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緩緩降落在臺北機場,在飛機上,外公的位置是靠窗,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整個人狀態都顯得特別緊張,雙手一直緊抓座椅!
外婆和舅舅也好不了哪里,秦河反而很輕松,雖然自己也沒坐過多少次飛機,但是幾世為人的經歷,他現在的生活中,已經很少能找出什么,能讓他特別驚喜,或者意外的東西。
從一重生開始,秦河就感覺自己如同一個身外人,始終沒有真正融入這個身體,因為直到現在,他依然明白,這個世界,雖然是秦河的人生,卻不是他的人生!
這次灣灣之行,秦河并沒有感覺過多的期盼和驚喜,他無法體會到外公那種心情,更多的,是自己作為晚輩,幫外公圓了他一個遺憾而已。
等這個世界結束后,秦河也不會去灣灣尋找這些親戚,因為那個世界,外公的遺憾,已經隨風而逝了。
2002年的灣灣和十年后的大陸差不多,老房子和高樓大廈各自夾雜其中,偶爾夾雜燈紅酒綠的燈光,讓人區分這里不是大陸!
剛出機場,兩輛黑色奔馳停在機場門口,外公幾人更加拘謹,秦河笑著扶著外公進了車內。
司機和全程陪同的兩個人員依然很恭敬,幾人一前一后上了兩輛車,車輛很平穩地朝機場外駛去。
秦河也沒多問,看這個架勢,張孝林的張家,在灣灣,應該算是有錢人,但是對方的底細,顯然并不想讓眾人知道。
這段時間和張孝林聯系,對方更多像是在完成家里長輩的囑托。
對方也明顯在防范外公一行人,畢竟大陸來的窮親戚,對方也怕鬧什么幺蛾子!
此時正是傍晚,外面各種車輛密集,兩輛豪車很平穩在車流中穿梭,秦河看著窗外的燈紅酒綠,偶爾還有穿著清涼的檳榔妹,繁體字招牌,有著和大陸不一樣的煙火氣息!
半小時左右后,車輛緩緩駛離城市中心范圍,緩緩進入一個別墅群,這些別墅群依山而建,雖然深在鬧市,但是鬧中有靜,一棟棟白色的別墅被樹木環繞,顯然優雅莊重,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很快到了地方,迎接的人員率先打開車門,很恭敬地讓幾人下車,外公幾人的打扮和這里的確格格不入,站在別墅前,不知所措。
別墅里,很快走出十幾人出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帶頭的老頭年約八十出頭,拄著一根拐杖,被一個模樣五十左右的婦女扶著走出別墅。
婦女在老人耳邊低聲說道幾句,老人眼眸處閃著一絲光芒,那雙迷離地眼神開始在秦河幾人身上打量,很快,他就看到一身中山裝的外公,老人嘴里呼喊著什么,但是顯然有氣無力。
外公繃緊的身體,被秦河輕輕拉了一下,讓外公上前去相認。
外公這次磕磕絆絆上前,認真打量這個老人,過了好一會,才帶著不確定,用家鄉的方言喊道。
“三伯?”
老人聽到這聲鄉音,頓時眼眶濕潤,那凹陷的眼眶泛著淚光,他激動地想上前,外公連忙上前扶住他,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老人身軀佝僂,但是還是努力抬起頭想看清外公的容貌。
秦河也感覺有些心酸,他打量了老人身邊的男男女女,個個衣裝華麗,那氣質和穿著,一看就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再看看自己背后,一件大號西服配一件解放褲的舅舅,還有他那有些拘謹和疲憊的面容,配上地中海發型,這氣質沒誰了!
如果當年外公沒有那次意外,或許他現在的打扮和氣質,不會和這些人中任何一個人差,當然,也就是那次意外,才會有自己。
人生有無數種可能,自己的出現,讓很多種不可能,變成可能!
老人和外公寒暄好幾分鐘后,終于一行人一起進了別墅,秦河看外婆特別緊張,上前牽著她的手,讓她放心。
進了屋后,幾個管家似的服務員開始布置餐桌,先前扶著老人的那個婦女也用那一口地道的灣灣國語給外公介紹起家人!
那個婦女是老人的大女兒,今年已經六十三了,看面容如同五十出頭似的,實際上,她比外公還大幾個月,當年也是從大陸一起隨父親來灣灣的,兩人實際上當年很熟悉,堂兄妹的關系,只是這五十多年未見了,早已經沒了當初的熟悉。
婦女在介紹家人的時候,明顯帶著一種自豪感,他身后的十幾個子女,還都是她的兒女和孫子孫女!
老人在大陸有兩個子女,到了灣灣,還娶了小妾,最后一起生了九個子女,現在后代都有一百多人了,大家都在天南地北,甚至海外,其中張孝林只是老人三兒子的后代而已。
到了外公介紹的時候,只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除了老人笑著附和外,其他人,明顯也沒在意外公的介紹。
秦河也可以明顯看出,這群人除了老人是真正顧及親情,其他人明顯都帶著一副不耐煩的感覺。
他們有沒有過來打招呼的舉動,待介紹完后,就準備進入晚餐!
飯桌上,老人精神狀態明顯有些不好,剛剛激動太過,還沒吃飯就有些累了,最后被管家扶著去休息了。
為了迎接外公一行人的到來,對方也準備了很豐盛,不但有處理好的大龍蝦海鮮,還有各種牛排鵝肝,而且還是西餐常見的分餐。
沒了老人的約束,大家頓時活躍許多,甚至一些年輕人開始聊起自己的事,頓時一陣哈哈大笑,大家都開始吃起自己身邊的美食。
外公幾人被安排坐在一排,但是他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西餐,看著面前的刀叉餐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始。
這明顯有點過了,外公外婆舅舅三人,完全不知道怎么開始,秦河待直接朝一旁侯著的女服務喊道。
“麻煩來四雙筷子!”
秦河的話,頓時讓在場的眾人全都愣了一下,好幾個年輕人都忍不住笑出聲,還有年輕人交頭接耳似的碎碎念。
服務員也是愣了一下,連忙看上管事的婦女,婦女看到拘謹的外公等人,也猜到原因,笑著讓服務員去拿幾雙筷子過來。
這場飯局有些奇葩,餐桌其他人吃著西餐喝著紅酒,秦河幾人拿著筷子夾著鵝肝,像吃鹵煮似的。
飯后,或許是覺得秦河幾人實在有些丟臉,那個婦女開始安排人帶秦河幾人去客房休息,并且準備新的洗漱用品,吩咐那些管理人員隨時聽候差遣,盡管一切安排妥當,但是秦河總感覺過得不是很自在。
從進這棟別墅開始,秦河幾人,就一直有人侍候著,但是這棟別墅的那些人,除了先前那個老人之外,其他人,好像也沒把他們當親戚,沒有一個人主動過來打招呼,完全沒有在自己家里那種走親戚的感覺。
就連外公的堂姐,兩位老人都五十多年未見了,按道理作為堂姐,應該會有很多話想問的吧?
可對方顯然沒有過來寒暄的打算,晚飯后,就沒有再過來詢問幾人了,只吩咐家里的管家之類的照看幾人。
秦河覺得這更像一種監視,洗漱后,秦河先去外公外婆房間安撫了一陣后,這才回房間,在別人的地盤,秦河也不想生事。
一夜無眠,第二天大早,秦河起床后,發現外公外婆已經起床好一會了,兩個老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外公的三伯,也早已經起床,兩個老人坐在沙發上,小聲交談著,一旁的管家站在一旁,如同一個木頭人似的。
見到秦河過來,外公笑著拉著秦河道。
“小河,你叫外太公吧!”
秦河笑著過去喊了一聲外太公,老人半瞇著眼,笑瞇瞇道了一聲好,老人微微顫顫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紅包,塞到秦河手上,秦河看了外公一眼,外公點了點頭。
顯然老人,人老心不老,盡管狀態已經不太好,但是一些禮節還是挺在意的。
在外太公這邊待了一天后,外公實在想去見自己未曾多年的母親,所以開始告辭,老人挽留不成,也只能讓人安排車,并且讓專門陪同的人員,把幾人接送至這次灣灣之行真正的目的地。
在這棟別墅待了一天,秦河甚至連外太公的家庭成員都沒搞清楚,更別說當年的恩怨矛盾了。
除了外太公之外,這家人始終都在防備外公一行人。
連對方一些家庭情況,秦河都沒搞清楚,外太公又太老,精神狀態不好,含糊不清總在說以前在大陸的舊事。
但是秦河也隱隱約約猜到一些東西,二十多年前,張家分家后,大家都聯系不多,而且關系并不怎么好,所以才有這一出。
又經過兩個小時的車程,漸漸走出城市,進入灣灣的城郊結合部,周圍不但看到小賣部,還有農田,最后在馬路邊上一棟老舊的兩層小樓房前停下。
看到這破舊的兩層老房子,秦河都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陪同人員說已經到達目的地,其他的,并沒有多說。
幾人下了車,外公明顯此時心情特別復雜和緊張,陪同人員敲了敲一樓的房門,過了一會,里面傳來一陣責罵聲,不久,房門終于被打開,里面露出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婦女,對方打量了外面幾人幾眼,用灣灣話,詢問找誰。
陪同人員笑著詢問道。
“這棟房子戶主是陳雪梅嗎?”
中年婦女疑惑地看了幾人一眼,朝屋里喊了幾聲,屋里很快出來一個更加邋遢的中年人!
看到這個中年人,秦河就覺得應該找對地方了,因為這個邋遢的中年人太像身后的舅舅了,這基因是沒跑了,個子不高,地中海發型,那鼻子也像。
男子穿著一件破舊的背心,拿著一把蒲扇,戒備地看了幾人一眼,疑惑地問道。
“你們找我阿媽什么事?”
聽到這中年人的話,陪同人員還沒說話,外公已經有些激動,上前兩步,朝中年男人問道。
“你爸爸是不是叫張成博?媽媽叫陳雪梅,還有個姐姐叫張蕓是不是?”
中年男子被外公急切的語氣嚇了一跳,連忙后退兩步喊道。
“你們是誰?是不是安仔在外面又惹事了?安仔的事,和我們無關的!”
這什么亂七八糟?
秦河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幾步,朝中年男子說道。
“那個大叔,你別緊張,我們是從大陸來的,這位是我外公,他叫張興國,我想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吧?”
“張興國?大陸?”
中年男人愣了好幾秒,突然醒悟過來,連忙放下蒲扇,上前打量外公好幾眼,突然也是有些激動地道。
“你就是張興國大哥是吧!我從小就聽爸媽嘮叨,從小嘮叨大,前些天張家那小子打電話過來說找到大哥你了,讓老媽激動好一陣,來來,別站在門口了,進屋坐,進屋坐!”
幾人進了屋,一股怪味撲面而來,房間里也是亂糟糟的,秦河皺起眉頭。
這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呀,張家那么大的家業,后代不至于混這么慘吧?
昨天外太公那半山別墅應該才是想象中的模樣,這到底是啥玩意?
而且看這中年禿頭,顯然是來灣灣這邊后出生的,比舅舅大不了幾歲,看這模樣,混得的確有點慘!
幾人擠進屋,顯然也有些擁擠,兩個陪同人員見狀,眼見自己已經把人送到了,自己的任務也完成了,和幾人說了聲,就撤了!
張孝林在來之前已經和秦河說過了,等秦河幾人探親完成后,只需要聯系他,他依然會安排人全程接送幾人回大陸的。
這種探親,顯然更像是一種儀式,讓家族里幾個老人完成某種遺憾,這兩天的經歷,秦河也可以看出,年輕一代,對外公一行人的到來,沒有半點驚喜,甚至更多像是完成任務似的。
而老人又都一把年紀了,顯然也有力無心,秦河覺得這樣也好,帶外公圓了一個遺憾,以后估計也就沒了這個心結了。
估計,等幾個老人去世后,灣灣這邊的親戚,和下一代,也沒有任何關系了,這樣也好。
隨著陪同人員離開后,這里只剩下秦河幾人,沒有豪華的房間,整個客廳里,亂糟糟的,無處下腳,秦河艱難地把沙發上幾件衣服拿開,讓外公幾人坐下。
按照輩分,自己應該叫這個禿頭男叫二外公吧,但是秦河總感覺叫不出來,禿頭男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招呼自己老婆收拾收拾,準備倒茶。
除了環境有些亂外,這個禿頭男明顯對外公一行人還是挺熱情的,拉著外公說起這些年自己父母的瑣事,還有自己的家庭!
外公也難得露出笑容,并沒有在乎周圍環境,眼前這個禿頭男,兩人雖然這輩子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兩次可是貨真價實的親兄弟。
外公給對方介紹起外婆和舅舅還有秦河,這次介紹,外公的確很真誠,介紹起舅舅的時候,還拿他的頭發和舅舅的對比,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一家人算是氣氛和諧許多,舅舅也喊了一聲叔叔,秦河也喊了一聲二外公,不過二外公這個家庭條件,實在有點讓秦河受不了。
說是倒茶,找了半天,最后茶葉沒找到,只能去燒開水,燒開水也就算了,可最后連杯子都找不齊,這家人,簡直是無語了。
聊了一會,外公開始詢問自己母親的事情了,最后得知母親雖然八十了,但是吃嘛嘛香,身體倍棒,但是老人并不愿意和兒子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大女兒家里。
外公看了看這房間里的環境,也無奈搖了搖頭,此時已經快到飯點,二外公想招呼自己老婆去做飯,吃完飯,再一起去外公妹妹張蕓家。
但是看到家里這種情況,秦河連忙提議干脆到外面去吃,正好參觀參觀當地的風土人情。
二外公尷尬地笑了笑,表示同意。
秦河被這些關系搞得有些亂,加上又不太熟,連喊什么都想了半天。
在二外公的帶領下,幾人找了一家做福建菜的小飯店,簡單吃了頓飯,最后到付款的時候,二外公,摸了半天,摸出十塊臺幣,眾人看到,無比尷尬,最后是秦河掏了錢,付的賬。
這錢還是外太公昨天早上給自己的紅包,一千臺幣。
看到這個落魄的二外公,外公等人也是尷尬不已,嘆氣連連。
二外公連忙解釋說,因為自己兒子張全安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賭債,家里這些年都過得緊張。
秦河是徹底無語了,飯后,六個人擠了一輛計程車,秦河付了五十多快車費后,終于到達目的地。
這是一個小鎮,外公的妹妹當初就嫁在這里,幾人在街邊一棟六層的小樓旁邊停下,一樓是一個水果攤,二外公很熟悉地走進店里,朝里面,喊了一聲阿姐。
秦河往里面看了看,看見一個頭發有些花白,但是精神勁還不錯的老婦人,她系著一條圍裙,正在整理水果貨價上的水果。
正在店鋪內整理水果的老婦人回過頭,看了二外公一眼,頓時帶著不滿地道。
“你還知道來看阿媽呀!你看誰家的兒子,都不管自家阿媽的?這幾個月連電話都沒打!”
二外公明顯一副老油條,笑嘻嘻地從水果攤上拿起一個梨,咬了一口,指著屋外的外公幾人道。
“阿姐,今天我可有一件大喜事要來和你講喔,你絕對猜不到,今天有誰過來了,你看看那個人是誰?”
老婦人抬頭看了看,顯然,她對外公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更加不會想到相隔兩岸的大哥,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只看到外面站著一對白發夫婦,還有一個禿頭中年人,最后還有一個少年,這幾人,她一個都不認識,而且看幾人打扮,好老土的樣子。
老婦人拿起一個哈密瓜,很隨意地問道。
“這誰人呀?”
“阿姐,我說了你肯定不相信,你以前一直念叨,說以前大哥特別疼你,現在大哥就在你眼前,你都認不出喔!”
“嘭!”
哈密瓜掉在地上!老婦人雙眼恍惚,她再一次抬頭看上屋外的外公,嘴唇微微顫抖,說不出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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