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汀酒店,位于外灘黃浦江北岸。秦喻和宋然兩人的房間在二十八層,站在這里可以看到在兩岸燈光的映射下的黃浦江一條宛若黑色綢帶一般,神秘而深邃。而岸邊的主干道上車流仍然紅成一片,如同一條閃爍的燈帶,又彰顯著這座城市日趨輝煌的生機。旁邊多座和威斯汀酒店差不多高的各種大樓,完全籠罩在張揚的霓虹燈里,和遠處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已經洗漱完畢的宋然,穿著一條淡紫色的真絲睡衣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傲人的身軀在遠處燈光的映射下若隱若現,分外誘人。而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兩條帶子,一直延伸的到遠處黑暗的夜幕中。
從對面東方明珠電視塔和金茂大廈的樓頂,一道道各色激光在黑暗天幕下掃過,將這個寧靜的夜晚,映射的絢麗多彩。
宋然的心情也如同這被燈光秀劃破的夜空一般,明暗不定。
“怎么了?從一回來就感覺你有些不安。”沐浴后的秦喻只穿了一條短褲,來到落地窗前,從背后環抱著她。
沒有回頭,輕輕向后靠在他的懷里,宋然能夠清晰感受到身后這個男人的強壯,高大的身軀,結實的雙腿,強壯的膀臂,隆起的健壯胸肌,棱角分明的八塊腹肌,都讓宋然無比的著迷。只是現在的她心中沒有一絲的旖旎,她在糾結,糾結該不該向秦喻訴說。
在她看到宋明成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父親肯定也看到了自己,仿佛如同小時候偷糖吃被父親發現了一樣的不安。
當時一瞬間,她有種想要逃離,然后找個不知道的角落隱藏起來,如同鴕鳥一般把頭深深的埋在沙子里,這樣就能讓自己不被別人發現。然而已經長大成人的她知道這只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罷了。
“剛剛在外灘廣場,我看到我爸爸了。”宋然還是決定告訴身邊的這個男人。
“你爸爸?”秦喻有些驚訝的問宋然:“伯父…我是叫伯父還是叫叔叔?”
“我爸是五九年的。”
“哦,那就叫伯父。”秦喻接著說:“伯父看到你沒有?”
宋然幽幽的說道:“應該看到了,只是我當時有些心慌,所以連招呼都沒敢跟他打,就拉著你跑了。”
“呵呵,我就這么見不得人么?”秦喻感受到宋然的不安,將她又摟緊一些,嗅著她發梢傳來的一陣洗發水的清香:“剛剛在廣場人多,是不太適合跟伯父見面。我們明天約個時間跟伯父和阿姨見個面吧。”
“你確定?”宋然掙扎著離開他的環抱,然后面向他,目光奕奕有神的盯著他。
“這段時間我考慮了很多,而且我們倆的關系怕是也快要外界知道了。”秦喻解釋道:“我原本準備等戲份拍完,然后和你一起去見見他們。如果伯父和阿姨通過其他媒體知道我們倆的關系,那樣他們會沒有心里準備,也太不禮貌了。”
“真的?”宋然看著秦喻點頭不像作偽,心中分外高興,但還是婉拒了:“明天周三,我爸媽都要上班,而且我們還要去世博會組委會簽合同,中午去家里不太合適。”
“明天晚上呢?我后天一早再去橫店。我來跟衛導說一下。”
宋然轉眼間就拿定主意,看著秦喻征求意見道:“我來安排吧,等簽約的事忙完以后就去我家,我正好帶著鑰匙呢。明天下午我們去買點菜,晚上給他們做一頓飯怎么樣?”
“嗯,約了晚上正好,我們正好可以下午去買點禮物給他們,爭取給伯父阿姨一個好印象。”
兩人決定好之后,宋然拿著手機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
“我爸媽同意了,只是我媽好像意見很大,在旁邊跟我爸抱怨我怎么沒回家。”打完電話的宋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我媽明天晚上對你有些冷淡,你要擔待一下。”
“我明白,阿姨是為了你好,我不會多想的。”秦喻將她又重新摟在了懷里,作怪的的雙手開始不安分的上下游動。
放下心事的宋然也開始迎合秦喻,在他身上不斷地索取,那種細軟的、濕滑的感覺讓宋然如癡如醉。仿佛聽見了鳥兒的啼鳴聲、樹葉的沙沙聲、露珠滑落地上的嘀嗒聲響成一片,交織著、蔓延著,好不委婉曼妙。
兩峰玉丘一線紅,芳草萋萋各西東,陌頭春苞待采擷,楊柳輕顫水淙淙。
最終宋然被送上了至高峰后就體力不支而昏昏入睡。
今天一天她經歷了太多的情感上的起伏,從充滿期盼的趕往橫店,到一路失落無比的到達滬上,加上遇到秦喻的興奮以及被父親發現時的恐慌。雖然在秦喻寬慰后真正放松下來,但是這已經讓她感到無比的疲憊,除了身體外,更多是精神上的疲憊。
秦喻則是躺在床上,半天未能入睡,拿著新買的手機,在自帶的瀏覽器上,查詢著“第一次見女友父母注意事項”。
別說女友父母,就連自己和父親秦明在一起時間都不多。還沒有享受到天倫之樂,秦明就黯然而逝,也給秦喻造成了很大的遺憾。
秦喻清晰的記得,九九年也是這個時候,剛過春節沒多久。秦明和幾人一起聚眾吸毒被抓,處以十五天的拘留。在爺爺和大爺們恨不得和他脫離關系的時候,是秦喻前往拘留所接他回家。
那時候秦喻才發現,原本掛滿樂器的房間里,只剩下一把吉他,一輛摩托,其他樂器和家電全都變賣一空。
已經宣布解散“大秦王朝”樂隊的秦明,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那份意氣風發。為了躲避一些媒體小報的采訪,他會一整天都藏在家里不出門。
秦喻從二大爺家里搬出來,跟秦明住在一起,就是希望他可以重新振作起來。
秦喻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毒品是如何銷蝕著一個人的靈魂、摧殘一個人的尊嚴。整整六個月,秦喻親自督促父親戒毒,看到了秦明因為毒癮發作而蜷縮在地上,眼淚鼻涕到處都是,對秦喻進行祈求、謾罵、詛咒,甚至出手毆打。
“你個喪門星,有媽生沒爹養的混蛋,你跟你媽一樣無情,你…”打在身上的拳頭遠遠沒有打在心中的拳頭更重。
就這樣,秦喻默默的守護了他半年,一直到九月份毒癮不再犯,兩人才開始進行正常的溝通,交流,秦喻也開始享受到了來自父親的關懷。
然而這一切,在千禧年快要來臨之際,被重新打破,甚至是終結。
此時的秦明已經戒毒有三四個月,平時就是在家里教教秦喻練習吉他,寫寫歌,有時候也會和朋友一塊坐坐,喝喝茶、聊聊天,人雖然消瘦,但是卻精神許多。
當時兩人主要的是靠秦喻夜晚走穴演出掙取,秦明幾次想要復出,都被秦喻給勸住,讓他在修養一段時間,把身體養好再說。雖然一個人養家很辛苦,但是秦喻卻感覺這段時間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候。每次回到家里能夠有父親的陪伴,聽他講述自己過去的輝煌。
那天是99年12月27日,秦喻回到家已經十點多。胡同里的電線桿路燈柱上都掛滿了橫幅和彩旗,告訴他新千年即將到來。
因為是周一,在經過圣誕和周末的人流高潮后,自己能夠得到一個路人兩百元的打賞,絕對是一個值得慶賀的事情。
“爸,我今天掙到錢了,今天碰到一個大款,直接打賞了我兩百塊,我給你買了烤串。”推開房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臭味,這讓秦喻原本興奮的情緒瞬間冰冷,甚至出奇的憤怒。
此時的秦明估計是剛吸完粉,臉上有一種回味無窮的興奮。看到秦喻進來,手忙腳亂的將桌子上的東西扒拉的到一個紙盒子里。
“為什么,你不是答應我戒了么?你為什么又抽上了?”秦喻一把抓住秦明的衣領,歇斯底里的沖著他大吼,這是一種被他背叛的感覺,而且秦喻經過這一年的了解,知道戒毒后復吸,會更難戒掉。
看著秦喻憤怒的表情,秦明在那里有些懊惱的喃喃自語:“我找不到靈感,我不想做一個廢人,我對不起你…”
如果時光可以回溯,秦喻真的想對父親說一聲:你不要自責,只要你安然無恙,就是對我最大的幸福。
然而當時憤怒的秦喻卻說出自己一生中最后悔的一句話:“你就是一個廢物,你辜負了爺爺,讓他老人家對你失望;你辜負了我媽,答應去娶她你卻食言了。你也辜負了我,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掙錢,你卻又去吸毒。你對不起我,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后秦喻失望的離開了秦明的房間,在這個冰冷的冬夜,一個人在街上晃悠了一夜,卻沒有注意到秦明當時臉上流露出的悔恨與決絕的表情。
早上,渾身將要凍僵的秦喻還是決定回家,下定決心繼續監督父親戒毒。然而卻看到了他留在客廳桌子上的一封信和躺在浴盆里割腕自殺的秦明。
“秦喻,我的兒子。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稱呼你。原本答應陪你千禧年一起去戒臺寺敲鐘,請原諒我又食言了。唉,估計這也是最后一次食言。請原諒我像一個懦夫一樣,離開這個人世。縱觀我這一生,輝煌過、落寞過,也頹廢過。我這一生對不起很多人,對不起我父親,讓他老人家一生清譽蒙羞,對不起我的兄長,讓他們仕途受阻,對不起你的母親,我的食言讓她失望,然而我最對不起的是你,…”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有時候我們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所以秦喻對于宋然和她父母的感情,更多的是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