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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信任

  顧詢武家不遠,林特局的宿舍,在個筒子樓二層,和自己一樣也就兩間房,就是多了個陽臺。

  沒空手進去,一進門塞了兩瓶汾酒,結果被人家好一頓說。

  一頓酒喝到七點多才回家,還被迫帶了一大袋優質干香菇,外加兩包特級珠茶回來。

  林業特產局,香菇、茶葉大大滴有!

  第二天起個大早,和修理科的兩個伙計一道收拾自己那輛解放掛車。

  例行保養而已,速戰速決,上午十點全部搞定,開回車庫停好。

  正在車庫邊水槽那用肥皂粉加鋸末洗手,車庫大門口傳來聲陌生的汽車喇叭聲,一輛外形“現代化”的流線型黑色轎車開了進來。

  修理科的人,還有二樓辦公室的人都注意到這聲音:都是車隊的人,喇叭聲的區別都分得清。

  是小車喇叭,不是吉普,是誰?

  探頭一看...

  喔!進口高級轎車!

  相偉榮注意到了,快速洗好手,舉手示意了一下,讓開進來的轎車停到洗手水池邊空地上,停這,到時候不會礙到車隊其它大型車輛的調動。

  黑色轎車的反光鏡在車頭中段兩側,并不在A柱下,七十年代特色,車頭中間有還個皇冠標志。

  這是輛第四代的豐田皇冠,還是個右舵型號。

  停穩開門,下來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穿著身短呢大衣的家伙。

  要是放在十年后,陌生人都會感覺來的這位有那么點陸小鳳的味道。

  至于現在...

  陸小鳳是誰?

  不認識。

  “班長!”來人一下車就對著相偉榮喊道。

  就知道是管敏義,也就這小子會開這么輛騷包的高級轎車來。

  相偉榮上前拍了下人家的肩膀,對著出來看情況的單位同事們說了句:“我戰友,管敏義,從臺州海門過來看我的。”

  說著,轉身對其道:“辛苦!”

  “還行還行,車子舒服,開著不累。”這位嘿嘿笑笑,兩撇小胡子特顯眼。

  “騷包!

  我看你們港口稽查還輪不到配這車,查的?”相偉榮笑著問道。

  如今要看到一輛西方世界的轎車不容易,鳳毛麟角,還得去大城市才行。其實這會進口的RB車還是有的,進口路子打通已經好幾年。

  不過正規進口的數量極少,有也不會要這種六七年前開始生產的右舵皇冠。

  華夏靠右行駛的,得左舵。

  至于走私,根據記憶,相偉榮知道這轎車走私還得過個幾年才多起來,如今搞走私轎車,賣誰去!

  想買的還沒攢夠錢,有錢的公家單位這會還要個臉面,暫時不會要走私車。

  這邊聽老班長這么說,管敏義咧嘴一笑,道:“上個月初我們得了個線報,彎彎那有條大船要和南邊閩省的漁船在海門外的公海對接,漁船會進我們的管轄區出貨。

  撈過界了,就聯系邊防聯動了一次。

  原本想著等漁船回領海再動手,結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對面的大船稀里糊涂跑了進來,越線了。

  送上門不客氣,一鍋端,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幾十個集裝箱,轎車都有二十幾輛,說是原本要運到東南亞的,我們單位就截留了幾輛先用著再說。”

  說著,把車鑰匙往相偉榮手里塞,“試試?這車開著舒服。”

  相偉榮沒接,道:“沒興趣,走,先上去。”

  高檔車嘛,上輩子除了因為不感興趣的原因沒開過超跑,但轎車類的賓利、邁巴赫還是試過的,雖然不是自己的車。

  這會對皇冠真沒興趣,特別是這種另類的流線型第四代皇冠,看著就別扭!

  “等等,先拿東西。”

  管敏義轉身忙著開后備箱,搬出來一大堆的椒江特產,除了一大桶相偉榮喜歡的海蜇皮外,其它大部分都是海產干貨。

  駕駛員不會缺海產鮮貨,但好的干貨不太好買,管敏義直接給拉了半后備箱過來。

  大包小包的上樓,碰上車隊長郭文喜,相偉榮給兩邊做了下介紹。

  管敏義幾個月前來過一趟剡縣,但那次郭隊長沒碰上。

  互相客套了幾句,郭文喜還要相偉榮把戰友照顧好,中午一起去東風飯店吃個飯。

  相偉榮給推了。

  都是客氣。

  回到宿舍放下東西,讓人先坐,泡了兩杯茶,這才坐邊上才對管敏道:“先說說你的事,有什么要和我說的。”

  這次是班長有事叫他過來,但管敏義還真有些事要和相偉榮商量。

  喝了一小口水,管敏義道:“我爸想調我去物資局,海門馬上要從黃巖分出來變海門特區,最晚明年還會成咱們江南省的第一個縣級市,我爸說是去物資局以后發展會比較好。”

  一聽這個,相偉榮搖搖頭,道:“現在搞改革開放,物資局就是個計劃經濟的土霸王,等市場經濟真正起來,我看最多再過個十幾年這物資局就得麻煩。

  港口好,將來市場經濟,這港口單位只會越來越好,看事情別只顧著眼前。”

  管敏義仔細聽著,眼睛一亮,高興道:“有道理,就聽你的!”

  “回去和你爸好好說說,老人想法講究個穩,我看大概是看著你現在干的事有點野,所以這么準備。

  不過話說回來,你也悠著點,別把自己套進去。”

  這會海門那邊,有點路子的基本上都會和走私沾點邊,這管大爺百分百不例外!

  “放心,心里有數。班長,咱就算倒騰點走私貨,也不會把自己陷進去,有出面的小鬼,萬一出事也有人會去頂著。”

  管敏義看著莽,但這只是個外表,心里清楚明白。

  “對了班長,還有個事,我有老舒的消息了,他給我寫了信。

  這小子幾個月前帶著幫老廣那一起退伍的兄弟去了香江,那邊的身份證都拿了。

  不過在那邊暫時混得不怎么好,沒多少本錢,剛開始玩走私,給人當保鏢。

  除了之前的信,月初居然還讓手底下的弟兄過海,通過我們那的漁船給我捎了個消息,問我有沒有興趣聯手搞,還留了聯系方式。”

  老舒,大名舒輝,比兩人晚兩年參軍,也是相偉榮手下好幾年的兵,還是三年的副班長,老家就在香江邊上。

  那位家里窮,又是農村戶口,運氣不好沒得安排工作,打完仗復員后沒多久就沒了消息。

  相偉榮知道他去了香江,因為上輩子那會,這小子在86、87年回來過,也和自己聯系過,還給自己送了高檔手表和金項鏈。

  不過之后不久又玩失蹤,據說八十年代后期開始在香江又混得不如意,就帶著手底下一幫人殺去了加拿大。

  老舒人不錯,就是當兵那會人顯得比較悶,人狠話不多的典型,骨子里比管敏義還野!

  “外頭也沒那么好混,你說說,他在香江怎么樣?”相偉榮問道。其實自己知道他在香江接下去這幾年的事,上輩子那會人家親口告訴自己的。

  這下管敏義把自己知道的都仔細說了下,反正就四個字:沒錢、靠拼!

  沒錢怎么辦?

  那邊的土著瞧不起游水過去的,工作不好找,只能走歪路,但香江也不是走個歪路就能輕輕松松變有錢人的地方。

  耐耐心心聽著說完,和自己記憶中知道的情況差不多:如今開始跑海,但那小子還帶著人住著籠屋,在那邊苦得很。

  “有沒有辦法給他安全的捎點東西?”相偉榮問。

  “可以,每個月都有艘船到我們那,接貨的幾個船老大不是我親戚,就是我的小兄弟,那船是老舒手底下的幾個兄弟負責押貨,領頭的你也見過,以前1營的...”

  聽到這,相偉榮起身把外頭門關上,對管敏義道:“等一下,讓你看點東西。”

  說著走進里屋。

  很快,拿著兩個布包出來,往桌子上一放。

  一打開看清,管敏義睜大眼睛看向自個的老班長。

  “班長,你這...別嚇人好不好!”

  小包里頭6條中央造幣廠的大黃魚,另一包10條普通銀號鑄造大黃魚、二十條一兩小黃魚。

  桌子上金晃晃兩堆,真把管敏義給嚇了一跳。

  “嚇你個頭!宰猴子的時候都沒把你嚇著,嚇個雞毛。

  這些東西也別問怎么來的,反正不偷不搶,你就當是我撿的。”

  相偉榮又道:“這次叫你來就為這事,大的這一包我要換成人民幣,知道你們那走私付錢用的是銀元和金戒指,彎彎和香江的走私船都不認咱們的錢。

  國內去銀行換虧死,怎么搞最合算、最安全你自己想,成了,你留下兩成...”

  說著,拉過小一些那堆,道:“這包和那些不一樣,解放前官造的,在香江能賣出至少兩三倍,甚至五到十倍的普通黃金價。

  你想辦法給舒輝捎過去,他只要手里有本錢,能成條龍,要是沒錢,我怕他到時候把香江捅破天。

  別說香江的社會人和那些警察,就算那幫子洋鬼子駐軍,我看都不夠他和手底下那幫伙計塞牙的。”

  說到這,相偉榮有些感慨,又道:“你們這幫人跟了我這么些年,都在一個鍋里吃飯,說實話比親兄弟還親,我這做班長的現在也只能幫他這么多。

  不過我對他也有要求,就一個。

  拿了這些黃金,明年,我說的是81年。明年夏天前讓他帶30萬港幣回來一趟,陪我去趟京城,我要他這個香江人的身份買一批東西。

  要是政策暫時不允許他這個游水過去的回來,那他就算在香江綁票、控制個人,也得給我弄個香江人回來幫我辦件事。”

  不擔心管敏義會黑了自己的黃金,這都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這輩子的十年戰友情,兩輩子加起來打了幾十年交道,對這家伙的為人清楚得很。

  這邊的管敏義聽了這些話,眼睛都漸漸紅了!

  不是眼紅,是感動的。

  甭管黃金怎么來的,一出手就要捎給老舒6根大黃魚金條,雖然有個后續條件在。

  但那也叫條件?

  管敏義搞港口稽查的,清楚黃金在外邊什么價。

  6條大黃魚,那就是四萬八千美元,而如今美元和港幣的匯率大約1比7至8的樣子。

  港幣,港紙爾。

  按照班長的說法,這些金條還能輕易賣高價,這是個什么概念?

  30萬港幣,要是到時候老舒那家伙這都辦不好,干脆拿把槍把他自己斃了算了!

  眼睛紅歸紅,硬著靜下心,腦子好好消化了一下,管敏義才接話:“班長,帶上三十萬港幣,別說游水,就算是飛過去的,海關都會歡迎這小子回來。

  還有,我腦子緩緩。”說著指了指大一些的那堆金條。

  “海上最多的還是彎彎轉運的RB貨,銀元和黃金算價比國際價格低一些,這能有120盎司,算九萬美元問題不大。

  我讓人分開倒騰一次,翻個個沒問題,讓我算算能變成多少人民幣...”

  管敏義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了,算不過來,因為每次換的貨物的出貨價、中間批發商的收貨價不一樣,還要算上拋頭露面那些伙計的辛苦費。

  相偉榮打斷了他的思維,道:“你帶回去慢慢算,安全第一,少賺點無所謂。”

  管敏義無奈停下絞盡腦汁的思考,道:“班長,就算傻子算法翻一倍,就這一筆我都能拿上小三萬塊人民幣。

  臥槽,班長,你給的太多了!

  三萬塊,這...”

  相偉榮瞪了他一眼,道:“出息!

  樓下那輛皇冠國內要賣多少錢?20萬?

  一輛212都要三萬多,這點錢才能買多少東西。

  現在國內工業品貴得離譜,就農產品便宜,錢生錢才行。

  搞走私現在看著沒多少危險,我看要不了一兩年上頭就會開始整治,這事就是一陣風一陣風的刮,你不知道哪陣風會刮到你頭上。

  這錢你可以轉兩次,但春節后先得給我拿個兩萬現金過來,我要用。”

  說著,從里屋去取了個包,在桌上把所有金條都包好塞進去,推給管敏義:“回去的時候帶回去。”

  “這就讓我帶回去?”管敏義連連搖頭,”道:“不成,班長,壓力太大,你得和我一起去趟海門,我得讓你看看我那些路子,不然就算你放心,我心里都慌!”

  這份信任,管敏義怕自己扛不牢,壓力太大!

  “我哪有時間,還得出車上班,隨隨便便就去你那玩?”

  這下管敏義笑了,“班長,你別告訴我你的那些個領導、同事不想買點稀罕貨。

  RB、瑞士產的手表,還有彩電,最新的錄音機,我那都有。

  就像剛下碰到的那個郭隊長,我看他戴的那塊老上-海早過時了。

  物資局是牛,但搞這個、那個的工業票還是要花點心思的,我那要什么有什么。

  你去問問那些領導同志,要不要買好東西,去趟我那玩個幾天,都能算你公差。”

  自信滿滿!

  相偉榮腦子一轉,“好像還真是。郭隊長前些天還說要給在京城讀大學的大兒子買只上-海,帶去的那只老破表老不準。

  還有我們局長,女兒快結婚,就想搞塊好手表,可今年新的女表指標都還沒下來。”

  “這不成了,瑞士、RB貨質量好,款式漂亮,有些還是全自動的。價格也合適,什么牌子都有。

  班長你趕快去說,下午就去我們海門。等事辦完了,過幾天我再送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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