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多歲去世，高壽，按著村里的風俗算喜喪。
天亮后沒多久，全村人都知道又一位經歷了三個時代的老太太走了。
住得近、走得近，加上親屬關系近的人家是第一批來吊唁的，確切的說這靈堂都還沒來得及擺上時，他們就來了。
主動來幫忙。
這樣的喜喪，逝者雖只有一個兒子，但有三個孫子、兩個孫女，喪事估計會大辦！
大辦，那這事就會多得千頭萬緒，同村的自然都得來幫忙。
這邊女人們為奶奶擦身、換上都準備好二十多年的壽衣，外頭叫來的同村“材腳師傅”，就是殮葬師，在堂屋里搭好了門板。
搬運遺體是材腳師傅用麻繩提中間，大兒子捧頭，小兒子抬腳。
臉上蓋上黑布，上頭用麻線拴起三枚銅錢壓上，雙手也各握一枚銅錢。
奶奶只有一個兒子，但孫子多，就變成了長孫和小孫子的事，左右沒相偉榮這個排行第二的啥事。
對外，按照風俗，第一件事:派人去奶奶的娘家報信！
奶奶的兄弟們也都過世了，但還有幾個侄子、侄女。
離著十幾里地，不遠不近，這報信人不得是直系血親，但又得沾親帶故。
而且報信人還得好幾個，像母親娘家那邊兄弟那，還有其他不少親屬處，也得派出報信人。
還好，村子里符合條件的人不少，距離報信目的地也不是特別遠，找得到人家。
最先出發的是去奶奶娘家的報信人，不算太遠，走小路，按照風俗最好不騎車，要走著去。
鞋子要黑色，還得帶上一把黑色雨傘，到了地方，報信人進門時雨傘得倒著夾著進去。
這樣親戚一看，還沒開口，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事。
小弟去請來的“白房先生”也是同村的，遠房同姓，五十多歲，相偉榮得叫三叔。
這位將是這次喪事的總指揮兼賬房先生，經驗豐富。
總指揮剛來，一看到坐在門口邊發傻的相偉榮，就道:“偉榮，你們三兄弟這給個大體的計劃出來，老大人呢?”
大哥剛才還在，一聽這個，相偉榮道:“問我爸吧，要不問我哥，這事我這當老二的不好多說。”
農村有農村的規矩，有些事輪不到自己發話，這個和錢多少沒關系。
“行，我找為堯去。”
這位就是順口一問，都知道這家人的情況。
一會，老大和弟弟一道來了。
“偉榮，咱們三兄弟商量一下。”大哥道。
“我聽你的。”
自個一說，小弟也是同樣意見。
大哥道:“那往大了辦，奶奶這幾年也算享了福，這最后一程也得走得風風光光！”
三兄弟一個意見，老大和父親去說。
這時永強來了，因為人多，略微壓低聲音道:“東西我暫時鎖庫房了。”
他還把相偉榮的一個公文包，還有放衣服的拎包遞了過來，昨天扔車里都沒顧得上拿。
良種場自家地盤，在那沒事。
沒接拎包，就取過公文包，打開，里頭有幾刀“大團結”。
取出來，又把包交給堂弟。
“都暫時放你家去。還有，你去趟供銷社，我要好煙、好酒。
票不票的別讓他們和我扯，公社里沒有，就從區里、縣里供銷社調，公社里先有多少拿多少過來。
晚上前，至少三箱鳳凰，要是沒有這么多，其它的至少古松或者金猴，我們家可以付外匯券。”
只要大辦，那本地風俗，這煙的消耗量驚人，三箱都絕對不夠！
“酒什么標準?”
“白酒四特，黃酒會稽山五年陳，啤酒也就艇湖，如果有石梁啤酒更好，再拉個幾十箱汽水過來。
還有，后天中午的轉喪飯白酒用茅臺，縣里應該有個幾箱庫存，要是沒有，他們會從新昌想辦法。
再不夠，從良種場里搬個幾箱過來，每桌至少一瓶。
咱們小地方，也就在電影里看看茅臺長什么樣，這次咱們家請大家喝...
具體數量你去問三叔，反正就是男人一天兩包日頭煙，中飯、晚飯兩餐，每桌再放兩包煙、一瓶白酒兩瓶黃酒，啤酒不限量...”
“好，我馬上去。”
相永強也算是很親的侄孫，這會是他出大力的時候。
忙，真叫一個忙！
這會還沒出租盤碗、桌椅板凳的地方，更沒什么農村家宴中心，半個村的八仙桌、長凳、模樣還行的餐具都被搬到了自家門口的曬場。
農村盤碗為啥要刻字?
主要就是這個原因，到時候打亂了，沒字都搞不清楚怎么還。
還算好，這幾天秋高氣爽不會下雨，不然還得搭起大雨棚。
但棚子還得搭，小一點就行，因為請來的廚子要用。
廚子還是請兩個，按照三叔看法和計算，這兩天人會越來越多，等到最后估計至少三四百人以上。
這規模，就算在臨時廚房打下手的本村女人多，但一個廚子也壓根來不及、搞不定。
瓜子花生、橘子蘋果這些最先送到，還有些糖果，大包的白糖也一樣，這些都一下子把公社供銷社搬空一截。
村后頭已經在殺豬，曬場西南邊的水塘那，宰殺退毛后的雞鴨在塘邊的干凈石板上堆成小山一般，一幫婦女正在忙乎。
趕去區里采購的人也回來了，在紅領巾水庫預定了上百條大鯉魚和胖頭，那個水庫的魚出名，下午水庫管理所就會臨時拉上一網。
這年月，不是什么時候、隨時隨地買得到大魚的。
今天兩正餐，明天兩正餐，外加后天中午最豐盛的轉喪飯，食材都會多得十里八鄉出名！
曬場邊幾個大三芯煤爐已經運到，請來的廚子帶著家伙事來了，聽了這邊白房先生的安排，正準備大顯身手。
采買白布的人也回來了，有專門的婦女同志們在做孝服，相偉榮脖子上套了根苧麻絲和白線合二為一的繩子先頂著，這是孝孫的標志。
去公社那辦完事的永強一回來，也是同一待遇，同輩。
一會后，張小狗推著輛裝得滿滿的獨輪車也來了。
一車的酒水、香煙。
“偉榮，公社供銷社里有的我全給先搬過來了，就記了個賬，我簽了個字。”
“嗯，去白房那報賬取錢。多取點，這幾天你都得在這幫忙，過會把蘇漢也叫來。”
張小狗一聽，為難道:“那場子里?”
相偉榮看了這個老實的老同學一眼，道:“你們不會叫媳婦暫時去看著?大白天的，會出個毛事！”
說著，拆開條“古松”，也不管張小狗不抽煙，先往他兜里塞了兩包。
這就是“日頭煙”，只要是個男的，天天都有。
“這條留我這了，你和白房說。”
賬要清楚，白房先生那記著的，這幾天好東西都是那位管的。
幫忙，忙是忙，但天天好酒好菜好煙，要是來得早、回去的晚，連早飯、夜宵都管，是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