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回來啦!”
“馬修回來啦!”
村民笑逐顏開,一個個圍在馬修的身邊,就好像馬修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一般。
這些年憑借著商船的貿易往來,馬修在沿海不少的村落和海島國都擁有不小的名聲,而馬修選擇在這個時候回到窮苦的漁村,自然算是衣錦還鄉。
此時,漁善也面露笑容地要起身去歡迎馬修,但是被旁邊的智美拉住了袖子。
智美低頭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女兒,漁火幼小地身軀正匍匐在智美的膝枕上,一臉驚懼地躲避著馬修那高大的身軀。
看來是馬修這駭人的出場方式嚇到了還年幼的漁火。
為了安撫害怕的漁火,漁善已經站起來的半個身子又坐了下來,但眼神依舊沒有離開馬修。
漁善眼中的羨慕絲毫不加掩飾。
馬修身上批著的黑色雨衣是漁村里沒人買得起的高級貨,漁善很羨慕。
馬修明明年齡比自己還大幾歲,但歲月沒在他臉上刻下太多痕跡,現在的馬修反而看上去比漁善還要精壯,漁善很羨慕。
最重要的是現在外面下著暴雨,馬修依舊來到次郎島,說明馬修乘坐的肯定是能抵御暴雨的大型商船,漁善很羨慕。
當然,羨慕馬修的漁村村民不止漁善一人。
馬修和身邊的村民簡單寒暄兩句,然后順著中間留出的通道走到龍王像面前。
村長看著走來的馬修,心情十分復雜,不知道說些什么。
當初馬修要出海,村長極力反對,但現在馬修榮歸故里,村子反而陷入到揭不開鍋的狀態。
這處境高下立判。
但馬修完全無視了村長,而是走到龍王像面前,輕蔑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指著龍王像對村民厲聲喝道:“你們還在崇拜這種沒用的東西!”
“崇拜這種垃圾也配稱之為信仰?”
馬修突如其來的發言驚嚇住了所有的村民,村長趕緊出口制止道:“住口!你怎么能對龍王大人如此無禮!”
沒有理會村長,馬修繼續說道:“你們每次像羔羊一樣祈求這東西,它回應過你們的祈愿嗎?”
“信仰龍王讓你們的生活富足了嗎?”
“你們的生活依舊困窘,這東西不會管你們的死活!”
“龍王從來沒有回應過你們的請求,它只是在放任你們的生死!”
馬修驚世駭俗的發言讓村民全都怔住了,馬修這時突然將雙手舉高。
“而我認識一位能真正顯靈的神明。”
“跟隨我吧!跟隨我一起信仰海里的真神!”
“只有真神才能賜予我們一輩子都吃不完的魚、用不完的黃金!”
“只有信仰真神,真神才能賜予你們庇護,成為神的子民,前往神之國度。
“在那里,你們甚至能得到永生不死!”
咔嚓!
一道雷光再次闖入龍王廟,紫色的光芒照射在馬修的面容上。
馬修的眼框激動到發紅,眼球布滿血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凸出來,瘋狂的笑容讓嘴角上揚到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
村里的小孩被馬修駭人的面目嚇得立刻捂上了眼睛,村長也在此時反應過來,大喊道:“來人!快把這個褻瀆龍王大人的異教徒趕出去!”
漁村的村民這才反應過來,幾個男人上前架住馬修的肩膀往外趕。
馬修沒有太多抵抗,而是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周圍的村民叫喊道:“你們如果不相信,晚上盡管來港口找我,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誰才是海里的真神了!”
馬修的聲音被雨聲淹沒,祭拜儀式也不能再進行下去了,村長只好解散了所有的村民。
...
回到家,智美先去安慰漁火睡覺,而坐在桌旁的漁善擰著眉毛,一言也不發。
少頃,智美走了過來,看了一下漁善的表情,就知道漁善在思考。
“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嗯。”
“村長臨解散的時候說馬修是被洗腦的異教徒,不讓村民接近他呢,并且明天天一亮就會驅趕他離開。”
“我知道。”漁善先是點點頭,又轉而說道:“可是村里的貧窮已經很長時間,龍王大人卻從來沒有回應過。”
“這一個月每次出海我都會向龍王大人祈求能捕到更多的魚,可是他連這點兒要求都不能滿足我,一次都沒有。”
“如果龍王再不回應我們,咱們全家就要被餓死了。”
漁善發出一連串的牢騷,這一個月每天都捕不到魚的怨氣已經積攢很多了。
智美也知道丈夫心中的煩悶,走過去輕輕抱住漁善的后背,輕聲說道:“如果你晚上要去港口,那就去吧。”
智美知道漁善的內心有著很強的心結,如果不去親手解開這個心結,這個心結會越系越死。
所以還是讓漁善親眼去確認一下。
這雖然不能改善生活,但至少能讓漁善內心能輕松一些。
對于老婆的理解,漁善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撫摸了一下智美的手表示感謝。
...
夜幕降臨,黑暗裹挾著整個海面。
暴雨早已停歇,海面上只有一些微浪拍打著停靠在港口的漁船。
岸邊,一個個黑暗的身形正悄悄向著港口的方向走去。
這些人毫無疑問就是漁村的村民,雖然白天的時候他們沒有表明立場,但是內心對窮困生活早就積怨已久。
對于馬修口中的海洋真神,這些村民還沒什么概念,但馬修曾說過這位真神可以賜予他們數不盡的魚和用不完的黃金,這些村民還是清楚記得的。
來到港口邊,馬修已經等候多時了。
看到僅有九名村民前來,馬修并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而是直接將這九人請上了自己的小船。
九人坐上了船,其中就有漁善。
漁善看到遠處海面上有一個巨大黑影,知道那個就是馬修的商船。
由于馬修的船太大,次郎島港口水位太淺,不方便靠岸,所以商船停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而現在坐的這艘小船只是為了方便送人上岸的。
小船上的九名村民不需要出力去搖船,因為馬修的兩名船員擔任了船夫的工作。
漁善借著月光偷偷看向馬修的兩名船員。
兩人穿的都是普通船員的衣服,但頭上都戴著巨大的鴨舌帽,高高的衣領遮擋住脖頸,在黑天的情況下還戴著墨鏡,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看清海面。
船員面無表情地劃著船,僵硬的動作看起來不那么靈活,而且絲毫也沒有與村民進行對話的欲望。
剛剛有一名村民想向其中一名船員搭話,但船員只是看了村民一眼就繼續劃船,最后還是馬修出來回答村民的問題。
突然,船身搖晃,兩名船夫操縱著船只來了一個巨大的轉向。
馬修連忙安慰受到驚嚇的村民,“沒事、沒事,碰到礁石了。”
村民松了一口氣,但漁善的內心卻是發緊了一下。
因為剛才馬修的船員動作幅度極大,導致他身體的陰影沒有遮擋住手部,整只手瞬間暴露在月光下。
漁善看到了這只手。
那是一只極其怪異的手。
手背上慘白的皮膚有幾個黃黑色的疙瘩,五指的關節異常腫大,手指之間甚至隱隱能看到水棲動物才有的蹼。
人的手能長成這個樣子?
我看錯了吧?
肯定是看錯了,畢竟這里環境這么暗,看錯也是很正常的。
漁善趕緊移開目光,再也不敢四處張望,只敢看著腳下的船板,直到船只靠岸。
“下來吧。”馬修對著村民說道。
“這里也不是你的船啊?”
“這里是鬼界島!”村民看向周圍的環境,立刻認出了這里是哪。
“不是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魚和黃金嗎?怎么不帶我們去你的船上,反而帶我們來這種鬼地方?”
“你是不是在耍我們?”
馬修對著憤怒的村民哈哈一笑,然后說道:“我要證明的不是我有多少魚和黃金,而是接受我之信仰能給你們帶來多少魚和黃金。”
“跟我來吧,我能把這一切證明給你們看。”
“我擁有的東西,你們也能擁有。”
“只要你們信仰祂,信仰那位大人,信仰這海中唯一的真神!”
在村民半信半疑的目光中,馬修走上了岸邊的一塊巨大礁石上,從懷中取出一個造型怪異的金飾并高高舉起來,口中還吟唱著村民都聽不懂的圣歌。
馬修的神情越來越激動,手中的怪異金飾在村民手中火把的照耀下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隨著馬修口中的吟唱語速越來越快,海面上竟像是在配合馬修一樣吹起了狂風。
狂風呼嘯的聲音并沒有蓋過馬修的吟唱聲,反而像是在助長這奇妙的吟唱,村民耳中的圣歌唱詞又清晰了幾分。
這唱詞的內容以村民的認知完全無法辨析,只知道這節奏時而沉重、時而歡快,時而猶如母親的手輕撫身體,時而猶如惡魔爪牙觸及心靈。
圣歌順著吹拂的狂風傳到了對岸,這縹緲的聲音甚至吹到了等候在對岸上的村民耳中。
與此同時,鬼界島巨大礁石旁的水中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海中探出頭來。
咕嚕咕嚕的水聲,晦澀難懂的圣歌聲、呼呼的風聲,三種聲音在村民耳朵中奏出一個奇妙的交響曲。
面對愈演愈烈的召神儀式,村民的臉上涌現出驚恐,雙腿不自制地開始發軟,手中火把噗嗵一聲落入水中,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
翌日。
村長帶著村民來到了岸邊,準備將不受歡迎的馬修趕出這個漁村。
馬修站在港口邊神情自若,面對村長等一眾龍王忠實信徒的村民的驅趕,一點兒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這絲微笑讓村長等人感覺自己并不是在驅趕馬修,反而是被馬修摁住了喉嚨一般。
突然,港口旁邊的淺灘傳來村民的呼喊聲。
“退潮了!”
“看!那白花花的是什么?”
“是魚!”
“是魚!”
“全都是魚!”
淺灘處幾名村民的呼喊聲立刻吸引了港口這邊村民的注意,村長立刻命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來到淺灘一看,村民被眼前的一幕驚訝到了。
淺灘的礁石中密密麻麻擠滿了魚,這些白花花的魚被漲潮的海水送到淺灘,但在退潮的時候卻沒有離開,而是留在了淺灘上。
此時淺灘上魚的數量甚至多到可以直接用魚簍來盛,捕魚就像從鍋里盛米飯一樣簡單。
這場景就算是生活在海邊當一輩子的漁民,也絕不可能見到一次!
“哇!”
幾十名村民不顧一切地沖到淺灘上,手邊沒有帶魚簍,就連忙脫下自己的衣服,攤開衣服來裝魚,甚至把褲子口扎上,往褲腰里面塞魚。
漁善也是其中的一員,手中瘋狂地從礁石的縫隙中抓取這些平時難得見到一兩條的魚。
將一個礁石坑里的魚抓個差不多,漁善剛要轉頭去旁邊的礁石坑抓魚,突然看到在礁石坑的底下躺著一個金燦燦的東西。
漁善立刻將這個東西從水中抓出來,然后展示在陽光下觀看。
這是一個造型怪異的金色飾品,飾品上雕刻著一種半人半魚的生物和紋路清晰的水波紋。
這巧奪天工的異形雕刻很容易讓人著迷,但此時此刻漁善對這個飾品的質地更加著迷。
“黃金!”
“是黃金!”
村民聽到漁善的呼喊聲,趕緊湊過來觀看,在看到陽光下那璀璨的金色光芒后,其他村民也立刻加入到找尋黃金的隊伍當中。
不一會兒,又是一位村民宣布自己從淺灘中尋到了黃金。
又一位。
又是一位...
而漁善則一直站在原地,舉著黃金飾品如癡如醉地看著它,已經全然忘記昨天所經歷的駭人景象。
...
瘋狂的村民沖到淺灘上大肆收割著擺在“餐桌”上的魚和黃金,只有小女孩漁火因為太過年幼而被留在了岸上。
漁火沒有看向淺灘上瘋狂的大人,而是看向仍站在港口的馬修。
此時,馬修低頭對著身前的水面嘴唇微動,好像是在竊竊私語什么。
而在那水面上,一個灰暗的綠色漂浮物時而深時而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