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一閃即逝,但裴矩卻無比肯定,那個人,一定是陛下!
他曾是楊廣的寵臣,憑借圓滑世故,曲意逢迎,混得了一個位及人臣。
因此,他相信,自己絕不會認錯!
一行三人,在看完戲回去的路上,裴矩一直魂不守舍,望著這萬民城,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反賊窩?
陛下不是被縊死在江都了嗎?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而且,他認出了楊廣,知道了這個秘密,讓習慣于陰謀論的他,極為害怕。
“許大郎…應該不會殺老夫滅口吧?”
一時間,裴矩想的很遠很遠。
或許許大郎還不知道陛下的真實身份?
不然天下間任何一個反賊,都不會允許大隋天子,當朝陛下活著!
如此想著,裴矩愈發肯定自己這個猜測。
“對!許大郎絕對還不知道陛下的身份,陛下也不會傻到自己暴露自己,那么…目前來看,老夫還是安全的!”
在回去的一路上,裴矩的內心翻江倒海,自我寬慰,找到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
然后…
回到住處,他邊看到了許牧,正翹首以待他們。
“拜見主公。”房遺直十分乖巧地行禮道。
許牧微笑著頷首道:“你做的不錯。”
這些日子里,房玄齡和他都很忙,二裴這邊一直都是房遺直來負責的。
唔…主要就是給他們普及一下自己有多牛逼,萬民城多有前途…
尤其是這一次,萬民城戰勝了疫病,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他要收服二裴,難度應該會小很多。
這是許牧綁架他們到萬民城后,第一次與二裴見面。
二裴望著許牧,神情極其復雜。
他們依稀記得…自己先前還在宋莊,舉行巨魚宴來著。
然后醒過來,就來到了不知位于哪里的深山老林里。
許牧同樣望著他們,給了他們一個月的緩沖時間,沒有多說廢話,開門見山道:“二位想好了沒有,要不要歸順我萬民城?”
裴蘊負著手,頗有骨氣地冷哼道:“休想!”
他自詡直臣,當初陛下縊死后,他就曾想過為之殉難。
這段時間,即便見到了一個神奇的萬民城,他也沒有任何歸順的想法。
對于裴蘊的回答,許牧并不意外。
在原本歷史里,裴蘊死在了江都宮變中,就是因為與宇文化及賊子不容。
許牧轉而看向裴矩,問道:“你呢?”
裴蘊一臉傲然,臉上仿佛寫著不屈二字,直接站在了裴矩面前,沉聲道:“他自然與老夫一樣,誓死不從!”
裴矩嘴角抽了抽。
“噗通!”
直接跪在了許牧面前…
“裴矩愿降,拜見主公——”裴矩行了一個君臣間最標準的禮節。
他的投降,十分干脆。
讓裴蘊目瞪口呆。
許牧:“…”他準備好的許多言辭,更是好像都用不上了。
這么果斷的?
不過想起裴矩在史書上被罵的很慘,許牧也就釋然了。
這是一個十分圓滑世故的人。
歷經楊廣,宇文化及,竇建德,李淵,李世民等人,都活得很好,位及人臣,享盡榮華富貴…
相反,裴蘊這種硬骨頭就不一樣了。
死的很早。
裴蘊看到老友居然這么沒骨氣地投降歸順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黑著臉慍怒道:“裴弘大!你…你世食隋祿,居然叛君通賊,簡直枉為人臣!”
哪知道裴矩卻反過來勸說道:“主公體恤百姓,仁愛寬厚,必是可附之君,未來逐鹿天下,大事必成!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此時的裴矩,心里還充滿著對萬民城,對許牧的恐懼。
連陛下都被囚禁在此…
還是活的!
他自詡深謀遠慮,居然一時間也看不出許牧的打算。
不過不管怎么說,先投降歸順,活下去總沒有錯。
裴蘊聽完他的勸說,更是氣得渾身顫抖,一口氣緩不過來,居然直接暈厥了過去。
許牧連忙讓人請來巢元方,診治過后,發現只是氣急攻心,并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隨后,許牧這才看向裴矩。
裴矩此人,向無忠心。
但他并不需要裴矩所謂的忠心。
當即,他便把裴矩帶到了主公府大樓三樓,在市政規劃司對門,正是他設立的情報司。
“自即日起,你便是萬民城情報司司長,負責監控全天下情報,及時匯報!!”
裴矩嘴巴張了張,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完全沒想到,他才剛歸順啊…
許牧就給他任命了這么重要的一個職位。
就不怕他是假意歸順嗎?
緊接著,他便看到…
間諜司內,足足十個大柜子,每個柜子里,都擺滿了潔白如雪的紙張。
他簡單翻閱了一下,身體便不由顫抖起來。
“這…這這這簡直是暴殄天物!如此紙張,居然用來記錄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裴矩露出痛心之色。
每個潔白的紙張上面,都寫著相應的日期,以及在洛陽城內發生的各種事情。
包括哪家酒樓的飯菜漲價了,哪家絲綢店鋪倒閉了,哪個勛貴納了小妾等等。
許牧吸取了上一次洛陽仙味居里錯過了李世民三人的經驗教訓,讓范逐每日收集洛陽城內各大事情,無論大小。
然后…
便堆積了十大柜子。
因此,他現在正缺一個能夠整理歸納資料,從中分析情報的專業人員,給他從中找出有價值的情報。
至于裴矩,他根本不打算把他放出萬民城。
針對于裴矩的疑問,許牧聳了聳肩,指向裴矩身后,道:“萬民城并不缺紙張,這些紙張十分廉價,要多少有多少。”
在裴矩身后,赫然擺放著數十斤潔白如雪,尚未使用的紙張。
一下子就把裴矩的眼睛看直了。
他并不懷疑許牧騙他,許牧也沒有必要騙他。
那就是這些紙張真的很廉價,才會…如此鋪張浪費!
即便如此,他看著十大柜子的廢紙,嘴角還是連連抽搐。
不當人啊!
許牧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這些資料,都來自于洛陽城,都記載了各自的日期,已經堆積了一個月,你需要在三天之內,分析出可用情報,上報于我!”
裴矩這才正色點頭,許牧任命他為情報司司長,必然是想讓他布局天下,獲得天下的情報。
“無需三日,一日即可!”想到這里,裴矩蒼老的眼眸中,流露出了無比自信之色。
許牧眼神一亮,他就喜歡這種…有狼性的員工。
讓裴矩分析情報,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許牧還需要裴矩搭建出一個高效有序的情報網,可以極大利用現有的人力物力,獲得更多更及時的情報。
屆時,萬民商號所在之地,都將是情報司的耳目!
當天夜里。
裴矩上值第一天,便開始加班了。
花費了一天一夜時間,他總算整理完了十個柜子里有用的信息,整理出了一系列可用的情報。
分門別類,用潔白如雪的新紙寫了下來,第二日,遞給了許牧。
許牧接過了他整理的情報,仔細閱讀了起來。
“王世充將軍府宣索飯食數量激增,疑似在密謀某事,然王世充府內并無密探,無法得知具體緣由。”
“楊侗一月內只前往了一次王世充府,疑似二人嫌隙增加,楊侗府內并無密探,無法得知具體緣由。”
“楊侗與李密往來信件密切,疑似…”
諸如此類,大多都是猜測,但不得不說,裴矩猜測得很是合理!
在許牧知道的歷史里,要不了多久,王世充就要廢楊侗,直接造反,自己稱帝了。
而裴矩憑借這些雜七雜八的信息,能分析出這么多,可見其才!
天生的情報間諜啊!
隨后,許牧便開始著手讓裴矩搭建情報體系,建立更加完備的獲取情報的機構以及人員等。
當然,裴矩提方案,而人員這些,則由他來安排。
目前而言,他還信不過裴矩。
裴矩也明白自己目前的定位,并沒有受到許牧的信賴,苦笑了一聲。
接下來幾日,他都沉浸在了情報工作之中。
按照許牧的要求,搭建完善情報部門,利用萬民商號收集資料,高效整理之后,傳回萬民城,由他來分析整合。
然后…
他便發現了另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事!
“連孫穎…都是我萬民城的人?”在和房玄齡無意中的閑聊中,他得知了這個真相。
房玄齡頷首道:“莫非弘大不知?不止孫穎,司馬德戡麾下的凌千,也是我們的人。”
裴矩負責情報工作,這些事,他遲早會知道。
房玄齡因此也沒有避諱什么。
此言一出,裴矩當場嚇得不輕。
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個勁爆的消息。
戰無不勝陽城公,號稱匡扶隋室者,必此人也的孫穎。
鐵骨錚錚凌偏將,司馬德戡麾下無數人聞之色變的毒士凌千。
居然都是萬民城的人!
這還不止,在籌備情報體系的時候,裴矩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就在他…情報司的對門。
市政規劃司里。
楊廣病好之后,第一天上值。
雖然戴著口罩,但那熟悉的身影,還有與生俱來的氣質,還是讓裴矩一眼就認出了他。
更何況,在他身側躬身候著的,不是上柱國來護兒,又是何人?
楊廣上值的第一天,裴矩心驚膽顫,時不時瞥向對門。
直到酉時下值,他摸了一整天的魚,情報體系沒有任何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