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研究所，聽濤軒，1號樓。
偌大的二樓書房內，周落霞正手捧著那本我和古詩詞有個約會，認真地看著。爸爸周浩手里端著一杯紅茶，輕輕地來到她身邊，表情很舒緩。媽媽林嵐則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她眼睛盯著那本最新一期的THE LANCET看了很久，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終于，媽媽林嵐還是沒有忍住。
她嗖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實在不行，還是轉學吧。”
“……”
周落霞沒說話，內心卻是一震。
周浩立刻放下了茶杯：“林嵐，你又在胡說什么呢？這樣頻頻轉學，會對女兒的學習狀態產生影響的。”
“不轉學也行，那就換個班。我這就給劉校長打個電話，讓他把落霞安排到高二0班。”
林嵐拿起手機，就要撥打劉校長的電話。
周浩輕咳一聲：“要想進高二0班，那也要通過必要的考試。你這么做，豈不是會讓劉校長很為難？”
“為難什么？我聽人說，高二0班，本來就有好幾個是雞仔。再說了，就算是通過正規考核，咱們落霞還能進不去？真是可笑！他們四中的領導，把我們家落霞排除在0班之外，才是對優質生源的最大浪費。”
周浩點了點頭：“我同意你的這個觀點。但是，關于轉班的事情，還是先問問咱們閨女吧。”
林嵐瞪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機，轉頭問周落霞：“你的意思呢？”
周落霞放下手中那本舊書，目光望著窗外。
許久，她才淡淡地說了三個字：“還好吧。”
周浩沒有說話，卻微微地點了點頭。
林嵐又瞪了丈夫一眼：“號子，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處處跟我作對？”
周浩皺了皺眉：“在女兒面前，不要叫我號子，實在太難聽了。”
“哎呦，以前在國外讀博的時候，你不就喜歡聽我叫你號子嘛。怎么，現在當上所長了，就開始在我面前擺架子了？我可告訴你，論職稱我可不比你差，論背景，我本科是北大，哪一點比不上你了？”
“行行行，你厲害，你是華夏不可多得的頂級腦科專家，你是醫學院里的最美女教授，你是醫學界的呦呦鹿鳴，這總行了吧？”
“少給我拍馬屁，諾貝爾獎我可拿不了，我林嵐是有自知之明的，你也別跟我油腔滑調的。你倒是說說看，到底要不要給女兒換班？要我看啊，這個高二8班，簡直是藏污納垢，學習風氣實在是太差了。咱們女兒上學才一個多月，就有四五個小流氓跑來蹲點，這要是再發展下去，咱們家是不是要站在樓上拋繡球才行啊？”
周浩嘿嘿一笑：“誰讓女兒跟你一樣，長得那么漂亮呢？當年，你在師大附中讀書的時候，追你的那些男生，如果排成隊的話，不也跟香飄飄奶茶一樣，可以繞地球兩圈嘛？”
“少來這套，人漂亮有什么用？要是不能考上北大和清華，我認為就是失敗。況且，女兒最近一次的摸底考，也沒大考好。”
“都705分了，還沒考好啊？林嵐，你不要給女兒太大壓力了，想想咱倆當年的高考，不也差不多就這個分嘛？”
“別亂說，當初的高考，你是689，我是715，咱倆可不在一個檔次，你也少跟我套近乎。女兒這次的模擬試卷，我基本都過了一遍，感覺難度并不大，按她以前的狀態，我覺得她應該考得更好才行。所以，我感覺女兒的成績在退步，雖然不明顯，但要引起足夠的重視。所以，我的意見是換班，離那個孔書成越遠越好。”
“林嵐，你可別瞎說。那個孔書成，我剛才和他聊過，感覺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渣。”
“他總分才考404分，他都不叫渣，那就沒有更渣的了。”
周落霞突然插嘴：“媽，我們班那個毛南國，這次才考了201分呢。”
“你別說話，201分，那都不是渣了，直接就汽化了。”
“……”
周落霞不敢再說話，她立刻起身，給窗臺的文文澆了點水。
文文，是一盆文竹。
它是周落霞在轉學來四中之前，一個閨蜜送給她的臨別禮物。
每當無聊或傷心時，她都會對著文文說話，就像是對著一個許久未見的好朋友說話。
周浩發現女兒有心事，于是揪了揪妻子林嵐的衣袖：“你少說兩句了。”
林嵐卻不依不饒：“我只是說孔書成，關她什么事兒啊？除非，她自己承認，就是在跟孔書成拍拖。”
“媽……你在說什么呢？”
周落霞一氣之下，跑出了書房。
只聽得“砰”的一聲，門也被關上了。
周浩聳了聳肩：“林嵐，你看看，又惹孩子生氣了不是？”
林嵐：“她生氣？老娘我還生氣了呢！哼，要我說，她肯定是對那個姓孔的小子有意思。”
“別瞎說。”
“我瞎說什么呀？你是沒看見，剛才她坐在那里，一直抱著那本破爛不堪的約會書，簡直都陶醉了。”
“那不是約會書，那是我和古詩詞有個約會。”
“都一樣。反正就是一本破書。書里面，肯定也暗藏了一些什么情啊愛啊的。”
“林嵐，你想太多了。現在是網絡時代了，談個戀愛不需要摩斯密碼了。”
“號子，那你可想錯了。咱們女兒的學習之所以一直都很認真，那是因為咱們監督的緊。”
“主要是你監督的緊，我可沒有，我是奉行戀愛自由的。”
“行啊。戀愛自由可以啊，你讓你女兒去跟一個總分才404分的學渣戀愛去啊。到時候，你女兒考上清華后，就讓那個孔書成做清華的保安唄，他倆天天都能見面，多好多浪漫啊……”
“你！”
“我什么我？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咱們家落霞，雖然智商會比一般的孩子高些，但她在處理個人感情方面，簡直就是小學生，你別以為她有多成熟。剛才，我站在窗戶上也看了一下，那個孔書成個子高高的，人也長得不錯，有著一張人畜不犯的小白臉。乍一看，很多懵懂的女生，都會喜歡他這種類型。哦對了，網上有個詞叫什么來著？對對對，小暖男。”
“嗯，那小子的確是長得還行啊，個子跟我差不多高。”
“號子，你可夠了啊！就他這種學渣，即便是長著一副偶像臉，老娘也絕不會讓她做我女婿的。”
“害！人家也沒打算就做你女婿，是你自己想太多了。人家來這里，真的是給落霞送書的。哦對了，剛才在下面，我也問了他幾個有關古詩詞方面的問題，他回答還都挺不錯。”
“怎么？連你也被那小子迷惑了？號子，就你這境界，有點兒低啊！”
“……”
“反正，我的意思是，以后不許女兒再跟那個姓孔的學渣來往了。”
林嵐說完這句，正要低頭喝咖啡，只聽見書房門突然被推開。
周落霞直直地站在門口，瞪著一雙大大的秋水眼睛，望著媽媽。
數息之后，眼里噙滿淚水。
林嵐還要再說話，她卻突然大聲質問道：“你們憑什么？”
林嵐：“……”
周浩：“……”
十七年來，夫妻倆還是第一次被女兒吼。
僅僅，為了一個學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