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洛陽城外,賀若莊。
許牧收到了張須陀傳來的最新戰報。
信中詳細講述了昨日一戰的經過,老張親率兩百騎,星夜奔赴李密瓦崗軍尾部,偷襲其糧草。
縱火焚燒,李密瓦崗軍后勤部隊雖然有兩千余人,但根本防不住身兩百鐵浮屠軍。
被鐵浮屠軍沖入輜重之中,燒毀糧草若干,焚毀輜重無數。
隨后李密為保糧草,只得派遣翟讓率七千精騎回援。
而昨夜裴仁基率部趁夜率軍渡河,王世充部正沉浸在擊潰瓦崗軍的喜悅中,并未發現,但也只能宣告失敗。
若強行渡河,屆時首尾難顧,腹背受敵,后果不堪設想。
就這樣,張須陀巧妙化解了這一次的洛口倉危機。
看完戰報后,許牧旋即感慨道:“老張不愧為反賊克星,對戰局的判斷和把握實在是敏銳啊。”
信中,老張說明了他判斷李密即將發起進攻的依據。
共有兩點,其一,李密軍中昨日傍晚炊煙彌漫不絕,遠超于平日,暴露了瓦崗軍的飯食情況。
臨時加餐,必有異常。
其二,瓦崗軍后勤糧草輜重調度頻繁,輸送輜重絡繹不絕。
因為瓦崗軍的后勤部隊距離陽城較近,所以陽城斥候可以很清楚把握他們的動向,臨時調度輜重,反常必有妖。
說實話,僅僅憑借這些蛛絲馬跡,便能做出準確判斷,這種本事并非什么人都能有的。
“老張已經是名將了,日后若是給他配備行軍作戰的軍用地圖,軍用望遠鏡,太平刀,燧發槍,火炮…”
許牧心中默默想著,如果老張配備了這些高科技武器,恐怕同時期的那些名將,都將黯然失色,萬民城統一天下,指日可待。
但目前許牧也只能想想,望遠鏡這些應該不遠了,但燧發槍和火炮…
哪怕有能夠加速的研究所在,估計還得晚幾年。
越王府。
楊侗握著來自陽城的一份軍報,陷入了沉吟之中。
軍報的內容很簡單,和給許牧的內容相差不大,不過是以孫穎的口吻所寫的。
閱畢,楊侗激動不已,緊拉著盧楚的手,興奮不已:“盧師傅,孤果然沒有看錯陽城侯!此次瓦崗賊陰險,趁夜色渡河,好在被陽城侯識破,率軍襲擊瓦崗賊后勤,燒毀糧草輜重無數,圍魏救趙,化解了洛口倉之危啊!”
在今晨,王世充便傳回了戰報,講述了昨夜敵軍渡河的事。
“王將軍今晨信中所言,沒想到應驗在了這里,難怪瓦崗賊半渡而撤,原來是陽城侯的功勞。”
盧楚接過信,看完后也是不禁頷首道:“此子頗有才能,深諳兵法,有他鎮守陽城,足以牽制瓦崗軍,令其首尾難顧。”
但看到了信的最后,盧楚還是忍不住蹙眉道:“只是這陽城侯…求功心切,立下戰功,便要求賞賜,實在是…”
楊侗對此卻不以為意:“盧師傅此言差矣,時逢山河動蕩,忠貞義士同樣也是需要獎賞的,此次陽城侯立此軍功,孤必不吝嘉獎。恰好永昌公主將至洛陽,日后這陽城侯,便是孤的姐夫了。”
盧楚默默點頭,沒再說話。
有功自然是需要賞的,而且結合王將軍傳回的戰報,孫穎并非謊報軍功。
“今日孤高興,盧師傅能否陪孤一起前往仙味居?”
最后,楊侗拉著盧楚前往仙味居,直奔三樓。
上次他沒有品嘗到美酒,這幾日聽說整個洛陽城都在傳仙味居的酒如何烈,足以烈殺猛虎,便一直想要去試試。
這一次,由范逐親自接待,然后幫忙抬著醉醺醺的兩人走出了仙味居,送回了越王府和盧府。
洛水之南。
瓦崗軍駐扎之地,帥帳中。
李密正勃然大怒,不斷拍案,下方諸將紛紛跪在地上,低頭不敢言。
“好一個陽城侯!燒我糧草,毀我輜重,阻我渡河,徐世績呢?讓他盯守陽城,便是這樣盯守的嗎?”
李密氣得一口老血噴了出來,雙眸中直欲噴火。
實際上,在裴仁基部受挫于陽城后,又遇暴雨,導致陽城一直沒有攻下。
李密而后調整了戰略方針,命徐世績率領三千精卒盯守陽城,自己則選擇繞過陽城,直接陳兵洛水之南,預備渡河。
原本以為陽城內兵力不足,無法主動出擊,又徐世績三千精卒鎮守,可保萬無一失。
誰曾想…
一陣暴怒之后,李密才平復了一些。
旋即看向了裴仁基。
“德本啊,叔寶所言,真不虛也,此人…半夜偷襲,燒毀糧草輜重,同時阻我渡河,用兵時機之準,可謂名將。本公時常在想,當世之中,自張須陀死后,便再無一名將了,沒曾想…”
李密的神情十分復雜。
兩年前,他投奔翟讓的瓦崗軍,當時瓦崗軍正在被張須陀摁在地上暴捶。
把翟讓打得懷疑人生,都準備散伙各奔東西了。
結果李密來了,利用了信息不對等以及張須陀輕敵冒進,設立伏兵,陰死了張須陀。
而后翟讓甚至甘愿奉他為主公,棲居于他之下。
平生他最得意的,就是設伏殺死了張須陀。
自此之后,他便扶搖直上,一路順風順水,迅速崛起。
可是今日,孫穎卻讓他再次感受到了久違的挫敗感。
他是勸人造反專業戶,從最早的楊玄感開始,到后來輾轉了不少山頭,最后才在瓦崗軍中擁有了自己的勢力。
期間勸死了無數人。
包括楊玄感,他全家親戚,李姓宗族…
可以說在加入瓦崗之前,他屢反屢敗,屢敗屢反,一直為了至高理想而奮斗著。
“孫穎此人,判斷精準,用兵詭異,虛虛實實,實在是不容小覷。”裴仁基緩緩抬起了頭,露出了一抹苦笑。
原本他都要成功了…
敵軍甚至都沒有發現,只要他順利登陸,搶占了灘頭,后續部隊便可以源源不斷攻入。
洛口倉等于是唾手可得。
但誰料后方起火,他只能及時止損,又撤了回來。
李密聞言冷哼道:“那又如何?張須陀都死在了本公手中,區區一個孫穎,不足為懼!傳令下去,徐世績盯守不力,本應論罪,然戰事吃緊,暫且以待罪之身盯守陽城,切不可讓孫穎再次襲擾大軍!”
“另外,諸位宜速調整各部,預備重新渡河,三日…十日之內,必須要攻下洛口倉!”
“諾!”
諸將齊聲應道,然而神情都有些失落。
只因…李密剛才提到了一個人,張須陀。
他們這些人,都是曾經被張須陀按在地上摩擦的,投奔輾轉了各方勢力,而那些勢力的老大,全部被張須陀鎮壓殺完了,他們因為是小頭目,見勢不對,所以僥幸逃得一命。
提起張須陀,他們就是一陣膽寒。
沒有一個人像李密這般輕松。
所有人心中都無比慶幸,還好還好,張須陀已經死了,不過是一個小小陽城侯而已。
賀若莊,渡口。
在一百著甲的鐵浮屠親衛的鎮守下,許牧正在指揮著自城內雇傭而來的民夫們…搬運糧食。
一袋袋的糧食從一個倉庫里搬出,這些民夫們心中都積壓著一個困惑。
那么一個小小的庫房,是怎么能裝下這么多糧食的?
這些民夫,自然是許牧讓范逐招來的。
每人每天給三十文錢的高價,招募了足足五百人!
五百艘船停靠在賀若莊的渡口四周,密密麻麻。
這五百民夫從內莊的庫房里抗著一袋又一袋的糧食,填充上船,勞作了一天,總算是把五百艘船給塞滿了。
當裝滿了貨船后,天色已經漆黑,即將到子時。
許牧站在渡口前,迎著微涼的江風,沉聲道:“出發!”
“諾!”
船上來自于陽城的將士們齊聲應和,隨后升起了錨,開船出發。
順水而下,明日天亮之前,五百艘船全部可以進入陽城。
隨后,便有張須陀安排人手,進行卸貨。
看著五百艘船的糧食,許牧的心情無比激動。
有了這批糧食,萬民城真的要崛起了。
有了足夠的糧食,便可以大量獲取人口,大量擴軍爆兵,研究所的科技研發速度也可以加快。
“第一批,五百艘船,總計…四萬石!”
說實話,這個聲勢十分浩大,許牧為了不那么顯眼,特地選派晚上行船。
白天則是化整為零,由陽城方面裝一些仙味居能用得到的貨物,帶回賀若莊渡口。
順便等待這些民夫們裝船,白天裝船,晚上行船,這樣可以減少暴露的可能。
對外,則宣稱這是萬民商號的商船。
反正現在時逢亂世,管理混亂,通濟渠上大部分都是南來北往,從江都往洛陽方向的商船。
五百艘船的旗帆上都寫著“萬民商號”四個大字。
而那些民夫們,則在發放了三十文工錢后,被安排休息去了。
這些民夫…因為全程參與了運糧事宜,許牧并不打算放他們離開。
在洛口倉的糧食搬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將把他們一起,打包帶回…萬民城。
正好囤積在陽城的糧食,還需要他們…給搬回萬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