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陽城。
李世民向李靖問計的信還沒發出去…
就收到了李靖一封軍情分析的奏報。
告訴他做好準備,極有可能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要打持久戰。
接到信后,李世民屏退了左右,單獨留下了長孫無忌,四目相對,露出了苦笑。
“輔機啊,藥師在奏報中說,盯守宜陽和新安兩城的軍隊皆為強軍,領兵之人更是深諳兵法,極有可能要打上一年時間。”
李世民現在只想要盡快收復“失地”。
不然這口黑鍋將一直由他來背著。
長孫無忌聽后,忍不住埋怨道:“此事若非五姓七望挑起,殿下何至于此!”
李世民想起崔氏那群人,冷哼道:“世家本就是毒瘤,若非我李氏起家需要仰仗他們…”
可以說天下間任何一個勢力都可以拋棄世家,但他們李氏不行。
李氏的崛起,其中就有關隴集團很大的功勞。
此外,更有五姓七望等世家的鼎力支持。
此次東征,世家出力頗多,貢獻了錢糧,才湊齊了十萬大軍所需的輜重糧草。
“殿下,眼下太子鎮守蒲州,然而突厥被竇建德所吸引,主力皆在河北,他必然無寸功可立,正是殿下崛起的大好機會,因此攻略河南,一定要成功,方能引起陛下的重視啊!”
作為李世民的謀臣兼好友,長孫無忌說出了李世民的心聲。
此次之所以是他擔任東征大元帥,主要是因為…李建成有更重要的任務。
被分派到了京兆郡的北部,也就是長安以北的蒲州,負責鎮守突厥,防止突厥入侵。
因為突厥這個種族,無信無義,雖然派遣了三千騎兵相助,但經常對盟軍出手…
有時候部族里沒有糧食了,就南下侵略一番。
但這一次,突厥的主力都被竇建德所吸引,李建成注定只能空守蒲州。
所以的的確確,是李世民崛起的大好機會。
若他能攻下河南郡,李唐所占據的地域將直接翻倍!
李世民聽后,不禁點頭,旋即眼眸一亮,沉聲道:“突厥不是派遣了三千騎兵相助嗎?徐世績盯守在宜陽城外,不然找個機會,沖擊其大營…”
他少年從軍,對兵法頗知一二。
雖然比不上李靖這些宿將,但也知道只要不是攻城戰,在這種平地戰中,突厥鐵騎的威力…
將是無可抵擋的!
面對面沖擊,三千鐵騎,足以沖潰三萬大軍!
只要徐世績露出了破綻,他城內守軍將直接沖出,極有可能順帶著重新收復三十四州!
想到這里,李世民愈發激動,開始聯系李靖,請教此事成功的可能性。
長安。
李世民四日之內,連丟三十四州的事跡傳了回來。
然后整個長安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沒有人再吹李世民了。
當然,許多人揣摩到了李淵的心意,也不敢在這個關鍵時刻落井下石。
畢竟李淵此次任命李世民為東征大元帥,就是為了給他鍍層金的。
好讓他立下一些戰功,不然的話,此次東征大元帥,就是李建成來做了。
除了皇帝之外,他還是一個父親。
選定了接班人后,他還需要為其他兒子留下一些后路。
然而…
整個長安群臣中,唯有一人,不知好歹,在早朝之上,繼續對著李世民狂轟濫炸,緊追不舍。
“陛下,臣連夜查詢史書,都未曾聽過四日之內,連丟三十四州城的先例啊!”
魏征匍匐在地,痛心疾首地說道。
李淵高坐在龍椅上,冷冷盯著魏征。
說實話,他現在越來越討厭魏征了。
一點也不會做人。
居然一直盯著他的二兒子咬。
“連丟三十四州城,這是什么概念?陛下!若大唐將領人人如此,那陛下草創的基業,要不了一個月,就要毀于一旦了啊!”
魏征完全沒有自知之明,接連對著李世民開炮。
李淵冷冷望著他,不耐煩地打斷了他,道:“那么依卿之言,朕該怎么處置秦王呢?”
魏征緩緩抬起頭,面龐棱角堅毅,沒有絲毫懼色,沉聲道:“臣請陛下效仿石碏,大義滅親,按我大唐律例,以正視聽,以明賞罰善惡!”
石碏,乃是春秋時期衛國的賢臣,他兒子石厚和公子吁共同弒君,隨后他向陳國請兵,鎮壓了這兩人。
陳國國君詢問他,要如何處置他的兒子。
他當時便說按照律例來辦。
為此,左傳稱贊他:“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
意思就是,大義滅親,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啊!
李淵出自世家,博覽群書,自然知道大義滅親典故的出處。
登時臉色一寒。
這個魏征,居然把這件事上升到了如此高度。
一個是失土,一個是反叛,這能一樣嗎?
而且這次的失土…
連他都替李世民感到冤枉。
世家雖說獻上了三十四州城,并附屬了三十四州城的印鑒,但…
誰能想到,四日之內,居然就被孫穎給收復了!
這看似一個潑天功勞,但實則是一莊天大的禍事!
李淵猛地站起,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魏征,露出了一聲冷笑:“看來魏卿是鐵了心讓朕給秦王論罪啊!”
魏征身軀一顫,但目光還是無比堅定,沉聲道:“民無信不立,國無法不存!若不按律例來辦,國將不國啊!太史公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秦王殿下乎?”
魏征剛正不阿,在群臣寂靜無言的時候,就他一人,朝著李世民瘋狂炮轟。
而他的戰斗力還異常的強…
逼迫的李淵不得不理會,冷哼了一聲,看向了皇甫無逸。
沒錯,就是皇甫無逸。
在王世充逼迫楊侗禪讓稱帝之后,他便拋妻棄子,往奔長安,投靠了李淵。
李淵對他也頗為器重。
任命他為長安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你來說說,若按照律例,該如何處置秦王?”李淵冷冷看著皇甫無逸。
皇甫無逸額頭上冷汗直冒。
埋怨地看了眼魏征。
這個魏征,真的不知好歹。
陛下擺明了不想懲治秦王啊!
還按照律例來處置…
失土之罪,僅一城都要削去所有功勛官職,交付有司論罪。
那三十四州城的話…
皇甫無逸想都不敢想。
這和投敵叛國在罪責上已經沒什么兩樣了。
咽了口口水,他不敢回答,只得低著頭,一言不發。
“皇甫愛卿,朕問你呢!”李淵沉聲催問道。
皇甫無逸苦笑了一聲,連忙道:“此次事出有因,并不能單純地以失土之罪論處,畢竟是世家獻城,非我大唐固有——”
他話還沒說完,就迎來了魏征的譏笑:“那按照大理寺卿的意思,秦王不僅無罪,還因為占據了新安宜陽兩城,反而有功了?”
他這一問,就把皇甫無逸問懵了。
他敢說有功嗎?
畢竟本來整個河南都差點屬于大唐了。
就因為李世民接管不力,導致連丟三十四州城。
“大理寺卿,問你話呢!”魏征冷眼盯著他,語氣頗為不善。
皇甫無逸咽了口口水,苦笑了一聲,沒理會這個大噴子,朝著李淵拱手道:“陛下,此事復雜,古來稍有,容臣回去詳查律例,一定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復。”
李淵這才微微頷首。
同時掃了一眼滿殿群臣。
總算有一個能給他分憂的人了。
魏征這個大噴子發難的時候,群臣都選擇了束手旁觀,實在是太讓他失望了。
實際上,若不是聞到了皇甫無逸,皇甫無逸也打算袖手旁觀來著。
畢竟魏征代表的是李建成,對秦王發難,他們根本不敢站隊。
一不小心神仙打架,就要殃及池魚。
魏征還想要說話,但李淵直接拂袖離去,宣布了退朝。
避免了魏征繼續發難。
這個朝會再開下去,魏征這個不懂察言觀色的人,真的有可能讓他斬了秦王…
宜陽城。
李世民很快也接到了來自于長安的消息。
得知了魏征居然…想讓他死,他當時就氣得拔出了佩劍,朝著空氣一頓亂砍。
“豈有此理!總有一日,本帥要殺了魏玄成!”
李世民對此恨得咬牙切齒。
魏玄成,也就是魏征的字。
他以為這一切,都是出自于李建成的意思。
然而實際上,魏征剛剛歸順大唐,被分配到了東宮,李建成被派去北邊鎮守蒲州,跟李建成完全不熟。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立場,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
“殿下,藥師來了。”長孫無忌在旁搖頭苦笑了一聲,同時通報道。
李世民這才收斂了怒氣,將佩劍收攏歸鞘,整理了一下須發衣衫,開始接見李靖。
李靖此次前來,正是為了他先前提出的借助突厥三千鐵騎反攻的事。
“藥師覺得本帥此計如何?突厥騎兵乃是我大唐暗中借來的,孫穎必不知情,有此騎兵相助,藥師可有把握擊潰宜陽和新安這兩只強軍?”李世民拉著李靖的手,十分激動地問道。
李靖聽后,微微蹙眉。
說實話,李世民這個計策的確是沒毛病。
突厥騎兵乃是大唐暗中借來的,王世充和孫穎皆不知情。
憑借此奇兵,必可一戰而勝,但…
一想起新安城外鎮守的那支軍隊,不知怎的,李靖突然有些不自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