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鎮內城不大,但外城區非常熱鬧。
城墻根下各種帳篷,擺攤的,雜耍的,賣藝的,牲畜交易等等。
交雜著不同的語言,穿梭著不同的裝扮,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宛若大型集市。
劉景牽著黑驢進入喧鬧人群時,那黑布下的蛙妖,更是趴在縫里看的眼珠瞪的老大。
城門吊橋很窄,等候檢查的人,排了好長的隊伍。
問了城隍廟在城南,劉景徑直前往。
郭鎮城隍廟又名揚武將軍廟,祭的是當年開墾陽澤鄉的那位軍侯。
廟宇坐北朝南,占據小半個南城,門前有一整條的城隍大街。
歇山式屋頂飛檐,披以金黃色琉璃,門前有四根青石透雕的柱子,左右有東西轅門,一面弧形照墻上,刻有縱馬揚鞭的將軍彩繪。
三進三堂的城隍廟,前座敞開大門,正面大街,大氣威武,神圣莊嚴。
踏上城隍大街,劉景的第一印象就是:
真是比灃水河神廟還氣派。
廟前香客絡繹不絕。
劉景牽著黑驢,挎著短刀,吊著傷臂的模樣,很是顯眼。
立即便有知客道童上前問候,劉景亮出巡水令旗,立馬被引向側門。
中間,有道童想上前把黑驢牽去喂養,被劉景拒絕。
堂而皇之的牽驢進入神廟,穿過幾重庭院,直到所有喧嘩鬧氣全都消失。
在一個有著假山水塘的獨立院落,終于見到了安神司的九品道神——
梅坤。
三十來歲,面容輪廓很深,似乎帶著異族血脈,身體清瘦,頭戴紅冠,身穿明黃道袍,邊上跟著個俊美道童。
眼窩深邃,額頭上有著層層皺紋,顯得心思很重。
“劉景游徼稍候,我已派人去通知周成華游徼,待安神、巡河二司便齊了,咱們再好好聊。”
微笑著寒暄完,梅坤便要引劉景進屋。
劉景腳步一停,疑惑道:
“周成華游徼有空閑?”
“是啊,新得了桃花散,已經縮在宅邸里逍遙了好幾天。”
梅坤微笑答道,額上皺紋如沖擠的波浪。
有人閑著喝酒,讓我一個初到的受傷人去干活?
劉景站在院里望向陽澤鄉安神司的負責人,聳聳受傷的肩膀,冷聲道:
“道友在戲弄我這個傷患?”
“游徼多想了,只是你來得巧,離福山村近。”
這位九品道神擺手否認,隨即又笑道:
“而且聽說道友半年授箓,又能從飛劍下全身而退,如此英雄人物,自然要多多擔責嘛。”
劉景盯著梅坤,可惜,那深邃的眼窩將所有心思深藏于中。
半響,梅坤抬手往屋內指指,邀請道:
“道友傷勢未愈,奔波勞久,還是先進屋歇息吧。”
“好啊,等我把驢拴好。”
劉景扭過身,牽著黑驢向墻角的一簇梅花樹走去。
那梅花樹枝條優雅,花枝招展,展示了培育者耗費的濃濃心血。
劉景的動作讓梅坤不由皺眉,隨即散去,爽朗的喊道:
“時間充裕,不急。”
倒是跟隨其后的俊美道童,面色不善的瞪向劉景,用一種小聲但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
“那是老爺最喜歡的梅花樹,損壞了誰擔待!”
梅坤保持笑容,不出聲。
劉景徑直拴好黑驢,轉身向梅坤問道:
“道友覺得,我的黑驢會壞了你的樹么?”
“當然不會。”
梅坤回答的肯定。
說罷,眼神瞥向驢脖子處被黑布蒙著的鐵籠,指向假山池塘,狀似提醒道:
“道友,我這有水塘。”
“那倒不用。”
劉景輕拍了下黑布鐵籠,邊走向堂屋,邊道:
“不過,我倒是口渴的很,畢竟拖著傷軀從福山村一路趕來,不容易。”
梅坤點點頭道:
“確實不容易,徒兒,快去拿我珍藏的好茶,就香茗茶吧,順便給游徼去去火。”
“不用麻煩,普通茶就行,只是解渴罷了。”
道童去取茶,兩人進屋。
梅坤徑直去主座,劉景坐了客席。
隨即,一時竟無言。
梅坤忽而笑道:
“道友心中可是有氣?”
劉景反問道:
“道友可是對我有怨?”
梅坤搖頭道:
“當然沒有,你我第一次見,哪來的恩怨。”
劉景又問:
“那是下馬威?”
梅坤再搖頭:
“道友是巡河司,我是安神司,所屬不同,何必下馬威。”
劉景要繼續追問,道童端著茶水進來了,梅坤一攤手,打斷劉景的話。
“道友請飲茶。”
劉景沒撒謊,他確實渴了。
接過茶杯,吹開茶葉后,懶得搭理禮數,直接一飲而盡。
噠,道童還未轉身,只剩茶葉的空杯已經重新落回托盤。
“再來一杯。”
俊美道童頓時愣住,不知所措的望向老爺。
梅坤也被劉景弄得目瞪口呆,半響才回過神。
只覺自己一直營造的主動權,被這近乎野蠻的亂拳,打得稀爛。
同時明白了,劉景不是個遵守俗規的人。
給道童使了個眼神后,高聲喝斥道:
“莫要發愣,沒聽到道友的吩咐么,快去!”
俊美道童抱著托盤慌里慌張的奔出去,恰好撞見一個邋里邋遢的道人,晃悠悠的進來。
“呦,小天問今兒怎么這么失態?”
來人調侃著道童,裹著滿身酒氣闖進來。
梅坤趁機擺脫窘態,起身迎接,然后為劉景引見:
“這位便是另一位巡水游徼,周成華道友。”
又為來人介紹劉景:
“這位便是新任游徼,劉景道友,就是那位半年授箓的天才。”
安神司有六位引香主持,巡河司有七位巡水游徼,其他地方都是一對一,只有陽澤鄉配了兩位游徼。
周成華一進屋便歪倒在一張座椅里,懶洋洋的說道:
“劉景道友不要介意,我是個懶散的人,習慣了。”
劉景也順勢坐回椅子:
“正好我受了傷,不好見禮。”
放眼打量,劉景覺得這位同事和巡河司司長李盛威很像,都是邋里邋遢,滿身酒氣的模樣。
不過,這位巡水游徼雖然臉色萎靡,但看得出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來歲。
“道友是個爽快人,當浮一大白。”
周成華哈哈大笑,噴出滿口腥臭酒氣,隨后掏出個精美酒壺,顯擺道:
“加了桃花散的桃花釀,天神難嘗,今兒我看你順眼,愿意分你一杯。”
劉景第二次聽到這桃花釀了,第一次也是李盛威。
他想起了剛授箓下山,與赤嶺山下的土地王申的對話。
那位前輩可是告誡他:
“道友此去,若是遇到‘桃花坳’,切記莫聽莫說,莫要摻合!”
這桃花釀,桃花散,自然都是出自那桃花坳。
劉景心中提起了警惕,笑著推辭道:
“美酒要給懂酒的人喝,在下不懂,就不浪費道友美酒了。”
“就憑道友這句話,就是懂酒的人,不過我確實舍不得,哈哈。”
周成華豪爽的大笑,然后舉著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痛快狂呼:
“爽!”
隨即面如火燒的癲狂起身,瘋魔般的狂舞,好似在盡情發泄酒勁,又像是要讓酒氣快速流淌全身。
“哇呀呀呀~”
待到情緒抵達高潮,周成華忽然仰天狂嘯。
然后扯開身上邋遢道袍,袒胸狂奔向院子,撲通,跳入池塘。
劉景望著高高濺起的水花,張口結舌。
良久,扭頭看向梅坤。
卻見那位安神司道神,淡然的坐著飲茶,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無妨,周道友每次喝多,都會放浪形骸。”
隨口解釋完,梅坤放下茶杯,指著池塘里撲騰人影,幽然道:
“所以,道友你該明白了,我并沒有危難你。”
“陽澤鄉某種程度上,只有你一位巡水游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