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啦。
“回來了。”
當楚星默邁著疲憊的步伐踏進酒店房間時，葉修意料之中還坐在椅子上進行著日常的榮耀項目，聽到背后傳來的動靜，頭也不帶回地問了一句。
考慮到幾人身為資深游戲發燒友的身份，樓冠寧給安排的電競房間內部除了配置有兩張寬敞舒適的單人床之外，還分別設有兩天不輸于興欣網吧的電腦外設，運行起來比起普通酒店玩個單機游戲都費勁的老古董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嗯。”在玄關處換好拖鞋，看了眼除了脫掉外套，其他方面幾乎和一個小時前沒有絲毫差別的葉修，楚星默身心俱疲的應了一聲，整個人猶如被抽掉骨頭般撲倒在床上。
“和帕西聊得怎么樣？”葉修一邊問，一邊從桌邊打開的密碼箱里抽出張新的賬號卡插進電腦，繼續整合著從神圣裁決那里獲得的材料。
“我去，你這是怎么了？”
半天沒有得到回應，葉修奇怪地轉頭望了一眼，頓時就被趴在床上，看上去毫無聲息的楚星默嚇了一跳。連忙從座椅上起身去查探對方情況。
“我沒事…操，你他么摸哪呢！”
楚星默將頭埋在枕頭里，甕聲甕氣地回了一聲。接著翻過身，無情地打掉對方那雙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檢查還是占便宜的咸豬手。
“嘖，這不是擔心你身體上出了什么意外么。”葉修悻悻然撤回手，收到后者瞪來的視線，方才厚著臉皮坐回椅子上繼續未完成的工作，“知道的，以為你是出去跟朋友敘舊了。不知道的，恐怕還當你是去開展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活動。然后被人給榨干了呢。”
“…滾。”
換做以前聽到這話，楚星默絕對跳起來讓對方知道什么真正的擒拿鎖喉功，但眼下經歷了和帕西的交談后又走了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實在是沒有和葉修斗嘴的心情。
葉修沒聽出他語氣里的異樣，笑著搖了搖頭。將角色移動到自己掛在線上的君莫笑面前，通過交易功能將材料轉移后，又切換窗口，把背包瞬間被塞滿的君莫笑帶到到自己的角色倉庫前。
在將材料全數挪動到自己的個人倉庫中之后，葉修更換張新的賬號卡，繼續周而復始地重復這一過程。
“還剩多少？”楚星默倚靠在床頭，默默觀望著他這般舉動。從那快要被堆滿的煙灰缸可以看出，后者應該是從回到酒店就開始進行這項工作。
“兩三張吧。”葉修往左瞟了一眼。因為這批賬號等級不高沒法進入神之領域，所以他干脆是開著君莫笑回到第十區來進行材料轉移，中途處理第十區興欣公會的事情又是花了不少的時間。
“話說月蘭他們這次可真是幫了大忙了。”清點著倉庫中的材料，葉修有些喜不自勝，“這批材料比之前從王杰希那搞來的還多，而且基本都是現在就可以拿來打造裝備的稀有材料。有了這，打造幾件75級裝備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除了角色附帶的材料以外，這些幾乎包含全職業的賬號卡本身也可以對興欣公會的發展做出添磚加瓦的貢獻。只需要之后花點時間將角色等級練起來就好。
“嗯，那就好。”楚星默掏出根煙，眼角眉梢寫滿了郁悶。
如果沒有今晚那場糟糕的談話，楚星默估計這會自己應該會是和葉修一樣喜悅的狀態。而現在，他真是有種被人拿捏死了的感覺。
拿人手短啊！月蘭他們是算好自己絕對不會無視這份人情，所以當初才答應的那么干脆嗎？
楚星默的想法絕非無的放矢，畢竟白給如此數量的稀有材料，即使對于家大業大，是最頂級俱樂部的神圣裁決來說，依舊是一筆無法忽視的支出。
于是乎，房間內又一次安靜了下來，除了敲擊鍵盤和吞云吐霧的聲音，再沒有任何聲響。
“我說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就是葉修神經再如何大條，這時也已經察覺到了楚星默狀態的不對勁。放下手里最后一張賬號卡，葉修起身走到床邊坐下，直視著那張寫滿了糾結的臉。
對上葉修目光中暗含的關切，楚星默無聲張了張口，心里說不出的惆悵。
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那件事告訴葉修，尤其是在如今這個緊要關頭。在這個戰隊還未完全啟航的時刻，讓隊里的大家為了自己的私事煩心，真的合適嗎？
現在的他，早已不是八年前那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了。如今他說話行事，必須要考慮會不會對身邊的人產生不好的影響。這是大局觀沒錯，同時也是人成長必須要經歷的過程。
注意到他閃爍不定的眼神，葉修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語重心長，“星默，我們是伙伴，對嗎？”
是的，伙伴，而且是最重要的伙伴。八年時間，改變了立場，改變了身份，改變了世間的太多東西。可有些感情，卻永遠不會隨著時間而褪色。
“好吧。”楚星默心中一暖，認命似地一聲輕嘆，將之前自己和帕西交談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娓娓道來。
整個過程里，葉修沒有進行多余的插話，只是雙眼中不時閃爍的光芒，和手邊一支支燃盡的香煙，記錄了他此時起伏不定的心境。
世界賽啊…
“看得出來，月蘭他們真是相當了解你啊，該說不愧是在一起朝夕生活了八年的隊友嗎？”
聽完一切，葉修第一反應竟然是深以為然地吐了句槽，惹得坐在對面的楚星默立刻怒目而視，只覺一腔真情喂了狗。
他這話或許是有些開玩笑的成分在里面，但無論如何，說得也都是實情。月蘭等人正是算準了楚星默這方面的心理，才會在給予材料時答應的那么痛快。
當然楚星默也可以當做無事發生，在那邊提出這方面請求是隨隨便便敷衍過去。可如果那樣，他就不是自己認識的楚星默，也不配得到那么多人的敬愛與崇拜。
至于月蘭他們為什么這么做的原因，只要不是個對榮耀一無所知的云玩家都不可能不清楚。
投身榮耀近十年，依舊保持著頂尖水準的大神級職業選手，還帶有個足以封神的神級散人角色，這兩者無論是那一點，在世界賽上產生的價值都可謂是無法估量的。
關于比賽，從來就沒有什么必勝的奧秘。選手所能做的，只是在有限的條件下，將獲勝概率盡可能地提升到最高。像磨練操作、培養角色、提高意識、打造裝備等等手段，都是為了將那微乎其微的概率無限放大。
正因如此，楚星默和他的滄海在那支戰隊，獲勝的砝碼就會得到加重，勝利的天平也就會向著那方傾斜。這是操作和角色所帶來的，無法忽略的優勢。
否則的話，大家努力提高自身又有什么意義，覺得好玩用來裝逼嗎？
“這不是怕你抑郁，所以活躍下氣氛嘛。”葉修揉著被敲打過的腦袋，忿忿不平的抱怨道：“下手干嘛那么重啊？”
楚星默懶得搭理他，起身徑直走到窗邊拉開窗戶打算透透氣。
午夜時分，皎潔的月光從穹頂上方傾瀉而下，眺目向遠方望去，橙黃色的公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來往的車輛，偶爾一倆孤單的汽車緩速駛過，像是要去往地平線的那一頭。天空與地面的交界，似乎也在這橙與黑的光幕下，重新變得模糊起來。
楚星默靜靜地望向遠方，感受著冷風在臉上吹拂的氣息，一顆心慢慢變的平靜。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拜葉修這家伙所賜，原本沉重的心情此時的確是緩解了不少。
“干脆你以后直接給我當人肉沙包算了。”察覺到自己心態的變化，楚星默戲謔地笑道。
“你這未免也太沒人性了點吧。”葉修聳聳肩，碾掉嘴邊的煙頭，起身站到他身旁和他并肩遠望。
耍賤裝糊涂什么，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而已。本質上，葉修并不是一個擅長那種風格的人，只是人總是要隨著環境而變化。感受到楚星默語氣再度變得輕松，葉修只覺自己剛才那拳總算是沒有白挨。
“說起來，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葉修問，“留下，還是回去？”
“我不知道。”
再度聊起這個話題，楚星默眼神還是有幾分恍惚，他仔細琢磨了一番，趴在窗臺上長嘆出聲，“我覺得自己應該以一個中國人的身份留下來和你們一起參賽，但，那樣又感覺很對不起月蘭他們。”
“這樣啊。”葉修輕輕點頭，一副預料之中的樣子。點上跟根煙后，突地又話鋒一轉，“星默，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認識的時候嗎？”
“記得啊，那時候不是在醫院里嗎？”楚星默疑惑的轉過頭，不明白他為什么在這時提起往事。
“不不不不。”葉修彈掉手里的煙灰，出人意料地搖了搖頭，“我說的是在榮耀里。”
“榮耀里，你是說…”心中微微一動，楚星默好像明白了他究竟想要表達什么。
第一次的會面，在榮耀競技場的隨機匹配下，原本人生道路不同的兩人，逐漸走到了相同的道路上。然后，懷著共同的理想與追求，并肩走到了現在。
“說實話，比起伙伴和隊友，我突然有點懷念和你做對手的感覺。”葉修沖了眨了眨眼睛，一貫的漫不經心中附帶上一絲鄭重的味道。
“所以如果實在感到難以選擇的話，那你還是回去，和他一切吧。”
“因為你會擊敗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楚星默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對嗎？”
“沒錯。”沒有漫不經心，沒有插科打諢，迎著楚星默銳利的視線，葉修不緊不慢地點頭，像是在發出無聲的挑戰。
我們是最契合對方的隊友，但與此同時，我們也是彼此最大的對手。比起并肩作戰，我更想再度體會一次和你同臺競技的感覺，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只不過，這一次見證的舞臺，將會是整個世界！
“那么…”楚星默發自內心地笑了，他伸出手，慢慢握拳，“我們拭目以待。”
“先說好。”在明月和滿天星斗的見證下，葉修探出拳和他輕輕碰在一起，“到時候輸了，可不許記仇啊。”
“那樣的話，我可能會記你一輩子也說不定。”
想象著那樣一個場面，楚星默就像是回到了17歲那年一般。那天，在自己緊張又期待的注視下，那道手持戰矛的身影出現在擂臺的另一頭，在劍與矛的火花中，打開了一段獨一無二的傳奇。
那是傳奇屬于過去，更屬于現在，亦或是，那并不久遠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