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的青州,難得的迎來了風雨之夜,入秋之后,天氣轉涼,雨水也悄沒聲息地降臨。
巨平縣是最早被賊兵占領的地方之一,那里的縣令被公孫舉親自梟首示眾。
如今,其手下六寨主郭蒙負責駐守縣府,城中富戶殺的殺逃的逃,剩下跑不掉的普通百姓,都瑟瑟發抖,夾著尾巴做人。
昔日繁華的街道破爛不堪,明顯留著刀兵過后的斷壁頹垣,在風雨中透著凄涼悲愴。
無邊的黑暗中,只有縣衙處還閃爍著燈火,匪徒們大多都進入了夢鄉,留下的崗哨都抱著松木竿子的尖槍打盹。
這里地處青州和兗州交界處,深入腹地,不管朝廷從哪個方向行軍,要到達此處都需要經過好幾個郡。
冀州援軍停在了平原郡府,一直按兵不動,幽州的騎兵說起來可怕,卻也只進到濟南郡府,便再沒了動靜。
五營的殘兵被嚇破了膽,集結在陳留郡不敢出戰,現在泰山郡完全就是叛軍的天下。
郭蒙是個屠夫出身,沒什么見識,卻心狠手辣,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人送外號郭屠。
巨平縣在他的血腥手段治理下,早已噤若寒蟬,百姓們都麻木了,為了活命,全都順從無比。
叛軍沒了外在的威脅,也就失去了戒心,每日酗酒爛賭,和搶來的婦人胡天海地的作樂尋歡。
今夜風雨交加,更是無人認真值守,一番狂歡后都酣睡過去。
巨平縣的城墻早已坍塌多處,卻無人修補,此時一個巨大的缺口旁,一隊黑衣人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入。
他們動作敏捷地摸入哨崗,手起刀落,途了黑灰的匕首連反光都沒有,就將守夜的匪徒割了喉。
風雨中,城門被緩緩推開,包著布巾的馬蹄整齊地進入了城內,接著風雨聲的掩護,直奔府衙。
郭蒙正摟著兩名婦人睡得香甜,完全沒有察覺外面的突變。
府衙的一名崗哨似乎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聲音,剛準備出去看看,脖子上一涼,眼中一張冷酷無情的臉放大,然后便失去了意識。
涼州軍旗下別駕司馬顏峰打了個手勢,身后的黑衣人便全部快速通過,動作輕捷,訓練有素。
黑夜中,屠殺在繼續,除了匪徒,就連那些睡在一起的婦人,也沒有放過,全都在睡夢中一刀斃命。
眼看著已經逼近主屋,成功就在眼前,一名起夜的匪徒睡眼朦朧地推開門,眼前的情景讓他驚駭欲絕。
“來人吶,官兵…偷襲…”
變了形的聲音顫抖著劃破了夜空的沉寂,尾聲卻戛然而止,一柄匕首疾射而來,釘入了他敞開的胸膛。
郭蒙還是被喊聲驚醒了,他為人十分警惕,一骨碌翻身躍起,順手抽出枕下的剔骨尖刀。
他用慣了這殺豬用的家什,其他的感覺都沒這么順手。
閃身正準備跳下去,榻上的一名美婦卻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問道,“大王,怎么啦?”
郭蒙反手直接一刀扎透了她的心窩,那女人連哼都沒哼一下,便魂歸天外。
到死也沒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情,郭蒙動作流暢地抽出尖刀,又毫不猶豫地將另一名婦人也殺了。
一個飛躍竄出窗外,幾個翻滾就遁入了樹叢中,仗著地形熟悉,趁著夜色拼了命地逃竄而去。
天亮以后,巨平縣的百姓們突然發現,一夜之間外面就換了天,招展的旌旗上,一個斗大的“段”字,歷歷分明。
血腥也被大雨沖刷得差不多了,只有府衙前堆積如山的尸體,才讓人恍然明白昨夜的殺戮。
“將軍,屬下慚愧,被那匪首郭蒙給逃脫了。”
顏峰單膝跪下,拱手向端坐在上的段熲請罪。
“無妨,正好讓他給公孫舉報個信,我段熲已經來了。”
段熲的唇邊勾起愉悅的笑意,他行軍打仗的風格就是…沒有風格。
天馬行空,讓人琢磨不透。
眾將一陣無語,說好的偷襲呢,日夜潛行了一路,不會就為了個小小的巨平縣吧,那也太不值了。
不過,將軍打仗長期神出鬼沒的,雖然不按套路出牌,但只要結果好就行了。
至于手段和過程,有那么重要嗎?
劉志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當天正是朝議之日,捷報直接送到了崇德殿。
“哈哈…果然不愧是殺神。”
他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拍案叫絕,立刻讓左悺當庭宣讀。
聽到巨平縣被收復,眾臣也都歡欣鼓舞,畢竟這是兩個多月以來,唯一的軍事勝利了。
其實段熲殺神的名頭,現在并沒有,而是歷史上桓帝末年,他奉命鎮壓西羌叛軍,結果數年之間一路狂殺十多萬人。
羌人聞風喪膽,稱之為殺神,后來更是促進了羌族二十多個部落的大聯盟,共同來對抗他。
段熲也因此被大量的公卿彈劾,不得不借由投靠宦官集團,這才暫時保住了性命。
但最終還是因為此事入獄身亡,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不過,劉志有理由相信,段熲在自己的手里,只會變成一代戰神,而不會重蹈覆轍,成為段閻王。
“涼州兵馬去得好快呀,他們是怎么突然之間就出現在巨平縣的?”
朝堂上有人問出了所有人的好奇。
要知道,從并州到巨平縣,要穿過司隸校尉部和兗州刺史部,才能抵達泰山郡。
這一路上,兩萬多大軍啊,是怎么做到無人發現的,這也太不思議了吧。
劉志攤攤手,“吾也不知,段熲的軍報上沒有說,諸位還是等他凱旋歸來,再問他自己吧。”
看著眾人一臉被咽到的神情,劉志龍心大悅,他現在漸漸養成了一種惡趣味,喜歡看這些冠冕堂皇的大臣們吃癟。
外廷,本就是帝王與臣子們斗智斗勇的所在。
一直以來,他都是吃虧的多,不過現在漸漸地也開始有贏的時候了,權術之道,講的就是個平衡。
作為皇帝的他,如果無法與朝堂抗衡,那結果就只有被他們架空權力,成為一個空殼。
當然,反過來說,如果他獨斷專行,失去了人來節制,時間長了,也只會逐漸膨脹,成為一個暴君。
就像晚年的唐玄宗那般,明顯是因為隨心所欲,自我感覺良好,又沒人能制衡于他了。
原以為,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曠神怡,誰知還沒散朝呢,第二道消息又是直接送上了崇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