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稱呼代表著與他之間的親近關系,也是單超等人的表態。
簡單地安排完,單超幾人便匆忙告退,畢竟還有大把的事情等著去做,時間緊迫啊。
當晚,劉志悄悄宿在了空置已久的東宮,將周來打發去了德陽殿。
夜里,總覺得有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便干脆起來披衣而坐,黑暗中靜靜地思索著。
后日的朝議上,已經確認有人會發難,可這件事情本身就很不可理喻。
幕后勢力到底想干什么?
這樣虛張聲勢,并不可能把他轟下臺,反而還很容易暴露他們的意圖。
而且由于聯名的官員比較多,想保密基本上就是個笑話,明知故犯,為何?
從之前的種種行為來看,這個利益集團的意見并不統一,有些行動甚至自相矛盾。
他甚至覺得,其中有部分人并不是那么堅決地要換掉他這個皇帝,畢竟他雖然進行了部分改革,但對士大夫集團也算不錯的了。
捫心自問,劉志不相信,會有那么多的人真心想來推翻自己。
其中部分人,很可能只是想借此擴充勢力,渾水摸魚罷了。
這個設想也能解釋得通,為什么他們的行動看起來十分拖沓,給了他充分的時間來警醒和反制。
后日的行動,或許只是他們拋出來的煙霧彈,為了迷惑自己的視聽。
這也說明,其實那些人很清楚,他們有可能暴露了。
他們,終于要行動了嗎?
深吸一口氣,劉志的心中反而升騰起一股昂揚的斗志,若說第一次剪除梁冀的行動,他還是摸著石頭過河,一多半靠的運氣。
那這一次,他靠的純粹就是自己的努力,在與這些隱形勢力的斗爭中,他覺得自己正在飛速地成長起來。
雖然他離運籌演謀,鞭撻宇內之類的境界,還相距遙遠,但卻也算得上是步步為營,隨機應變了。
只是手段還不夠成熟,運用起來常常捉襟見肘,漏洞頻出。
不過,他相信沒有人是天生的政治家,還不都是在殘酷的朝堂斗爭中,一步步鍛煉出來的。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是否機變無雙,而是要不斷地總結,一點點艱難地進步。
好在他還有許多后世的歷史經驗可以借鑒,既然他們意見不統一,那到時候最好采取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的策略了。
劉志坐在窗前,仔細琢磨了半夜,覺得實在有些困了,這才倒頭睡去。
第二日一早,楊儉便派了蘇曜前來求見,非常時期,他賦予了龍麟衛各骨干隨時進宮的特權。
“陛下,漢中那邊傳來消息,有人控制了為李固守墓的三個兒子,因為無法靠近,只聽到其長子李基曾高聲叫罵。”
“有這種事情?都罵些什么?”
劉志也覺得莫名其妙,李固早已去世,其子目前情況下也都是白身,無權無勢。
控制他們,能撈到什么好處?
“李基說:先父當日慷慨就義,臨死之前所寄血書,意在振聾發聵,警醒世人,卻不想被爾等不忠不義之徒強行曲解。”
說到這里,蘇曜抱歉地看著他,“后面可能被人給堵住了嘴,就沒有了。”
“血書?”
腦中靈光一現,他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事情的關鍵線索。
劉志當初派人暗中保護李基等人,是擔心有逃竄的梁冀余孽,會去報復他們。
畢竟李固在與梁氏集團的斗爭中,為劉志爭得了輿論上的支持,他的死,也讓那些原本沉默順從的公卿們,開始人人自危。
而他們如今手無縛雞之力,又身處鄉間野外守陵,實在太容易成為有心人的目標了。
可沒想到,這一偶然為之的舉動,卻為他無意中帶來了轉機。
“蘇曜,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李公在獄中一共寫了幾封血書,分別都寄給誰人?”
那次在北門獄探監,就是蘇曜陪著董班一起去的,難怪楊儉會派他來匯報。
除了遠在沛縣的董班,沒人比蘇曜更清楚其中的細節了。
“回陛下,臣記得很清楚,李公一共寫了三封血書。
一封留給自己的兒子,一封給了當時的太尉趙戒,最后一封是給那時的司徒胡廣。
這三封書信都是臣親手所寄,絕不可能弄錯。”
“趙戒?胡廣?”
劉志嘲弄地“呵呵”一笑,“那你是否知道血書的內容?”
“當時李公是直接在我們面前寫的,并沒有要求回避,所以臣確實知道內容。”
說罷低頭略一思索,便朗朗背誦。
“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
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曲從,以吉為兇,成事為敗乎?
漢家衰微,從此始矣。
公等受主厚祿,顛而不扶,傾覆大事,后之良史,豈有所私?固身已矣,于義得矣,夫復何言!”
其言辭慷慨激昂,令人聞之動容。
劉志沉默半晌,這才嘆道,“李公忠義之名,當傳頌千秋矣。”
又問道,“趙、胡二人的內容是否一致?二人接到信都有何反應?”
“當時李公一式兩份,內容皆是如此,趙戒看完當場痛哭,并言愧對先王。
而胡廣看罷卻一言不發,只是淚流滿面,過后大醉一場。”
聽起來他們的反應都很正常,劉志對心理分析不是很在行,但總覺得其中蘊含著某種玄機。
“傳徐璜。”
此人極其擅長心理分析,洞悉人心,這一點讓劉志都佩服不已。
他出身低微,又加上當初做過小偷,所以善于察言觀色,觀察環境,對危險的預期比較敏感。
可若是單憑著只言片語,就要分析出事情的深層本質,他確實做不到。
一時徐璜來了,劉志示意蘇曜將來龍去脈又詳細地說了一遍。
徐璜比他更細致,追問了一些關于他們二人當時的表情和事后一段時間的表現。
甚至后來罷官之后的言行舉止,都沒有放過。
尤其是近期二人的行蹤,更是問得十分的詳細。
到最后,他卻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疑問。
“你說趙戒隱居在鄉下山莊,閉門謝客?那么,怎么證明他一直在里面呢,龍麟衛的人可有親眼目睹?”
“這…”
蘇曜一時語塞,“雖然我沒負責這件事情,但大體還是知道一些,龍麟衛密探確實只遠遠見到他在山莊中走動,并未近距離接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