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成為太醫令,乃是楊廣一手提拔的,這等知遇之恩,他一直銘記在心,畢生難忘。
在聽聞宇文化及殺死楊廣后,他更是嚎啕大哭,差點跟隨而去。
“咳咳,老太醫,你認錯人了,他雖然長得和楊廣很像,但…并非楊廣。”許牧睜眼說瞎話,可惜楊廣陷入了昏迷中,根本聽不到。
痛哭聲戛然而止。
巢元方緩緩抬頭,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充滿疑惑地望著許牧。
似乎想確認許牧的話…
宇文化及縊死先帝,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
楊侗已經繼位,楊廣基本上是死透了的那種…
“楊廣早已死在了江都,由司馬德戡的手下令狐行達親手縊死,并且昭告天下的,老太醫莫非忘了?”
許牧再次提醒道。
巢元方這才緩緩點頭,但神情依舊有些錯愕和不自然,“老夫自然記得,只是…世間居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許牧聳了聳肩,拍著他的肩膀道:“你以后只需要記住,楊廣已死,天下只有市政規劃司司長,再無楊廣。”
他的話很意味深長。
老房掌管政事,對他極為忠心,萬民城的一切,也都是他親手搭建起來的。
他擁有著絕對的掌控力。
加上楊廣“已死”,他并不用擔心諸如巢元方,二裴這些人認出楊廣。
他相信,即便他們認出,老楊也不敢和他們相認。
主公府大樓。
在許牧回歸后,房玄齡興高采烈地遞上了一份疫病新增報告。
“主公,昨日百姓患病的數量,乃是疫病猖獗以來最低,只有四十五個!”房玄齡的臉上流露出著興奮。
要知道,這可是疫病啊!
動輒滅亡一個縣治,一個控制不好,州郡都將受到波延。
他從未想過,疫病爆發半月以來,主公憑借種種措施,居然能壓制住這猖獗無形的疫病!
經此一事,他對許牧愈發敬佩,對萬民城的前途愈發充滿信心。
跟著如此主公,何愁大事不成?
許牧接過報告,也翻閱了起來。
從最開始檢測出的數千,但后來單日新增上百,逐漸下降到四十五個…
看完這些,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這代表著疫病沒有繼續蔓延爆發。
“雖然疫病被控制住了,但每日四十五個新增,說明在萬民城的百姓中間,疫病還在感染人。”思索過后,許牧沉聲道。
房玄齡頷首:“主公所言正是,屬下這幾日,已經把主公府能派出的小吏都派出去了,每日測量體溫,排查疑似患病的百姓,但是…”
說到這里,房玄齡露出了一聲苦笑:“現在面臨最大的問題,就是百姓瞞報情況,那些被收治到…醫署的人,都被百姓謠傳,說是被主公府給活活燒死了。”
“除此之外,百姓之中,還流傳一種說法,說是…咱們聚集在深山造反,上天特地降下瘟疫,來懲罰萬民城…”
說到這里,房玄齡長嘆了一口氣。
百姓愚昧,聽到疫病,猶如天變,沒有基本的判斷力。
許牧也是輕嘆了一口氣。
這個時代的百姓,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開啟民智。
都是秦漢魏晉等朝代的愚民政策導致的。
而萬民城的百姓,要開啟民智,能獨立思考,還有極長的一段路要走。
許牧略作沉吟,對房玄齡道:“百姓既然瞞報,那便強行搜索,由四百小吏,外加城內軍隊配合,按照身份證上的信息來,一個一個地排查!”
事不得已,百姓愚昧,他只能采取強制措施了。
這個時候,身份證的重要性,再次體現了出來。
在吸納每個百姓入城的時候,許牧都給他們單獨編造了身份證。
現在的萬民城內,并不存在任何一個黑戶,憑借身份證,檢測合格者,標記健康,檢測不合格者,將被強行帶到醫署隔離治療。
許牧命令一下,四百小吏,外加王昭率領的親衛,便開始行動了起來。
進行一個十萬人的大型排查。
城外。
這一次的檢測,沒有設置監測點,小吏和軍隊共同聯手,糾察那些瞞報的,患病的百姓。
梁子秋便是和王昭一起配合的。
梁子秋等人佩戴著口罩,拿著一堆登記備案的身份信息,逐一盤查。
“趙璐,人在不在?”
“秦虹,人在不在?”
“張樂禮,人在不在?”
每念到一個名字,便進行一次檢測,然后僅僅是梁子秋負責的區域,便有數十人…連人都找不到。
王昭臉色一沉,對身側士卒說道:“給我挨家挨戶搜!”
梁子秋連忙制止道:“王將軍且慢,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勸勸這些百姓。”
他出身寒門,對這些百姓的遭遇感同身受,打算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他緩緩上前,對聚集而來的百姓沉聲道:“各位,我是主公府的梁子秋,此次疫病肆虐萬民城,所賴主公制定的英明策略,目前方才控制住了疫病,但…疫病并未消失,必須清除任何隱患,防止疫病死灰復燃,還請…”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可話還沒說完,其中一個百姓便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呸!”
“你們這些狗官!說是治療,還不是想把得病的人拖進城燒死?”
“梁子秋!老漢先前看錯你了,沒想到你居然和主公府那些狗官也是一伙的!”
“你們還是走吧,這里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聚攏而來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每個人都冷眼盯著梁子秋,甚至…還有仇恨的目光。
梁子秋心中苦澀,見王昭面色冰冷,準備強行搜索,再次制止了他。
“王將軍,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罷,他便朝著這些百姓們直接跪下:“君子所拜,天地君親師,今日我梁子秋,在此叩拜諸位,還請相信我梁子秋一次,相信主公府一次!”
“諸位想一想入萬民城以來,主公府所行的那些仁政,借貸種子,廢除農稅,鼓勵商貿,讓利百姓…蜂窩煤,棉被,暖爐…難道這么多措施,都害了你們嗎?”
“你們說此次疫病,乃是天變,是上天降下的災難,為了懲罰萬民城,但主公曾說過,天變不足畏,人定可勝天!主公如今已經請來了上千醫者,研制出了治愈傷寒疫病的方法,只要送入醫署,痊愈的可能非常大!”
“我梁子秋愿意以性命擔保,醫署之中的醫者,都在盡心盡力救人,絕沒有你們所說的活活燒死的情況發生!”
梁子秋一邊說,一邊嚎啕大哭,說得聲嘶力竭。
一些百姓們多受主公府恩惠,也被他說的神情動容,羞愧得低下了頭。
漸漸的…
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個百姓站出,把自家瞞報的人給說了出來。
多為疑似患病發熱者。
梁子秋等一眾小吏,連忙統計人數,殷切問候,但最后,發現還是少了七人。
王昭神色再次一沉。
這些百姓,比他想象的還要頑固,他不由看向了梁子秋。
說真的,短短接觸下來,他對梁子秋…略有些敬佩。
這等為了百姓著想的人,簡直是世間少有。
難怪主公和房司長都對他如此看重。
梁子秋握著手中七個名單,糾結了半晌,才嘆了口氣,對王昭道:“還請望王將軍搜查。”
他寒窗苦讀十余載,深知疫病的可怕,只要有一人遺漏,就極有可能死灰復燃。
哪怕再憐惜百姓,他也知道,某些頑固的百姓,是無法感化的。
軍隊涌入各家各戶,開始按身份證搜查,很快,就把七個臥病在床的百姓給揪了出來,不由分說,直接帶走。
“走吧,王將軍,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梁子秋輕輕咳嗽了幾聲,這幾日高強度的排查,讓他的面色有些慘白。
王昭蹙眉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梁子秋搖頭淺笑道:“百姓貧病交加,受苦了這么久,我們越早清除隱患,百姓便越安全。”
隨后,他和王昭一起,在萬民城外各個區域,繼續展開地毯式的排查。
主公府。
三日夜以來,在小吏和城內軍隊的配合下,直接搜索出了七百余患病者!
全部被送入了醫署。
主公府登記在冊的所有人身份證上,都打了健康與否的標記。
“主公,身份證…還真是妙用無窮啊!”房玄齡再次感慨道。
若無身份證體系,想要治理此次疫病,難度不亞于登天!
許牧露出了一抹微笑,他看到的是另一個數據。
梁子秋。
這個人,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許牧正色道:“萬民城十萬人,他帶領的小吏,便排查了兩萬人,此次疫病結束后,給他一個合適的職位,他已可以獨當一面了。”
聞言,房玄齡連連點頭,旋即苦笑了一聲:“梁子秋頗有干才,能行大事,只是這幾日他太過勞累,排查完后,便累倒了,屬下…給他批了幾天假,讓他在家休息。”
許牧卻從中聽出了不尋常的意味。
忍不住蹙眉,問道:“確定是累倒了?而不是其他原因?”
他擔心的,是萬民城的小吏,也染上疫病。
因為他們每日和百姓打交道,給他們測量,是除了醫署的人員外,最容易染上疫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