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梁冀下了朝,并未因為大獲全勝而欣喜,想著李固在朝堂上對他的多番辱罵,不覺怒火中燒。
這個老匹夫,當年若不是得父親提拔,哪里會有今日的位極人臣。
可他不但不知恩圖報,還專門與自己作對,從前父親還在,他都忍了。
老東西還以為自己怕了他不成,得寸進尺,越來越過份,竟然敢當眾指責。
讓他好生沒面子。
回去后他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又想起質帝劉纘死前,第一個便把李固叫過來,非要讓他給口水喝。
要不是自己及時攔了一下,恐怕事情就敗露了,可即使如此,恐怕這老賊還是起了疑心。
當時就非要傳太醫來查驗,幸而太后幫他遮掩了過去。
可僅僅當天晚上,京城中就流言四起,雖然說他們沒有證據,只能胡亂猜疑,也沒人敢當面質疑。
但總歸對他的名聲還是不大好的。要說不是李固那個老家伙故意傳播的,他打死都不相信。
除了他,誰能有如此勢力,一夜之間,便能將流言傳播至整個京都。
不行,他已經對自己動了疑心,今日又在朝上敗北,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氣之下,鋌而走險,鬧著要調查那小鬼的死因。
到時候他哪怕手握重兵,也沒法彈壓住眾人了。
想到這里眼露兇光,干脆來個先下手為強,撤了他的太尉之職,看誰還敢和他一起胡鬧。
初四一大早,他就匆匆進了宮,如今帝位空懸,唯有太后能下旨免除太尉官職了。
可他那個妹子是個死腦筋,從小讀圣賢書讀呆了的,勸說起來恐怕有些麻煩。
這邊梁冀在挖空心思,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想盡了辦法和手段來游說。
那邊劉志也在傷腦筋,昨日午后宮里頭就來了位內侍,專門突擊教授他禮儀。
他自己覺得已經很盡力了,可這位出自太后宮中的州輔,卻很不滿意。
“太子殿下,您時間緊迫,過幾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到時候您可不能讓百官看笑話啊。”
劉志心說,我也不想出丑啊,可一兩天的時間內,就讓他學會全套繁瑣復雜的宮廷禮儀,是不是太苛刻了。
不是他不想做好,實在是做不到哇,他也很崩潰的好不好。
劉志欲哭無淚,越是緊張肌肉就越是僵硬,到最后別說禮儀了,就連正常的動作都做不了啦。
整個人跟個僵尸一樣,搞得州輔也很絕望,太后可是給他下了死命令的。
到時候若劉志禮儀不合格,就唯他是問,這個罪名他可擔不起。
到最后,劉志一臉呆滯地癱坐在地上,兩眼發直,完全就放棄了。
“州太仆,我看你還是趕緊逃命去吧,我反正是躲不掉的,出丑就出丑吧,大不了不要這張臉了。”
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州輔哭笑不得,他能跑得掉嗎?簡直就是孩子話。
不過,他也開始深刻反思,自己的教學方法是不是不適應劉志。
“太子殿下,請先安歇片刻,容奴婢再想想辦法。”
劉志想起自己平日里最愛看的漫畫,不禁喃喃自語,“要是有圖文對照,或許就要容易多了。”
州輔聽罷眼睛一亮,對啊,他怎么就沒有想到呢,要圖好辦呀,立馬差個畫工過來,分分鐘就搞定了。
立刻喜笑顏開,“太子殿下勿憂,臣馬上讓人傳個畫師過來,想怎么畫,您親自跟他說就是了。”
“可以可以,那你快點兒吧。”
劉志喜滋滋地一揮手,雖然他只是個吉祥物,可哪怕是個花瓶,至少也要表面夠光鮮亮麗吧。
不一會兒,一名高高瘦瘦的畫師便趕了過來,“畫師茅簡,拜見太子殿下。”
姓毛?劉志不由得想起了故事里頭,給王昭君畫像的毛延壽,于是忍不住問道。
“當年元帝時給王昭君畫像的那個毛延壽,是不是你先祖?”
茅簡臉色一僵,“非也,鄙人姓茅,茅塞頓開的茅,家中世代都是宮中畫師。”
哦,原來此茅非彼毛啊,州輔以為劉志擔心他畫技不行,忙在一旁介紹。
“太后初進掖庭時,其父茅通便為之畫像,曾言太后日角偃月,貴不可言,后來果然應驗。”
喲,這除了畫像,還會相面啊,只是…劉志虛心求教,“什么叫日角偃月?”
州輔一愣,萬萬想不到,作為劉氏宗親,居然還有人不知道這段典故。
再聯想到劉志的身世,不由了然,耐心地解釋,“就是額頭正中隆起如日之中天,兩眉如半月彎彎,乃是極其矜貴的長相。”
劉志努力地回憶著印象里的梁太后,日角沒發覺,兩眉如半月倒是真的。
點點頭,好奇地看著茅簡道:“要不,你也給我看一看?”
茅簡頓時無語,您都已經是太子殿下了,要不了幾天就是鐵板釘釘的大漢天子,誰敢說你這面相不好?
裝模作樣地端詳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答道:“太子殿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龍睛鳳目,雙耳垂珠,乃是帝王之相。”
原本還有點期待的劉志,等他說完,立時覺得索然無味,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罷了,閑話少敘,還是先畫圖吧。”
談到自己的專業,茅簡立刻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同了,利落地鋪開紙筆,轉頭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些什么要求?”
“也不用畫得太詳細,就是把天子即位之禮的步驟,按順序畫出來,動作要清晰規范,衣飾長相什么的不用去管。”
這茅簡聽得太子傳召,心中暗喜,原本安心大展奇才,要出一下風頭的。
結果沒想到,要求如此之簡單,完全就是大材小用嘛。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只是心中郁悶欲死,按照州輔的描述,一幅幅畫下來。
這茅簡不愧是宮廷首席畫官,筆下形象生動逼真,因為不需要細致刻畫,所以速度很快,半個時辰便完成了整套畫作。
劉志數了數,足有二十八幅。
“嗯,不錯,謝謝你啦。”
茅簡立即誠惶誠恐,“這是臣職責所在,不敢言謝。”
心里卻暗暗吐槽,太子殿下你倒是來點實惠的啊,光說個謝字有什么用。
他卻不知劉志根本不懂這些,即便是懂,他客居驛館,手頭也拿不出來,只能裝傻充愣。
茅簡無奈,只得悶悶不樂地走了。
劉志哪里注意得到他的心情,滿腦子都是該如何早點記住這些動作。
按他的想法,還要在畫上標注動作要點,可惜自己認不全小篆,寫了也沒用,只能作罷。
有了圖紙對照,劉志果然進步神速,到了晚上,已經能勉強應對,雖然動作不夠舒展大氣,至少也馬馬虎虎了。
“太子殿下也不用過于勞累,明日再復習一下就可以了。”
州輔見劉志呵欠連天,貌似十分不耐煩了,也不敢將他逼得太緊。
州輔乃長樂宮太仆,深得梁太后信任,劉志登基已經無可更改,自然也想同他打好關系。
“州太仆辛苦了。”
這次他很懂眼色地賞了些銀錢,不多,至少是個心意吧。
晚上他還是強撐著睡眼,用一根纏了布巾的炭條,給圖紙做了標注。
正準備睡覺了,孫懷卻臉色凝重地過來,這么晚了,莫非他還犯了棋癮不成?
誰知他卻臉色沉重。
“今日,李太尉被罷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