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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空前不絕后

  當晚,皇帝為了慶賀殿試圓滿結束,賜宴樂成殿,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京師。

  自武帝以來,大漢朝廷首開策問之風,這還是第一次如此隆重。

  魁首陳寔的名字,隨著飄飄灑灑的雪花一起,落到了千家萬戶。

  大考中的種種情形也耐人尋味,如此之多的世家子弟落榜,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二十五名上品考生中,寒門子弟接近三分之一,而魁首陳寔更是出身寒微。

  大漢開考以來的一兩百年間,也曾出過寒門策首,所以陳寔的身份并不算很特別。

  罕見的是寒門子弟在錄取份額上所占的比例。

  由此可見,陛下改革舉察制度的決心,無數呈觀望狀態的寒門學子們,心中都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也許,他們的春天到了。

  而各世家大族也在默默檢討,如果族中子弟不好好讀書,十幾年后,自己的家族將后繼無人,家族的榮光也會日漸式微。

  世家也不是永恒的,誰能保證一直繁榮昌盛,破落世家也不在少數,甚至有些早已湮滅于歷史的煙塵中,無跡可尋。

  樂成殿中,今夜燈火輝煌,巨大的青銅連枝燈,華貴精美,照亮了紅漆雕花案前的每一張臉龐。

  坐在上首的二十五名新晉上品孝廉,最為引人注目。

  因為他們才是這場宴會的主角,享受著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榮耀,就連朝廷大佬們都敬陪末座。

  禮樂聲中,翩翩起舞的舞姬們姿態妖嬈,芙蓉美酒的香味醇厚而濃郁,熏得人飄飄欲仙。

  劉志一身紅裳,帶著愉悅的微笑,與群臣同樂。

  坊間的議論,他多少知道一些,甚至還故意派人散播和引導輿論,身為現代靈魂,他深知輿論的重要性。

  何況經過了上次與趙戒的暗中較量之后,他嘗到了甜頭,從此把控制輿論當成了犀利無匹的武器。

  現在楊儉手下專門有個部分負責監控京師的輿論,并且在關鍵時刻負責引導。

  要不了多久,皇帝公平取仕的消息,就會傳遍大漢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讓所有莘莘學子,有志之士都看到出人頭地,一展抱負的希望。

  宴會并沒有舉行很長時間,一個時辰后,便結束了,畢竟這次的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

  第二日,飄灑了一天的雪花停了下來,一輪紅日躍出云霄,將白雪皚皚的大地照射得光芒璀璨。

  大冷的天,平城門前卻圍滿了看熱鬧的市井百姓們,昨日皇帝早已經發了詔書。

  殿試的魁首和兩名榜眼將插花游街,從平城門開始,繞皇城一圈,然后重回城門前。

  這可是開天辟地以來從未有過的稀罕事情,一大早,洛陽城的百姓們就聞風而動,聚集在沿途,等著看熱鬧。

  直到午時,宮內才出來一群全副武裝的執金吾緹騎,個個盔甲鮮明,氣勢昂揚。

  在執金吾緹騎中間,是三名騎著高頭大馬的儒生,皆著紅衣,戴文士冠,鬢邊插著一朵紅艷奪目的絹堆宮花。

  這身打扮端得是新奇無比,大漢時期繼承了古老的周禮余韻,講究古意盎然,一般文士裝扮上都喜歡古樸大氣,配色大多典雅莊重,有肅穆之美。

  頭上戴花更是女子的專利,從未見過男子頭戴紅花的,據說這是皇帝陛下的主意。

  當先一人四十多歲,騎著匹棗紅馬,面容沉靜,從容自若,頗有大家之風,一望而知是位德高識廣的文士。

  第二人三十多歲,騎著匹大黑馬,亦是五官端正,氣宇軒昂。

  不過許多女郎和老人家的目光,都牢牢地被第三人所吸引。

  只見他不過二十出頭,胯下一匹白馬,連一絲雜色也無,通體雪白,與他身上的紅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更襯得他面如冠玉,風流倜儻,頭上那一朵顫巍巍的宮花,又為他增添了幾分俊俏。

  “我今日才知道,原來男子戴花,也這般好看。”

  “天哪,好一個翩翩少年郎,真是羨煞吾等。”

  “聽說他是渤海高洵,七歲能文,十歲賦詩,還是出身世家大族…”

  兩邊的人議論紛紛,世人都愛好顏色,結果明明是第三名的高洵,卻硬生生搶了魁首陳寔的風頭。

  甚至還有膽大的女子拔下頭上戴的花朵,扔向高洵,她這一帶頭,許多人都跟著效仿,一時間無數花朵飛了過來。

  高洵端坐在白馬之上,啟唇一笑,揚手向圍觀人群揮手致意,卻引來兩旁的觀者發出陣陣激動不已的尖叫聲。

  劉志坐在城門對面的酒肆二樓,看著眼前熱鬧非凡的一幕,不由得心生感慨。

  無論是哪個年代,都有狂熱的追星族啊。

  不過,這也正是他的目的,就是要將他們樹立為榜樣,讓天下人人都羨慕。

  剛才那第一個投擲花朵的女子,便是他精心安排的,等會兒半路上,他還安排了舞姬在路邊搭臺,歌舞助興,把這一盛況推上最。

  當然,那些士大夫們的關注點,與普通百姓們不同,陛下看似只是愛熱鬧,好大喜功,但此舉背后的深意卻值得人深思。

  今日太學也放了一天假,所有學子都來看熱鬧。

  能進太學的,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按照大漢以往的規矩,只要能通過畢業考試,就能以郎官的身份進入宮廷實習。

  等到實習期滿,便可以順利地等待分派官職,他們是大漢學而優則仕的典型,具有無與倫比的優越感。

  但現在皇帝已經放出了風聲,以后所有人都必須通過大考才能躋身仕途,只有特殊才能的人可以例外。

  從前他們都是優越感滿滿,覺得只要進入了太學,便等于一只腳踏入了仕途,以后就能仕途通達,一帆風順。

  如今,望著馬上意氣風發的三人,他們心中五味雜陳,十分不是滋味。

  三千太學生,一色的青衫飄飄,在路邊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若是在往日,必然也要引起轟動。

  到現在,他們也只是看熱鬧的人群,所有艷羨的目光都不會為他們停留,而是聚焦在風光無限的三人身上。

  在歡呼聲中,隊伍緩緩啟動,自西向東繞著皇城開始游行。

  滿地白雪也擋不住洛陽人的如火熱情,許多人都不辭辛勞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趨。

  還有些小販提著藤籃在人群中叫賣干果和糕餅,生意好的出奇,個個都賺得眉開眼笑。

  這場盛宴不光是士子們的,也不單單是百姓們的,整個京師從上到下,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人人都卷入其中。

  共同成就了這一番空前的盛舉,但劉志相信,卻決不是絕后之舉,將來只會一屆比一屆規模宏大,錄取的考生也會更多。

  但這第一次,卻永遠會被銘記于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連同他劉志的名字,一起流芳千古。

  熱鬧的人群漸漸遠去,沿途所過之處,萬眾矚目,無數的百姓夾道歡迎。

  待得游行隊伍來到夏門前時,長街兩邊早已搭好了彩臺,眾人定睛一看,不由得發出陣陣驚呼。

  “天哪,是西園的云中燕,居然在這里搭臺免費演出,這下有眼福了。”

  “快看,這是璇雪姬嗎?她可是青春苑的當家花魁,平日里捧著千金也未必能見一面。”

  原來這兩位都是京師有名的歌伎和舞姬,而且是各自行業的翹楚,身價不菲。

  普通百姓根本連見都見不到,更別說欣賞到她們的表演了。

  萬萬想不到,今日這二人卻在此同臺獻藝,還是免費公開表演,怎不叫人欣喜若狂。

  執金吾緹騎將三位士子引到兩臺之間,雁翅排開,將他們簇擁在里面。

  彩臺上鶯聲嚦嚦,同聲道,“云中燕(肖璇雪)賀陳魁首,岑榜眼,高榜眼殿試高中。”

  云中燕表演了她的拿手絕活,跳丸,九個彩丸如流星趕月,晃得人眼花繚亂。

  配合著她婀娜剛健的身姿,越發的賞心悅目,令得臺下傳來如雷般的喝彩聲。

  那邊肖璇雪十根蔥管般的纖纖玉指靈活無比地撥動琴弦,琵琶聲起,悠揚婉轉。

  只聽得她漫啟朱唇,款款唱道:“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歌聲由哀怨漸轉激烈,正是西漢著名才女卓文君所著的《白頭吟》。

  曲聲一波三折,開始變得迷茫而落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到最后又變得堅定激越,“…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眾人的情緒隨著她的歌曲幾番沉浮,一曲終了,歡聲雷動,久久不息。

  這般精彩絕倫的畫面,深深地鐫刻于洛陽人民的記憶中,直到幾十年后,依然有人津津樂道。

  陳寔依舊是一派淡定從容,拱手道,“謝兩位大家相賀。”

  后面岑晊與高洵也彬彬有禮地拱手道謝,云中燕落落大方地回禮,而肖璇雪一雙妙目卻停在了高洵身上,對著他嫣然一笑。

  高洵頓時只覺得眼前如冰雪初融,蓮花乍放,令人目眩神迷。

  云中燕的美是濃眉大眼,英氣勃勃,而肖璇雪卻是漢代士大夫心目中理想的絕色美女。

  “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剎那間高洵的心中便涌現出那著名的詩句,也許,詩中所說的就是這般佳人吧。

  想到此,不由自主地回她一笑,四目相對,郎有情妾有意,一段紅塵佳話就此誕生。

  離開了夏門之后,游行隊伍沒有再多做停留,日落西山之前,迎著漫天紅霞終于回到了起點,平城門。

  在熱情的歡呼聲中,三人一再拱手致謝,這才轉身進了城門,回宮去向皇帝復命。

  這一次,劉志身著常服,在中德殿召見了他們。

  “哈哈,今日朕在城樓上也看到了三位的英姿,尤其是高洵,今晚不知要進多少春閨女兒的夢鄉了。”

  一句調侃,讓高洵紅了臉,“陛下取笑了。”

  “我看那些女子爭先擲花,突然覺得該給你改個雅號,以后就叫探花郎吧。”

  皇帝金口玉言,賜下如此風流雅致的名號,令得高洵的第三名頓時增色不少。

  雖然無法與魁首比肩,卻也在風流蘊籍上壓了第二名岑晊一頭,風光無限。

  “高洵謝陛下賞賜。”

  忍不住喜形于色的高洵,立刻附身謝恩。

  “三位都是棟梁之材,可有想過是打算留在京師,還是愿意去地方歷練?”

  劉志看似不經意的問題,卻讓三人都陷入了沉思,這答案可不能輕率,關系著自己以后的前程。

  陳寔微一沉吟,便率先回答,“回陛下,寔愿入地方歷練,做個勤勉盡責的地方官吏。”

  岑晊和高洵都有些吃驚地看著他,要知道他可是殿試魁首,陛下又明顯十分賞識于他。

  若想留在京師,一定很容易,將來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可他居然毫不猶豫地表示愿意下地方,這到底是傻呢還是傻?

  “好,你先從縣長做起,朕會關注你的政績,看你是否能做到勤勉盡責。”

  “諾,謝陛下。”

  聽到魁首陳寔才做了個縣長,岑晊二人都覺得有些不妙,之前看到陛下如此大張旗鼓地宣揚,還以為會平步青云。

  可現在,他們是不是有些飄了?

  “岑晊呢,你有什么想法?”

  劉志又滿面含笑地把目光投向了他,令得他根本沒時間再考慮。

  “回陛下,晊…也愿意去地方歷練。”

  匆忙之間,他心思幾番回旋,最后一咬牙,也拱手作答。

  “好,那就如你所愿,與陳寔一般從縣長做起吧。”

  其實縣長的官階并不低,關鍵是他不愿意去地方,天高皇帝遠的,要想做出政績來,難吶。

  如果是在京師,哪怕只是個地位更卑下的郎官,晉升空間卻更大。

  輪到高洵時,他咬咬牙,不等劉志詢問,便主動回復。

  “回陛下,洵自謂年輕無經驗,恐怕難以勝任地方父母官,愿留在京師為一小吏,先積累資歷。”

  劉志微微一笑,并未多言,而是溫聲道,“那就入翰林苑為一名編修吧。”

  聞言高洵松了口氣,翰林苑雖然是純文士機構,不涉及政治,也無實權,但好歹是在宮中,處于權力中心。

  以后的前程如何,就看自己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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