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想再親自跑一趟南美,兄長說他這次打算帶上嫂嫂一起去,也讓她見識見識。”
楊宜?記憶里是個端莊沉靜的女子,這些年來鄧演常年出海,南洋那邊全靠她撐著,也是個能干又內心強大的女人。
她父親楊秉如今是農部尚書,也是朝廷重臣。
而他們的長子鄧康早已成年,作為南洋公世子,從小被父母著力培養,估計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吧。
否則他夫妻二人也不可能放心同時出海,劉志忽然間就有些羨慕起來。
哪怕是前世,他一個普通小鎮的孩子,哪有機會出去旅游,更不用說滿世界跑了,這一世身為皇帝,倒是有機會順著運河跑了些地方。
自從上次中風后,如今大臣們打死也不同意他出去巡游了,生怕再來一次政變,動搖國本。
雖然他這幾年一直積極鍛煉,甚至開始每日健身練劍,身體恢復得很好,但大臣們卻如驚弓之鳥,連郊外打獵都不讓他去了。
整日困在宮中,他覺得自己都快要生銹了。
雖說他如果任性非要出游,那些大臣們怎么也阻止不了,但他自己卻不想鬧得太難看,到時候一堆的臣子跑來哭訴,沒意思。
心念一動,劉志半開玩笑地問道:“阿猛,如果有一天,我也不當皇帝了,帶著你去出海,浪跡天涯,你會舍得孩子們嗎?”
鄧猛一愣,不過想想也不可能,只當劉志是在說笑,可還是認真回答道。
“怎么舍不得?孩子們大了,總要過自己的日子,何況妾從小到大就喜歡四處游玩,能有機會出去看一看,求之不得呢。”
言語間,卻帶著淡淡的遺憾之情,鄧家人天性中都帶著喜歡冒險的基因,可多年的宮廷生涯,卻讓她硬生生壓抑了自己的本性。
眼前端莊賢淑的一國之母,偶爾也會展現出她堅韌的一面,從前劉志喜歡嬌柔風雅的女子,到如今年紀漸長,還是覺得這樣能夠與之并肩而行的更合適。
心里有了數,劉志也不再多說,只微微一笑,他心里對將來的打算,已經漸漸明晰起來。
看來,他需要好好籌劃一番了,如此龐大的帝國,不是說他想撒手就能撒手的,為國家兢兢業業的一輩子,如果不能平穩過度,自己心里也過不去那道坎。
當日他在長秋宮用過午餐,這才離開,準備回到德陽殿去,這里雖然是既定的寢宮,但他卻好久不怎么來了。
如今他大部分時候都居住在濯龍園,處理政事則在中德殿和崇德殿,基本上已經不去北宮了。
北宮中還有一大票鶯鶯燕燕,輪流著到濯龍園伺候,其中也就田妃受寵一點,其余的幾乎雨露均沾。
假若他將來要離開,這些人跟了他一輩子,總不可能不管,尤其是其中大部分都沒有子女,按照漢代宮廷的規律,要么殉葬,要么遷到一邊,老死深宮。
有子女的還好辦,尤其是有兒子的,將來可以讓她跟著到封地去,苦的都是些沒子女的。
說起來也是劉志對不起她們,這些年之所以后宮中一個新生兒都沒有降生,其實是他刻意控制的結果。
對他來說,四子三女已經夠了,再多將來奪嫡大戰連他也沒辦法控制。
忽然想起二兒子劉震,兩年前說要出去游歷,至今未歸,剛開始還在國境內,二人有書信往來。
后來就隨著陸上商隊去了境外,由于道路遙遠,漸漸地便信函越來越少,最近的一次,已經有兩個月沒接到信息了。
根據推測,大致應該是在羅馬帝國的范圍,如今那邊有醫療隊和商隊在,兩國關系也不錯,按道理是沒什么大問題的。
可如果羅馬的歷史進程不像大漢一樣,受到特殊情況的干擾,應該很快就要發生政變了。
劉震在那邊怎么說也不太安全,他身邊雖然有保護的人,但如果遇到內戰,也難以自保。
希望他能自己小心點,不要卷入戰爭中去,雖然這個兒子經常被他忽略,但畢竟也是親生的,出了門他還是會擔心的。
何況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一手養大他的祖母也已經過世,只剩下他這個父親,如果連他都不聞不問,差不多就成了孤兒。
他自己曾經受過被父親遺棄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不希望他的兒子再重復這樣的路。
等他從外面回來,也該給他個遲到的封號了,至于他的母親,既然已經過世了,母族也受到了滅頂之災,就給她追封個妃位,也算是顧全了劉震的臉面。
劉志坐在德陽殿的寢宮里,考慮了一會兒,抬眼看到張讓正伺候在身邊,便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了。
“阿讓,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有朝一日我若不是皇帝了,愿不愿意跟我走的問題。
現在,你的回答還是沒有變嗎?”
見劉志面色凝重,張讓立即明白這不是玩笑話,而且他的回答很重要,會關系到他往后的生活。
“還是那句話,陛下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反正吃糠咽菜的日子也不是沒過,什么樣的日子對老奴來說,都一樣。”
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如今的張讓早已脫胎換骨,寵辱不驚。
見他面色平靜淡然,劉志也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跟你說句實話吧,這個皇帝我已經當膩了。
所以我打算等到太子及冠,就舉行個禪讓儀式,學一學上古圣賢,以后我打算和衍成兄一起,去暢游四海。”
這般機密大事,劉志卻第一個告訴了他,張讓很是感動,但同時也有些疑慮:“陛下真的想清楚了嗎?”
身為天下至尊,如今又國力強大,四海咸服,怎么想也不可能舍得放棄,何況自古至今的帝王,除了傳說中的上古三皇五帝,又有誰主動撒手放權的?
劉志點點頭,“我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確定這個想法,并不是一時沖動的。
你也知道,我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一生大起大落,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我不想臨老了,還落下遺憾。”
這些話,以張讓的境界,確實無法完全理解,但他卻能理解劉志的情緒。
“陛下有什么要老奴做的,盡管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