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從家父那里聽說過其名,戰國時代的著名刀匠,與虛刀流是對立面。據說和虛刀流的鼻祖有著不淺的因緣。”七實回憶了一下,然后說道。
七花則一頭霧水,顯然將難度超過一定程度的單詞都當成了耳旁風,四季崎記紀這個名字對他來說算是高難度。
“戰國之世,是這個國家歷史上劍士劍客最活躍的時代,戰場上的主角既不是大名也不是指揮官,而是他們。”
咎兒像是在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
“虛刀流的鼻祖鑢一根是其中佼佼者。但是,如果劍士是演員,那么刀匠就是導演了。理所當然嘛,沒有刀就無法揮劍,除了虛刀流。”
七花抱著雙臂,雖然這種程度的話題就連他的理解能力都足夠趕得上,但他已經覺得很麻煩了。要是話題能就此結束就好了,但那是不現實的。
咎兒繼續說道:“四季崎記紀,不屬于任何流派,孤高的刀匠,立于所有刀匠的最頂點,支配了戰國。”
七實歪了歪頭:“您說的支配戰國是指…”
“字面意義。與虛刀流是戰國六大名之一徹尾專屬的劍客不同,四季崎記紀不屬于任何一國,而是將自己所鍛造的刀毫無節操地撒滿全國,向共計二十五國放出了一千把刀。”
“一千把,好少。”
“一千把,真多。”
七實與七花意見相左,姐弟互遞了一下眼色。
“…那就,好少吧。”七花垂著腦袋讓步了,真是明確的上下級關系啊。
咎兒說道:“二十五國的優勢在與他們擁有多少四季崎記紀的刀,擁有四季崎記紀的刀越多越能控制戰局,這樣不是支配了戰國還能是什么?”
“是不是說反了?”七實有些猶豫地說道:“因為國力強大到能控制戰局,所以才能收集更多的四季崎記紀的刀。”
“這么說吧。在現在的尾張幕府成立之前,戰國時代末期,曾有一個在極短暫期間內統一了天下的人物。在哪里來著…哦對,四國的土佐吧。與阿波、贊岐、伊予結為同盟,試圖從四國支配全國,叫什么舊將軍來著?”
在場三人都不記得那位人物叫什么,只得以舊將軍來稱呼。
“統一天下之際,舊將軍擁有的四季崎記紀的刀數為五百零七把,過了半數。隨后,他頒布了一項對于我們,不,對于天下都極為重要的政令。”
咎兒就像是在講鬼故事一樣,刻意地壓低了聲音:
“刀狩令!”
看到弟弟依舊一頭霧水的樣子,七實用清冷的聲音解釋道:“刀狩令,日本史上最愚蠢的惡法之一,同時也是舊將軍的天下僅持續了一代就終結的原因之一。”
“哦哦想起來了!說是為了用于大佛像的建造材料,而強迫全國人民上繳所有刀劍的法令對吧!”七花還真想起來了,其父六枝確實跟他說過這件事。
七實搖了搖頭,耐心地糾正著七花:“那只是表面的理由,實際上舊將軍是為了狩獵劍客,將劍士、武士斬草除根。當然,表面上的理由也不是假的,由刀狩令收集來的刀劍建造的御佛刀大佛如今佇立在土佐的鞘走山清涼院護劍寺里。有個說法叫做參拜清涼院,如今的鞘走山對于劍士們來說是圣地一般的場所,已經是一個著名的觀光勝地。”
在來到這座島嶼前,鑢七實已有八歲,對于這些事情記得很清楚。
咎兒咳了一下剛要說話,七實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但背后的理由和表面的理由都是假的,刀狩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收集四季崎記紀的刀,對吧?”
“沒錯。”
咎兒滿意地敲了一下腿,活像個說書先生:
“舊將軍打算從其他大名擁有的,一直到市井個人持有的,將四季崎記紀的一千把刀搜羅一空。為了堅固自己的天下,他試圖得到剩下的四百九十三把刀。從刀狩令頒布到停止執行的三年間,舊將軍收集到了超過十萬把刀。
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堆得像山一樣高的量產品,但他還是收集到了相當數量的四季崎記紀的刀。嘛,大半都是從有名的戰國大名那里得來的。”
“相當數量?不是全部嗎?”七花忽然問道。
“不是全部,收集到的是總計四百八十一把。也就是說,舊將軍最終擁有的四季崎記紀之刀加起來一共是九百八十八。”
七花抱著雙臂點點頭:“原來如此,或許有幾把在戰亂中折斷了或者遺失了也說不定吧。”
“不,你錯了。到最后,是舊將軍放棄了。”
“放棄了?”就連七實都感到了奇怪,得到天下之人竟然會放棄志在必得的東西?
咎兒端起杯子喝了口白開水:“刀狩令確實是惡令,可是惡令也是法,舊將軍確切地調查到所有一千把四季崎記紀之刀的所在處。嗯,僅僅是所在處。”
看了眼姐弟兩人的表情,咎兒放下杯子說道:
“你們或許覺得當時一統天下的將軍既然知道了刀的所在位置,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事情沒那么容易。四季崎記紀所鑄造的刀跟別的刀不一樣,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東西還能不能算是日本刀。以不是人用刀,而是刀塑人,這一思想為起源制造的一千把刀,有的人將其稱為變體刀。”
“異端中的異端嗎?”
“是的,據說最后剩下的那十二把刀都是無可爭議的尤物。按現在的見解就是,舊將軍收集到的那九百八十八柄刀,都是四季崎記紀為了制作那區區十二把刀的試驗品。”
說著,咎兒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用朱墨在紙上寫下十二個名字——
絕刀·铇斬刀·鈍千刀·鎩薄刀·針賊刀·鎧雙刀·鎚惡刀·鐚微刀·釵王刀·鋸誠刀·銓毒刀·鍍炎刀·銃 七實歪了歪頭:“這些銘都有些非常規啊,每一個都很有名嗎?”
“有名?應該是無名吧。可其兇惡遠遠超過了那些名刀和妖刀。比如這個第五把——”
咎兒指向紙上的那個名字:
“舊將軍頒布刀狩令后最開始找到的就是這個賊刀·鎧,當時持有這柄刀的是在瀨戶內海稱霸的海賊頭目。理所當然,交涉失敗,對方不愿服從刀狩令。于是舊將軍立刻頒布了另一個法令——《海賊取締令》,憑借大義名分舉兵討伐海賊。然后,他失敗了。舊將軍旗下足以奪取天下的強悍軍隊,敗給了區區一把刀。”
“輸了?”
“是全軍覆沒。當然,歷史年表上可沒寫過這種事。這樣的事,在三年間連續發生了十二次。”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都感到咎兒說的話是那么的…荒唐無稽。
“現在看來,舊將軍之所以僅僅一代就丟掉天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絕不會被世人提及的十二次連續戰敗。軍力國力被迅速損耗,最終國力應該不足五萬石。呵,比對外公布的相差甚遠,說到底歷史年表不過是勝利者的日記,而討厭的事才不需要在日記上記錄下來。”
咎兒整理了一下容姿,鄭重地看向七花:“現在告訴你們我來訪這個島的目的吧——虛刀流當家,鑢七花,我想命你收集傳說的刀匠四季崎記紀最后的十二把刀。”
七花一下子懵了,求助地看向姐姐。
七實為咎兒續了杯水,然后才清冷地問道:“…咎兒小姐,您是幕府的人嗎?”
咎兒那雙吊眼角微微瞇起:“抱歉,果然瞞不過您。重新自我介紹吧,我是尾張幕府家鳴將軍直轄預奉所——軍所總監督,奇策士咎兒。”
七實根本不為咎兒的顯赫身份所動:“家父曾在預奉所的旗下使用虛刀流,您也是因為這層因緣才來這座‘不承島’尋找家父的助力嗎?”
“我的專業是頭腦勞動,因為不會用刀,所以我才能…算了,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那家伙說得對,跟你們說話必須得走直線。”
咎兒手握拳抵在唇前咳了咳:
“雖然過了一百五十年之久,但十二把變體刀沒有被回收依然流落在世間是不爭的事實。簡單來說,幕府害怕再出現叛亂,所以希望能將這十二把變體刀回收。為此,我奇策士出馬了。”咎兒威風地說道。
七實猶豫了一下:“那個,我本來想看好時機再問您的,請問奇策士是什么?是在這二十年間新出現的幕府職位還是…”
“不,這只是我自封的。”咎兒絲毫不害羞地說道。
原來是自封的啊…姐弟兩人同時在心底嘆了口氣。
“所以,我希望能夠借助虛刀流的力量,七花,請協助我好嗎?作為不使用刀的劍士,你應該對四季崎記紀的刀之中最為精髓的十二把有興趣才對。”
“那個,也不是說沒有興趣,但為什么是虛刀流啊?虛刀流確實號稱最強無敵,但現在不過是個被流放的重犯的流派唉。既然你是幕府的人,完全可以花錢雇傭更好的人啊?”
“拿錢做事的人,不行。”
咎兒臉色垮了點:“我一開始也想到這個方案,軍所雇傭了外部的忍者,真庭忍軍。”
“忍者啊?”
“與伊賀甲賀齊名,是歷史悠久的忍者。以前委托過幾次任務,與幕府的往來也有許久。但是,這些忍者背叛了!”
就連七花都驚訝了,忍者竟然會背叛?
“因為四季崎記紀的一把‘變體刀’的價值足以購買一個國家,是高級藝術品。拿錢做事的人自然會因錢而背叛。”
咎兒指了指地上的紙片:
“絕刀·铇,在從前任持有者那里奪取后,真庭忍軍立刻帶著刀消失了。不止是參與征刀的忍者,就連真庭忍鄉都一并消失了。整個忍軍都成了逃忍…嘖,托他們的福,忍者在幕府的信用已經猛跌至谷底,隱密的那幫人被周圍白眼相向,都顯得有些可憐了。”
七花砸了咂嘴巴:“原來如此,拿錢做事的人會因為金錢背叛。那…名譽怎么樣?我爹教過我,有些劍士是為了用錢買不到的榮譽而行動。”
“劍士?也不行,四季崎記紀的刀對于劍士來說,毒性太強。”
“啊?毒性?”
“在忍者叛逃后,我在幕府所知范圍之中挑選了最強大最看重忠義的劍客,號稱‘全國最強’的——錆白兵,此人二十出頭便已是堂堂的劍圣。”
七花揚起眉毛:“錆…鐵銹?二十出頭,比我還年輕呢。”
“你這么想也情有可原,但他本領確實高超,是無人能比的劍客,而且擁有著女人般的驚人美貌。溝通了許久,他終于松口決定幫助我進行征刀。現如今能判明所在和持有者的刀有六把,而錆白兵只用了驚人的極短時間就拿到了被認為入手最困難的薄刀·針。”
“然后呢?不會也失蹤了吧?”
咎兒沉默了一下,然后賭氣地大嚷起來:
“我不是說了嘛!四季崎記紀的刀擁有極強的刀毒!劍士為了名譽行動,所以無法擺脫四季崎記紀之刀的誘惑。結果,錆白兵拿到薄刀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將我的滿腔信任拋諸腦后。因為幕府的領導層基本都是劍士出身,所以沒有發生劍士信用下降這種事——這回,陷入信用危機的人是我。”
這不是廢話嗎?若無其事地失敗兩次,而且兩次都是被自己人奪走刀的丟人情節。
七實嘆了口氣,說道:“為錢而戰的忍者不行,為名譽而戰的劍客不行…那么,為了俠義和自由而奔走的浪人呢?”
一提到浪人,咎兒的臉上閃過羞惱的紅色。她咬了咬牙,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對即將結盟的隊友有所隱瞞,從牙縫里擠著說道:
“浪人…自然也找了。”
七花懷疑地問道:“不會也失敗被奪刀了吧?”
“不,這次甚至都沒有開始征刀。”
咎兒氣憤地說道:
“忍者和劍客接連失敗,我也想到了浪人。于是輾轉全國,打聽到有一位杰出的浪人。據說,此人雖是獨臂卻實力強大未嘗一敗,他不為錢所動,也不追求名利,單純地為了心中之俠義浪跡天涯。我費勁千辛萬苦才在陸奧找到了他,一開始他還態度很緩和,直到我說明來意以及四季崎記紀變體刀之事,那名浪人忽然態度轉變,將我趕走,還用‘你不是我的菜’這種怪話羞辱我!”
七花樂了:“還有這種人?他叫什么?”
“單名單姓,聽起來很像是海另一端的大明天朝那邊的稱呼。知曉其事跡的人們都稱呼他為只狼,其名為——”
咎兒嘭地拍了下地面:
“海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