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明,長寧徐氏中一位普通的直脈族人。
如今已經八十歲的他,早些年便從家族的產業中退了下來,成為了一名族老,整日里就是含飴弄孫,或是侍弄侍弄花草。
他早年也曾修煉到煉氣境八層高段,只是隨著年紀越大,旺盛的氣血逐漸消退。
也沒有特地大量服用靈食或是丹藥去維持,所以目前的修為僅僅維持在煉氣境八層沒掉下來罷了。
徐安明這一輩子,沒有什么太大的成就,卻也有著自己的驕傲。
他一共生了三兒兩女,孫子外孫一輩更是足足有十五個,如今更是連重孫重外孫都已經有了四個。
人生可謂是自得圓滿。
身為族老,徐安明住在主宅西部的荔香園。這宅子距離正堂很近,面積也相當大,即便在長寧徐氏主宅中各門各院中,也算得上是很體面了。
正值春日,荔香園里草木蔥榮,長勢正好。
在家丁的精心打理下,不同品種的鮮花錯落綻放,競相爭艷,讓整個園子看起來賞心悅目,生機勃勃。
今天一大早,園子里的主要路面就被奴仆們專門用清水打掃了兩三遍,用過的清水被掃入了專門挖掘的排水渠,即便在這陰雨纏綿的季節里也不用擔心有水淤積,影響了老爺的心情。
徐安明也一早就穿上了嶄新的長袍,端坐在了正堂之中,威嚴的臉上隱隱透著一絲期盼之色,仿佛在等著什么人。
他的兒子孫子們平時就住在附近,今天也都聚集到了荔香園里,一家人齊齊整整的,頗有一些大家族中小家族的風范。
“徐振興,你出去瞅瞅你妹妹到了沒有?”
徐安明老爺子微微皺眉,似乎有些定不下神來。
他三兒兩女中最為心疼的莫過于次女徐春蕓。因為那一次由家主出面,將其許配給了平安王氏的直脈子弟王守信。
那平安王氏當初是個什么光景?非但地處偏遠鄉下,家族中就透著一個字——“窮。”
女兒嫁過去能過得上什么好日子?
徐振興是老爺子長子,如今也五十幾歲了,這些年已經接過老爺子的班,在長寧徐氏重要的產業織造坊擔任某部門主事,也算是一方人物。
聞言,他對父親拱手道:“是,父親。”
還沒等他出門,老二徐振業也是笑道:“我陪哥一起去吧。說起來,我也有三年沒見妹妹了。而且這一次,我聽說妹夫守信也過來了。”
說著,兄弟兩個就齊齊出了門,神態舉止之中絲毫沒有不悅之色。
甚至,他們臨出門之前還各自對媳婦囑咐了幾句,讓他們照顧好老爺子的同時,該準備的都準備起來。
長寧徐氏正門口。
傾斜的陽光下,精致華美的木質牌樓高高聳立,莊重而威嚴。
牌樓上,高懸著寫有“長寧徐氏”四字的匾額,上面代表著八品世家身份的官造印記熠熠生輝。
牌樓外,就是青石鋪就的寬闊長道。
世家的品級越高,這長道就越寬。譬如九品世家,這長道就只能修一丈寬,八品就能修兩丈寬,到了七品,青石磚就能換成雕花磚,越往上規制越高,這是大乾朝廷賦予世家的體面。
此刻,一輛裝飾精美,印著平安王氏徽記的馬車,在家將和家丁的護衛下緩緩停在了長長的青石長道上。
守門的家仆一見,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沒口子地說起了奉承話。
王氏的馬車夫放上腳踏,恭敬地請主人下車。
王守信夫婦這才抱著一個還不到三歲的小娃娃,在眾人的恭敬簇擁下,下了馬車。
王守信如今已經年過五十,容貌雖不顯老,但氣質卻沉穩內斂,在家將家仆們的簇擁下看上去頗有幾分威嚴。
不過,他原本筆挺的錦袍似乎有些凌亂,腰帶上的虎形玉帶扣也是歪了,好似匆匆忙忙剛扣上去的。
他眼神看向馬車夫時也有些躲閃和不自在,面對媳婦兒徐氏的時候,眼神更是有些復雜。
這個媳婦兒,向來都是膽大包天,卻沒想到如此恣意妄為。
徐春云的眉角微微帶著一副春意,好似又有些小得意,小滿足的模樣,連風韻猶存的臉龐都好似微微紅潤滋潤了許多。
王氏的馬車夫耷拉著眼皮,好似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他沒看見,沒聽見,什么也不知道。
作為王氏世代傳承的馬車夫,他可是很有職業素養的,耳聾嘴啞這是最基本的,偶爾眼睛也能選擇性地失明一下。
這不,徐氏偷偷塞給了他一枚乾金,低聲警告道:“王老頭,你可是知道的,我脾氣向來不好,莫要有風言風語傳出去。”
“徐大娘子,你說啥?”王老頭一副耳背聽不見的模樣,可悄無聲息間,那一枚乾金已被他貼身藏好。
正在此時。
長寧徐氏主宅中,兩名身穿錦袍的壯年男子走了出來。
雖然都已經五六十歲,可因為長期修煉,他們的身材樣貌都不怎么顯老。而且因為出身的緣故,他們長期身處高位,手握權柄,自有一副從容威嚴模樣。
為首的徐振興一見到妹妹和妹夫,當即笑著迎了上去:“春蕓,守信,這都到家門口了。還在磨嘰什么?”
徐氏不慌不忙,斂身行禮道:“春蕓見過兩位哥哥。”
王守信也是上前拱手行禮:“守信見過兩位兄長。”
他的態度不亢不卑,恪守著禮數。
“守信啊,不必這么客氣。”
徐振興和徐振業急忙上前,一左一右將他攙扶住。
兩人滿臉都堆著笑,態度熱絡不已。
“咱們兄弟都好些年沒見了。這門口不是說話的地兒,快快隨我們進去。”
“兩位哥哥莫要著急。”徐春蕓說道,“馬車里還有一些東西呢,都是咱們家守信帶給父親的土特產。”
徐振興微微一愣,隨即拍著腦袋笑道:“你看你哥,見到你們后太開心了。”
說著,他一揮手,從主宅中出來了幾位家丁,開始幫忙搬東西。
好家伙。
足足一整袋子,上百斤的白玉靈米,一整壇赤晶靈米釀造的靈酒,一條五六十斤重的,兇獸鐵背蠻豬前腿肉,還有一大壇子不低于六七十斤的咸靈魚肉,還有十斤普通茶葉,一兩靈茶。
此外,還有一份禮單,都是大量的普通米瓜果蔬菜,雞鴨魚鵝等。
不過因為數量太多,馬車里放不下,隨后會有專門的馬車送來。
徐振興和徐振業在長寧徐氏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主事了,平常也算見多識廣,見到這架勢卻都是被震驚的不輕。
回個娘家而已,竟然準備了如此豐厚至極的禮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來下聘呢。
兄弟兩個面面相覷一番,聲音都低了許多。
“這…春蕓,守信,這也太多了吧?”
“兩位哥哥。”徐春蕓的眼角滿是得意之色,“我們家守信說了,爹爹這些年的氣血不如以前旺盛了,還是要多吃一點靈食,補補身體。如此才能延年益壽,活過百歲。”
此言一出,兩位兄弟的臉色都略有尷尬,臉龐有些燥熱。
長寧徐氏是一個老牌八品世家。老爺子徐安明身為族老,每年能享用的奉養也不低。
之所以近些年來氣血下滑得厲害,自然是因為他把自己的奉養都補貼給了孫子輩兒。
這是很多家族的族老都會做的事兒,畢竟他們的人生已走到了晚年,而子孫們還都年輕,成長的空間更大。
不過徐春蕓此時說起,自然會引起兩位哥哥內心的不適。
好在,他們也向來知道徐春蕓的脾氣,當即打了個哈哈,便將此事揭過去了。
長寧徐氏,歷史悠遠,人口規模自然也比平安王氏要大許多。這正門口,隨時隨地都有人進進出出。
見到這一幕,只要略作打聽,便知道是早年嫁給平安王氏的徐春蕓回來探親了。
探親的禮單也很快傳了出去,倒是在族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這回來探親的手筆可真不小。”
“族老徐安明倒是生了個好女兒啊看來以后可以享兒孫福了。”
“我早說過安明叔是有福氣的,看看,這不就應驗了嗎?”
不少人都會族老徐安明很是羨慕,尤其是幾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族老,更是眼紅不已。
要知道,當初要選人跟平安王氏聯姻的時候,他們家也是有女兒在候選名單上的,只不過被他們想方設法地推掉了而已。誰能想到,這才幾十年過去,風水就輪流轉了呢?
議論紛紛之中,王守信徐春蕓夫婦倆,已經和徐振興和徐振業兄弟倆一起,帶著一堆禮物浩浩蕩蕩地進了老父親徐安明住的荔香園。
正堂中。
徐安明好些年沒見女兒了,自是一番老淚縱橫,拉著女兒的手,噓寒問暖不已。
對他來說,女兒甭管多大了,都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他們這一家子,除了去外地辦事的老三,以及嫁到望霞雷氏的大女兒外,倒也算是聚得齊齊整整了。
當然,小輩們都不在場,他們向來不喜歡這種親戚之間的應酬。
王守信也上前見禮:“拜見岳父大人。”
“守信啊”
徐安明擦了擦眼淚,忙親自扶起了王守信。
他的神色略有些復雜。想當初女兒嫁給王守信,他內心是一萬個不愿意的。以平安王氏當時那光景,女兒能過上什么好日子?
好在,王氏雖然窮,卻也沒虧待他女兒。而且他也知道,王守信非常寵愛徐春蕓,這才讓他心中好受了許多。
卻不想近些年來,平安王氏竟然咸魚翻了身。
這王守信也一下子跟著發達了起來,他十年前不過煉氣境七層還沒到,如今卻是氣度斐然,玄氣渾厚而深不可測。
難不成平安王氏,還準備讓王守信沖擊靈臺境不成?
非但是徐安明老爺子心頭疑竇叢生,連徐振興和徐振業兩兄弟也是表面平靜,心中卻波浪四起。
一直以來,他們可從未看得起過王守信,卻不想,王守信的后勁竟如此充沛,隱隱已經凌駕到了他們之上。
徐春蕓那三位嫂嫂,今天明顯也是精心打扮過一番的,可是與徐春蕓一比,未免都是失了顏色。
瞧瞧人家這一身打扮,最新款的冰靈蠶絲冰藍長裙,滿身都是水藍冰種首飾,臉色也是白里透紅,氣血滋潤,顯然是長期養尊處優,過著貴婦大奶奶的日子。
這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長寧徐氏的嫡女回來探親了呢 她們都是滿臉堆著笑,拉著徐春蕓家長里短的說著話,可眼神卻暗中向自己丈夫瞟去。
瞧瞧妹妹這一身,再看看咱們這一身,就不嫌磕磣嗎?難不成堂堂長寧徐氏,比平安王氏差了那么多嗎?
徐振興兄弟倆心中滿是苦澀。
好了,這下麻煩大了。
妹妹那一身行頭,全套置辦的話,沒個上千乾金怕是下不來。有這閑錢,當然是優先補貼給孩子們修煉用,哪能如此糟蹋?
兄弟兩個趕忙轉移注意力,抱起了才兩三歲大的王室寧。
這孩子是王宗衛之子,也是平安王氏第九代“室”字輩的第一個成員。
如此一來,話題自然轉到了小輩身上。
“宗衛這小子,年輕時候有些不著調。”身為大舅舅的徐振興說道,“不過近些年來倒也能靜下心來,踏踏實實做事兒了。對了,我記得他娶的是公孫氏的直脈吧?”
一提到長子,徐春蕓臉上也是露出了些許得意的笑容:“宗衛那孩子年少時浪蕩了些。好在四叔叔親自出手調教了一番,讓他迷途知返。”
“如今那小子正在東海衛發展,手頭上已經管了不少事兒。他那媳婦兒也是公孫大娘親自去說項的。那孩子聰明能干,正好能降得住那兔崽子。”
“姑姑倒是好福氣。”二嫂黨氏笑了笑,“不過咱們家有年也不差,現在還沒到三十呢,便已經是煉氣境七層巔峰,連家里老祖宗都夸了幾次。”
一說起兒子徐有年,黨氏的眼神也不由微微得意。
大嫂子雷氏眼神倒是有些不自然,顯然是家里的孩子拿不出手,至少比不上徐有年。
“沒想到有年現在這么有出息”徐春蕓笑得開心,像是不經意般說道,“說起來,咱們家宗昌這些年也忙得很,沒回來看看諸位。”
此言一出,老二徐振業的臉色頓時尷尬了。
他朝著黨氏臉色一板,道:“你個婦道人家,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咱們家宗昌才二十二歲就已是有名的青年高手了,比有年可出息多了”
老大徐振興略一猶豫,也是問道:“妹妹,我聽說璃慈去紫府學院考試了,不知道通過沒有?”
紫府學院考試?
沒聽說過此事的眾人頓時關注了起來。
有資格去紫府學院考試已然算得上英才了,若是能考過,哪怕當一個普通弟子,未來也必然是一個靈臺境。
對于女兒王璃慈,徐春蕓關注得并不太多,而且王璃慈的真實修為也是處在保密之中,就連她這個當娘的也不太清楚。
徐春蕓想了想說道:“這些事兒都是守哲四叔叔安排的。璃慈考完之后就留在了學宮,應該是考試通過了吧。”
此言一出,徐氏眾人頓時興奮不已,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私下里羨慕歸羨慕,嫉妒歸嫉妒,但是王璃慈如果能成為靈臺境,那他們這些當舅舅舅母的,可就都跟著雞犬升天了。
說出去,非但有面子,還有里子!
說不定,將來璃慈大丫頭就是他們全家的倚仗了 “好好好”徐安明也是老淚縱橫,欣慰不已,“璃慈一入學宮,未來必成靈臺境。沒想到我徐安明的孫輩之中,居然也能出一個靈臺境!”
王守信看的是默然不語。
徐春蕓不太關注女兒的事,再加上女兒有意隱瞞,自然也就不清楚真相,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女兒王璃慈可不是未來的靈臺境,而是早就已經成為了靈臺境。
此外,他也聽守哲說了,璃慈拜了一個了不得的師傅,未來的前途十分遠大。
王守信暗想,璃慈拜的多半是一個天人境師傅,難怪守哲要保密。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怕是會引起一陣風波。
看著徐春蕓那一臉春風得意,恨不得把兒女的優秀之處炫耀得全天下都知道的模樣,他心頭就是一陣汗顏。
罷了罷了,就讓她繼續蒙在鼓里吧 只可惜,便是連王守信自己也是被蒙在了鼓里。王璃慈拜的哪里是天人境師傅,而是堂堂紫府上人,并且是紫府上人中排名靠前的副院長大人。
正在眾人對王璃慈沒口子大夸特夸的時候。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威嚴而爽朗的聲音:“三哥,我聽說春蕓和守信來了。這事兒怎么也不通知我?”
這聲音…
徐春蕓哥嫂父親一家子全部愣在了當場。
這這,這不是家主徐安邦的聲音嗎?
他們長寧徐氏,什么時候直脈小輩回來探親也要通知家主了?
若真是人人如此的話,那家主豈非要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