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劇烈的敲門聲忽然從院外傳來,打破屋內的寂靜。
并不急促,一聲一聲也沒有暗號的規律。
屋內人互相看了看,對了對人數,眼底紛紛掀過陣陣訝色。
此處安全屋內部級別很高,漁陽了解此處也就他們幾人,目前也都在這兒了。
這個功夫,誰會敲門?
眾人的視線看向了外面一個長相粗曠的男人,他是這處院子名義上的主人。
此刻,他也是無聲搖了搖頭。
同另外幾個人老練的緩緩抽出了兵刃,往院門走去。
“誰啊。”他湊在門邊喊,一口濃重的漁陽口音。
“我。”門外傳來冷淡一聲。
問話人頓時皺起眉頭。
這人真是,你問他是誰,他回個我。
我們怎么知道你是誰?
他旁邊兩人則心里悄悄嘀咕:“好熟悉的聲音。”
怎么有點像‘梅大人’的聲音?
二人對視,都分外清晰的看到對方眼里的溢出的驚訝,臉上更是幾乎是復制出來震驚之色。
想想實在不可思議!
畢竟以自家大人的身份,真要是屈尊降貴來此,豈不是早就傳的鑼鼓喧天,地方官員奉承相迎,聲勢磅礴?
且大人也有過交代,透露的意思大體是自己不會來。
大家也都覺得理所應當,畢竟要對付的了不起就是地方上的小人物,大人可是整個技擊司系統內的舉足輕重人物,自一年前升任‘右衛率’后,連陛下都青睞有加,顯得頗為器重。
“說名字。”
“某家怎么知道你狗…”
問話人正要接著臟話從嘴里蹦出,因為他在周邊鄰居的印象里就是個豪橫之人,脾氣不好,此刻說起來也在模擬人設。
身旁兩人見狀,下意識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睛從門縫捎里窺了一眼,不見人貌,只看到衣服上一片白。
大人素好白袍!
嘶茲!
奇特的動物吐氣聲,二人聽起來眼睛再度一亮。
和大人的坐騎‘天馬’之音神似。
二人除了一左一右不放松警惕,手上再不敢猶豫,立即打開門,待看到那一襲白袍儒雅的身影之后,也是下意識匍匐在地。
這時候,屋內的中年人也帶著人從里面走了出來,一張臉詫異到近乎面孔扭曲,立刻單膝下跪,異口同聲:
“卑職參見大人。”
白袍中年人卻顯得不甚在意,牽著白馬走進院子,姿態儒雅做出一個虛扶手勢:“好了。”
“起來,不用多禮。”
“尤其是你,穆白。”
他看著領頭中年的漢子說著,看似是訓斥,卻沒有多少認真。
幾十年的老下屬了!
穆白等人也沒在堅持,立刻站了起來,同時有人識趣的將院門關上。
門外也沒有人,大家也都沒有在意。
自家大人這身行頭有點引人注目不假,但要說這座城有人能對他老人家跟蹤尾隨就太可笑了。
當然也可能是自家大人無所謂,作為老下屬們他們更清楚,大人要真是覺得無所謂,絕不是沒考慮相關,而是心中擁有了十足的信心。
“院子還不錯。”白袍漢子認真的打量周圍一番,牽扯馬來到墻角,雙手比劃了下,吩咐道:“給我找個桶來。”
“是。”有人領命而去。
而說起來,穆白直到現在也有點不敢相信,自家大人竟會親至,而且來的這么早,不說距離應伯寧的頭七還有幾天。
牧野那邊也不應該快就談妥了吧?
心中有些好奇,不由脫口而出:“大人,您怎么突然來了?”
“想來就來嘍。”梅無易答的漫不經心,理了理白馬額前的須發。
這時候找桶的人也回來了。
一個又高又寬的大木桶,直接擺在了白馬前方。
也都是跟隨年頭相當之久的下屬,清楚梅無易是要喂馬。
梅無易緩緩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巧的布袋子,口子一開,一堆青綠色,嬌嫩欲滴的果子灑在木桶里,很快就將木桶堆滿。
白馬則似乎餓急了,再不顧優雅,狂嚼著果子,大口一張就是一桶。
“哈哈,瞧給這小家伙餓的。”
梅無易笑著,屬下們也是紛紛陪笑。
梅無易忽然問道:
“對了,剛才你們再說什么?”
“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名字,陸離對吧?”
以他的實力,幾處院子的距離,真想聽再輕易不過,聽不清也只是無心戀此。
“他又怎么了?”
穆白罕見的在自家大人的語氣里聽到了好奇~
也是立刻將剛才醉鬼與之所說,全然告知。
“哦?”
白馬吃飽了,吐出嘴巴里的一對果骸殘渣,昂起頭又驕傲起來,梅無易則是扎起布袋子,臉上卻是一抹似笑非笑之色,詢問。
“所以,你們在疑惑他為什么要幫你們?”
穆白等人點了點頭。
“為什么要想的那么復雜呢。”
“不是示好,還能是什么呢?”
梅無易唏噓一二,他面相雖然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實則一百出頭了,多年宦海沉浮,從地方官又到技擊司的官員,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對于人心也是洞悉到了骨子里。
所謂人心難測,可多半都還是繞著一個‘利’。
“示好?”
在梅無易面前,穆白等人猶如一個復讀機,他們也不是聽不明白,也曾想過。
可若是這樣,說明陸離即便不是對自己等人的底細完全洞悉,至少也該清楚的知道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他們,不然何來緣由呢?
畢竟,哪怕是章改之那些人都一樣陷入當局者迷的情況。
他怎么就能眾人皆醉我獨醒呢?
要是有陸氏的消息渠道也就罷了,陸離的事情具體不清楚,但陸氏表現的態度他們卻有所耳聞。。
若傳言非虛,陸離必然是無法利用陸氏的資源才是。
疑惑在穆白等人臉上覆蓋,梅無易看在眼里,哪里還能不清楚屬下再想什么,面浮淡淡微笑:“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首先,你們在漁陽做的事,本身就沒你們想的那么隱秘。”
“這小子不簡單,真想猜猜到個一星半點還是沒問題的。”
穆白他們之前都在牧野,亦或是‘河洛之地’活動,安州之地也就是半年前奉命來過幾趟,對于陸離甚至僅僅最近實施計劃才著重了解了相關。
所得結論,無非是傳聞和現實的表現,簡直像兩個人。
而聽到梅無易的言語,穆白也是暗自驚訝,能讓自家大人說出這樣的話可不容易,卻聽梅無易繼續說著,臉上明顯帶著幾分若有所思。
“在牧野,徐琨對我提過他。”
徐琨?
時任安州總校司令首的徐琨嗎?
要是陸離和他有關系的話,后者對陸離提點一二,的確有可能讓陸離忽然對自己等人做出所謂的示好舉動來。
穆白等人清楚,此人和自家大人私交尚可,素有交情。
自家大人調查漁陽事的時候,這位也給了一些幫助。
“原來是這樣。”微微感嘆,心中另一個疑惑緊接著浮現。
徐琨為什么和自家大人的談話中忽然會特地提到陸離?
要說是安州懸鏡司的‘喻宗儒’也就罷了,畢竟眾所周知,做過陸氏三脈的‘門客。’
穆白打探的消息中有說到陸離和徐琨之弟徐啟交情莫逆,可這個原因,似乎不足以支撐。
再看梅無易,罕見的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們哪里知道,那是他回想那天徐琨對自己所說之言,仍舊難免感覺到難以置信。
深邃的眼眸眸光微閃,一瞬間猶如倒回在兩天前。
一幕幕回憶倒退,聲音不絕在耳。
牧野,徐琨府邸。
梅無易和徐琨剛從州衙回來,他們的關系比外界人想象的要深很多,雖然差點年齡,早年卻是實打實的生死之交,一直保持著密切的關系。
徐琨吩咐人送一封急件去漁陽,也并不避諱在一旁喝茶的‘梅無易,’卻引得后者一笑:“聽說你弟弟也在漁陽。”
“不會是怕我殺紅了眼,波及到他吧?”
“哈哈哈。”
徐琨卻并沒有所謂,他也知道這家伙在說笑,或許的確會有一些無辜之輩會被泄憤,但絕不包括徐啟就是了,他笑了笑,言語間頗有些賣關子:
“梅兄這就猜錯了。”
“此信可不算是寫給他的。”
“那是誰?”
“陸離。”
“誰叫陸離?”
“姓陸?陸氏的人嗎?”
“小輩吧?”
“哪一脈的?“
梅無易并不清楚陸離這個人,名字聽起來甚至有點陌生。
他對當年事很在乎,可對漁陽地區的關注,卻很少,這是格局問題,也是實際重心不在此。
因為早在數年前,當他終于有能力計劃為自己的好友‘應伯寧’報仇就開始準備了,心思之前花的夠多了,而那時陸離也沒有在漁陽任職。
后來隨著自己再進一步,今上‘巡查’政策確定,他如愿拿到了安州巡查的差事的那一刻,大局基本已經定下。
余下無非是安排人看好了相關人等,防止他們跑了。
他派人弄的那么麻煩,甚至于將魏家人的幾個蝦兵蝦將找過來,無非就是讓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些。
畢竟當年事里,沒有比魏家余孽更適合甩鍋的對象了。
而如今活躍在南蠻的那些魏家余孽,領頭的膽子很小,根本就不敢回來,又很貪心想派人參與覆滅仇家。
梅無易索性就決定順水推舟,反正也需要做一個面子工程,用誰不是用,再怎么說應伯寧的死和魏家當年的老祖也脫不開關系。
他想的是此間事了,湊一個整整齊齊,全部送去給地下的‘應兄’陪葬。
“是也不是。”
徐琨這么一說,梅無易卻并不準備配合他繼續賣關子,一手吩咐,調動技擊司的渠道,僅僅一刻鐘就知道了陸離展露在外界的一切信息。
“原來是他。”
“我想起來了,這小子是陸氏三脈的人,當年在陸氏的訓練營結束后,沒有達到神府境,一度引為笑談。”
“后來倒是聽說被放逐了。”
“沒想到來了安州,還成為了漁陽懸鏡司的主事總捕。“
梅無易語氣有些戲虐,他所在的梅家也在齊都世家門閥之列,但基本徘徊在三線,和陸氏這種在臨淄外廣袤地猶如國中之國的大豪族相比,提鞋都不配。
陸氏有十九脈嫡系,萬千旁枝,三脈近些年來雖然人丁稀薄,但也算強盛,陸離這樣的血統在那些唯血脈論的偏激人眼里,那可是頂級血脈,豈料最終取得的成就卻是大相徑庭。
很難不讓人震驚。
梅無易的手里拿著記錄陸離半年來所做的大多是名揚外界之事的資料,越看他的臉上有著好奇,尤其在看到一則大齊人榜的相關信息的時候。
“哦?”
“輪回者嗎?”
梅無易并不愿意相信,在他看來,不可能有輪回者享受陸離那樣的培養十八歲居然連神府境都突破不了,現在表現出來的過人實力,看似像是過去在隱藏,可細想完全沒道理。
既然有天賦有實力展示出來,無疑會得到更多的資源,獲得更快的成長,就像陸離大哥‘陸海川’那樣。
什么樣的理由需要去隱藏呢?
如果說來到安州后,獲得了什么機緣他倒是愿意相信。
從不成神府到元丹,固然依舊不是什么上臺面的強者,成長的速度屬實驚人。
梅無易看向徐琨,問:“你給他寫信做什么?”
“好奇。”徐琨這個人,梅不易很清楚,近些年愈發是無利不起早,按理說,他和陸離很難有瓜葛,他有點懷疑陸離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機遇被覬覦上了。
這就得勸誡一二了,陸氏沒有將陸離開革陸氏之前,不看僧面看佛面。
畢竟,安州徐家相比陸氏面前無異于螞蟻與大象,何況后者近些年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上聲勢都有幾分更上一層樓的意思。
“他有什么值得你好奇的地方?”
梅不易確實渴望得到解答,只見徐琨搖了搖頭,他心中不由更多了幾分疑惑,輕笑道:
“以我們的關系都不能說?”
“不是,不好說罷了。”
“我也沒弄清楚,不敢肯定。”
“你可以說出來,沒準我的渠道還可以幫上你呢。”
徐琨思慮一二,神色逐漸慎重,緩緩道:“我是懷疑他和兩個人有關,想試探下。”
“哪兩個人?”
眼見著他的表情,梅不易愈發疑惑,卻聽徐琨一字一頓:
“魔主齊天!”
“黃泉劍圣!”
這一言出,梅不易的面色罕見的有幾分失態,一口茶直接從嘴里噴了出來,甚至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誰?”
“你再說一遍他和誰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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