敗而告終,
“秦公,這一切不過是兩國之間缺乏溝通的誤會罷了。”
“對,就是因為誤會。我秦國穆公之后的這兩百年中一直在關中大地發展。缺少了與關東諸侯的交流,所以秦魏兩國才會連年爆發大戰。”
聽到翟璜說出了誤會的這兩個字,秦簡公的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從暴怒變成了先前的和善。
“秦公的意思是?”
從秦簡公的話語之中,翟璜敏銳地感受到了秦簡公想要說的并不是秦魏兩國的大戰。但是他有什么目的翟璜就不清楚了。
“既然秦魏兩國之間因為誤會才發生的戰爭,那么如果我秦國能夠有一個人前往魏國作為質子。我們兩國之間的誤會一定會大大地減少。你覺得我說得對嗎?上卿?”
秦簡公的話讓翟璜心中一震。突然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了這位魏國上卿的心頭。
“我明白秦公的意思了,那么秦公認為什么人適合自己這個質子的身份呢?”
“在我秦國身份年紀都合適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前代秦公的獨子公子連。”
“果然。”
翟璜心中又是一震,他全明白了。
秦簡公這次召見他根本不是為了秦魏兩國的盟約,而就是為了解決他秦公之位的威脅者公子連。
如果公子連去了魏國,那么依舊忠誠嬴連的靈宮舊臣就會群龍無首,那他們對于秦簡公來說不過是一盤散沙,很容易就會被各個擊破。
而且被派往秦國的公子連也就等于喪失了繼承權。如果秦國有大事發生,那么身在魏國的公子連也只能是鞭長莫及。
秦簡公這是要以魏國作為橋梁徹底斷絕公子連繼承秦公之位的可能性啊。
看著自己面前這個面色和善的青年人,誰能想到就是這個人對付起自己的孫輩是如此的狠辣。
“公子連確實是非常的合適。”
翟璜的這一句話讓秦簡公的臉上笑容更加燦爛了。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都很滿意對方的條件。
又是一陣寒暄,翟璜就離開了涇陽宮。
等到翟璜離開,秦簡公臉上的笑容霎時間就消失了,臉上換上了說不出的沉郁。
其實他剛剛說的那番對魏國的不滿都是真的。
身為嬴氏子孫,身為老秦人,他又怎么會忘記魏國侵占秦國的河西之地呢?
而走出涇陽宮坐上那輛來時的馬車的翟璜,感受到馬車的車輪慢慢地滾動。
他的臉上不由帶起了一絲冷笑。想要用魏國當作橋梁,就看那人有沒有這個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