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宅院前,好生熱鬧,湊足了一票聽聞風聲前來觀看各勢力眼線。
官兵也沒有驅趕,他們敞開著大門,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一會兒,官兵押來了兩個人。
袁家和方家的老爺子。
漁陽城衛軍將主‘傅俊海’到達。
郡衙二位郡尊派來了兩名心腹師爺,連漁陽營將主徐啟都派來了副將。
也是讓有些人感嘆,好家伙,漁陽權重職司,除了懸鏡司沒有派要員來,其他基本到齊了。
所謂何事呢?
肯定不是好事,看袁、老爺子的兩位一副被羈押控制的狀態就明白了。
可是官府前番還一副力挺四大家的意思,此刻未免也變化太快了,難道說見機不對,要趁勢操縱洗牌了,給昔日的領頭羊家族致命一刀。
可是也得新的撰取利益勢力登臺吧?
他們這些人居然完全不清楚,事先也壓根沒有得到合作的消息。
這明顯不符合抄家滅門,分果果那一套。
再看這幾位來歸來,卻只是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眼線們也只得第一時間,將消息傳回去,供家主考量。
街兩邊的人群忽然烏泱了一下,有幾個人跑了出來,迎著某個方向而去,有心人這才注意到,又有人來了。
幾個穿著便服的人,有的眼尖就認出了站在后面如同跟班的可不是就是懸鏡司的方必平嗎。
為首的那個青年,相貌俊美,冷眉厲目間對視上竟有一絲煞氣,令人自覺低頭。
身份呼之欲出,這個年紀,在漁陽也很難想到第二個人了。
“那是懸鏡司的陸…”
陸離平時露面鮮少,得見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寥寥無幾,但總有人見識過,一位七大幫的幫眾,曾跟隨著大哥鬧過懸鏡司就見過陸離。
他是小角色,但當時看著陸離將太冥幫的顧紹清整治的狼狽樣,又被關在了懸鏡司幾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說話人下意識想喊陸離的諢號,反應過來嚇的一激靈,立刻轉成小聲而又尊敬的語氣:“懸鏡司的陸大人來了。”
這下漁陽重量級職司的全都齊了。
嘖嘖,齊聚陶府門外,這陶家還真是…
在陶府門前,自覺高人一等凹造型的頭頭們見狀小步迎了上來,個個微笑打招呼。
“陸大人來了。”
“陸大人。”
“來這邊。”
一幫人就將陸離竄到了中間位置,像是拱衛一般,姿態擺的極低。
甚至會讓人覺得至于嗎?
師爺怎么說也是郡尊身邊的,宰相門前還三品官呢,不看僧面看佛面。
而城衛軍將主論位格理論上和陸離是一樣的,當然潛規則是要弱上一籌。
讓他們表現出這樣的態度,是如今的陸離不知不覺已然和二位郡尊、漁陽營的徐啟關系密切,又有斬殺歡喜使者的實力。
“不用這么客氣,本官此來也只是看看,你們處理你們的事,不用管我。”陸離說歸這么說,卻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
雖然看著眼下的情形,心中猜測歸猜測,可到底還是猜測。
城衛軍將主幾個人笑笑,心中卻覺得都說這陸離是個煞星,殺性重,現在看起來怎么有點含蓄。
照理說不應該啊。
畢竟今天直接本人到場了,而不是派個代表來。
他們以為陸離也知道‘帶禮物’一事,今天中午前后,各職司的頭頭們收到了‘一封牧野令’,共誅聯楚內奸漁陽四大家,滿門處決。
說白了,不就是往四大家的老爺子里再扎上幾刀嘛,讓他們死個痛徹心扉,潑點臟水,不留身前身后名。
心中疑惑有很多,本想從陸離這兒了解了解,但看他并沒有理會的意思,也就作罷了。
一同等了許久,雨下的越來越有幾分大了,郡衙的師爺看了看天色,又看旁邊人沒有反應,暗啐一聲,惡名還是得自己擔。
重重的咳嗽了下,吩咐道:
“差不多到時間了。”
“請陶老爺子出來吧。”
立刻有兩人進去,不一會兒,將陶老爺子抬了出來,也不知道他不愿出來還是怎么回事,用木板抬出。
也沒有給他遮雨,老爺子淋了個落湯雞,他毫不在意,靜靜地躺著,也不知在哼些什么調調。
“陶兄。”直到一旁的方老爺子喊了聲,他才看了看他笑了笑,道。
“你們也來了。”
三人相視一笑,曾經的漁陽風云人物,晚景好生凄涼。
江湖路,不歸路。
“到了也沒看到設計這一切的那位露面啊。”方老爺子嘆息了聲。
“他不愿意現身又能怎么辦呢?”
“方兄你比我幸運,至少還能有些子弟留存血脈。”袁老爺子感嘆了聲,目光卻若有若無的看著那些箱子,對里面裝著的東西心中有著一絲無法言說的驚懼,如陶老爺子做的一般,很多年前他就有了危機意識,暗地里分了一部分子弟出去。
此時此刻,他不愿意去想這個問題。
方老爺子苦笑,噎在心里的話,如苦不得對人言說,
血脈嗎?
的確活了一個最不成器的,但他們也都廢了。
要不是還有一個方必平,算是絕了香火了。
可這孩子,對他們家恨到了骨子里,此刻站在陸離旁邊完全沒有看他這個祖父一眼,會為了他們這個方家血脈延續嗎?
也許會,也得說當年錯也錯得好,如果不是這樣,方必平恐怕也很難安然無恙吧?
心中無限感慨,幾日來悲中加悲,到了此刻愈發的平靜了。
他現在已經這樣了,也沒有什么布置了,再壞還能壞到哪里去。
“咳咳。”
“都到齊了。”
郡衙的師爺咳嗽了下,禮貌一笑:“見過幾位老爺子,晚輩這廂有禮了。”
“師爺,你想怎么處理我們幾個糟老頭子,直說吧,不必弄這些彎彎繞繞。”方老爺子開口道。
“也沒什么,只是有人托我等給幾位送一個禮物。”
師爺也沒再猶豫,之說了,手一抬,吩咐:“將箱子打開,讓老爺子們看一看。”
立刻有人去挨個打開,頭幾個打開之后,旁觀者看到里面裝的東西之后,卻是不自覺發出了一聲聲驚呼。
那赫然是一顆顆堆疊著的頭顱,或面目猙獰,或膽怯留存,或面露痛苦,或請求不甘。
顯然他們都不想死,但沒有用,死前還經歷了很大的痛楚。
眼見這一切,旁觀者心中已然思緒亂飛。
這些死人頭顱特地帶在此處,難道說是四大家的人。
“大人,箱子里有條子。”好幾個開箱查看的人找到了條子,給‘師爺’送了過來,一共兩封條陳,都是名單。
有陶家、有袁家的人,還細節的列出了化名。
師爺這時候才徹底明白為什么郡尊吩咐自己順便給幾位老爺子們帶個話。
真正要置四大家那位大人物親口說的話。
整體想來,血腥不算,卻十足的殺人誅心。
陶老爺子低下了頭,沒什么動作,袁老爺子直接目眥欲裂,他能撐到今天,就是因為心中還有希望。
可那些混賬,卻連這最后希望都不給他留。
“畜生,畜生啊。”
他瘋了般去吼,臉漲的通紅,青筋暴動,一下子直挺挺的躺下去,氣的幾近暈厥。
“將袁老爺扶好,不要讓他亂動了。”
師爺很不想下這個命令,因為此刻看的人有很多,他也不想給人一種做的太過的感覺。
但那邊就是有這個要求,要求這個流程,幾位老爺子必須看完,還要在眾目睽睽。
他也不愿意再耽擱了,再度吩咐:“將箱子擺成兩排,對著老爺子這邊。”
手下人照做之后,他接著清了清嗓子道。
“還有幾句話,有人托我帶給幾位老爺子。”
“你們以為你們自己很聰明,可這個世界上最蠢的偏偏就是自作聰明。”
“看到自己所謂的后手,全都躺在箱子里,感受如何?”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到了,就要報了。”
“恭祝你們斷子絕孫,黃泉之下再相會吧。”
“噗。”袁老爺子奮力掙脫著按著他的人,但沒了力氣,因為來時功力就已經被廢了,一口老血噴了出去,胸口劇烈起伏。
方老爺子沒什么,因為和他無關,他沒那么聰明,沒有布置。
可陶老爺子卻淡定的有些超乎尋常了,低著頭。
這也太趕盡殺絕了吧?
不過就是老人家嘛。
旁觀者尤其是往日里和四大家有些關系的家族人員,看的心有哀戚戚。
師爺那邊又從胸口取出一副條陳,卻是大聲的念著四大家的罪狀:“通楚、通南蠻。”
往日里‘無關痛癢’的罪狀,全部被翻了出來,樁樁死上加死。
陸離早就沒有興趣聽了,意料之中。
做過的事,未必要還,但一旦實力不夠,就肯定要還,這就是這么個規則的世界。
他只是在想,都已經到了令技擊司負責安州一地巡查,能奉國君令的大人物了,這點把戲是不是有點不像他能做出來的了?
無非是,殺人誅心,再讓其身敗名裂,送人去死。
這應該也旁觀者看的吧?
正主照理說也應該在某一個角落,看著這一切吧?
陸離試圖著看了一圈,卻并沒有什么發現。
“走吧。”
他領著人離開,那邊師爺卻念到了結束:“罪大惡極,立即誅殺。”
“殺。”
他身后立刻出來兩個人,手起刀落,鮮血直濺,砍下三位老爺子的頭,裝在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木盒里。
“抄。”
又一聲,官兵們群起而上,猶如豺狼虎豹,沖進陶家。
不遠的一處房頂,蓮兒淚流滿面看著這一切,丑姑娘不停的用手中的方巾給他擦拭著,還是止不住。
“姐姐,他們終于死了。”
在仇人眼中只有快意心情,她沒有見過當初魏家滅門的景象,但她聽長輩說過,每聽一次心中的恨就難止,這也是他們為什么長輩們膽小不敢來,她卻偏偏和一些同輩來,心中的熱血還沒冷啊。
當年事比這有過之而不及,那就是一出徹徹底底成王敗寇的故事。
勝利者占有失敗者的一切,女人,財富。
有的女眷們被強暴,被當作私產占有,家族中的一切被這些強盜們瓜分。
他們見人就殺,見人就殺,用鮮血鑄就了自己的強盛。
一處巷尾,視角剛剛好看到陶府門前的一切。
一名黑袍男子看著自家大人,有幾分像在他臉上看到快意的表情。
沒錯,這一切并不是他家大人安排,他家大人并沒有管太多,只需要結果他們死了,死的是臭名遠揚。
罪責中有一條‘坑害為民好官應伯寧’就行了。
“稍后他們的頭顱就會被送來,可以用作大人明日祭奠應大人。”他試探的說了一句,白衣人卻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淡淡的一聲“嗯。”
如風一般,眼睛一眨,便消失在原地。
黑袍人那邊摸不清大人心中的想法,卻準備繼續的自己的想法。
現在就等章家那邊了。
還有那個失蹤的陶家小子。
章泰元那邊已經被控制住了,但是他一定要讓其死前看到自己后代們的死尸,就差章改之了。
那邊他們死后,割下頭讓人用最快的速度,明日午時就一定可以趕到漁陽。
到時他會在大人和老友敘話之時,將這些人罪人們的頭通通埋下。
時間悄然過去,已是夜半無人。
天臺郡,往日一派昌盛的章家無比死寂。
今天正午后,就在章家門口,官兵們處決了章老爺子之外的幾乎所有人,殺的血流滾滾,頭顱積成小山。
章老爺子的心境則很淡然,至少面上是如此,站在屋內的窗前,靜靜地看著夜色。
沒有人刻意限制他的自由,只是有兩個人站在他的身后,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想起來了,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好使了。”章老爺子忽然開口,微笑。
“應伯寧當時就死在那個時辰了。”
“嗯,我看到了,我可以救,但我沒救。”
“哈哈哈。”
“如果你們身后那位想知道老朽死前說了什么,不妨原話轉述,讓他猜一猜我說的是真是假,他肯定猜的到。”
“哈哈。”
兩人默不作聲,許久,門被敲響了,走進來兩個人,一個人捧著一個盒子,走到章老爺子面前打開,是章改之的頭顱。
“到底也就這么點小伎倆嘛?”章泰元淡然的看過去,目不斜視。
旁邊一個人則從袖子里拿出一個藥瓶,面無表情:“喻大人請我們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我們答應了。”
“應該不需要我們幫你吧?”
章泰元欣然接過,揭開瓶口飲盡,不多久成了一具死尸。
“是個明白人,知道任何情緒都沒有意義。”
那人感嘆了一聲,警惕的先查探了下他的死活,然后取出刀斬掉了他的頭,放入另一個木盒子里,道:“給大人送去吧。”
“走特殊渠道,最快的速度。”
所謂的特殊,非人力,也非馬畜之力,而是具有異種血脈的妖獸,日行萬里也是尋常。
旁邊人點頭和另兩人離開,剩下他自己,他這才感覺到手掌心有點難受,左手剛剛接觸過章泰元的衣服和皮膚。
反手一看,青黑一片,他當即面若寒霜:“老家伙,死了還想陰我。”
“居然在身上藏毒,真以為拿我怎么樣?”
說歸這么說,他還是第一時間跑了出去,毒性顯然不像他嘴中說的那樣,能讓他這般實力的毫無察覺的中招,又豈是等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