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蘭臺才下山三日,蘇好意的心便沒了著落。
她以前從不曾體會,一個人想另一個人,會想到這般地步。
以前聽過的戲文唱過的曲兒,里頭關于相思的情話都涌到心頭來,每一句都像在說自己。
雨落了又停,天陰了又晴。
蘇好意行走坐臥,想的都是那個人。
“蘇公子,”墨童在一旁看著怪不忍心,試探地說道:“這會兒不下雨了,要不您出去走走?”
蘇好意懶懶的,有氣無力道:“出去能做什么?怪無聊的。”
“今日宇文公子他們也沒功課,不如去那邊轉轉。”墨童陪著笑說。
“見了面也沒什么好說,”蘇好意不想去:“左不過要議論瘟疫的事,我聽著只能干著急。”
墨童在心里直嘆氣,他家公子若是個把月不能回來,這蘇公子多半會憋出病來。
生怕交代不了的墨童起身出去,不一會兒丹鳳夫子的隨從青石便過來了。
蘇好意見了他忙起身,問道:“青石大哥,你怎么來了?”
青石年紀二十出頭,憨憨厚厚的一個人,對丹鳳夫子照顧得很是盡心。
他雖然是個下人,蘇好意對他卻很尊重,從來不怠慢。
“八郎啊,夫子這兩日脾氣很不好,也不知怎么了?”青石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要不你過去看看,也就你能哄他開心。”
“這兩日雨多,我走動的不如往日勤。”蘇好意也覺得怪不好意思:“我這就過去,看看那老頑童又鬧什么呢。”
墨童在一旁說:“蘇公子這時候過去,午飯就得在那頭吃了吧?恰好昨日從京城來的肉脯和干果送到了,要不您就順手給夫子帶過去些。”
“多虧你提醒了,要不我還想不起來。”蘇好意這兩天沒情沒緒的,京城來的東西她沒心思看,也沒胃口吃,反倒忽略了。
跟著青石往過走的時候,恰好看思源堂的劉師傅背了簍荸薺上山,蘇好意想起前些日子和司馬蘭臺一起在丹鳳夫子院子里煮荸薺的事,于是便攔住劉師傅,用半只熏臘鴨換了一小筐荸薺。
劉師傅還有些不好意思,荸薺這東西便宜得很,京城香風齋的燒臘鴨,可得好幾兩銀子。
“拿著吧,平時也沒少麻煩您。”蘇好意從來都不是個只算小賬的人。
平時她沒少找劉師傅幫忙,雖然不過是一頭蒜半顆蔥的事兒,可終歸是常常麻煩人家。
蘇好意到了丹鳳夫子那兒,老人家正在窗邊坐著。
因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一個相好,便情不自禁地失落起來。
蘇好意才不慣著他臭毛病,笑著說道:“一個不回頭的老浪子,裝什么癡情種!我都替你臊的慌。今天用臘味給你煮荸薺吃,可看好了你那幾顆牙,別一并吞到肚子里去。”
“你個猴兒崽子,”丹鳳夫子被她一通嘲笑破了功,又耐不住臘味的誘惑,說道:“這兩天在屋子里挺尸來著?這會兒才想起來孝順我。”
“一會兒那鴨腿單留著,專用來塞你的嘴。”蘇好意故意氣狠狠地,其實臉上始終帶著笑。
這些特產都是司馬家的人寄來的,其實司馬蘭臺并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以前家人也從沒給他寄過。
后來蘇好意偶然提過一嘴,司馬蘭臺給家里寫信的時候便特意囑咐了。
其實這些東西姹兒姨自然也買得起,可是要運到仙源山來卻是千難萬難,不是花銀子就能解決的事。
司馬家就不同了,可以用驛站,保證路上不耽誤,更不會少東少西。
“今天先將就著吃著,等哪日我高興了,給你做金銀蹄。”蘇好意一邊削荸薺一邊說。
“猴兒,別跟我裝了,你整天只顧著想蘭臺小子,要不是青石去找你,怕是早把我忘到爪哇國去了。”丹鳳夫子眼睛看不見,可是看蘇好意一看一個準兒。
蘇好意也不忸怩,嘆口氣說:“他若下山去做別的,我還放心些。這次瘟疫聽著就兇險,又總是這么個天氣,我能不擔心嗎?”
“還算你有良心,”丹鳳夫子把拐杖在地上輕輕地磕了磕:“說起瘟疫來,其實大巫山的人對瘟疫的治法,比咱們要厲害得多。”
“大巫山?”蘇好意聽了就問:“你見過他們治瘟疫?”
“當年那個陳魚,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掌壇巫女,”丹鳳夫子又提起了往事:“她在仙源山的時候,相鄰的州縣就發生了瘟疫,那次的情形也十分兇險。當時我們幾乎被逼得束手無策,可她一出手,居然很快就將瘟疫控制下來。”
“真有這么厲害?”蘇好意聽得有些呆了。
“是啊,只是她在出手之前就已經說好了絕不將藥方示人,任何人不得再追問。”丹鳳夫子說道:“我們既答應了她,自然要遵守諾言。但她法子顯然和仙源山不是一個路數,我們當時便是山上的夫子,這一點是不會看錯的。”
“她既會這么厲害的醫術,難怪有人 覬覦。”蘇好意嘆息:“不知越溪谷人手里的青衿錄可有記錄那法子。”
“應該不會,”丹鳳夫子搖頭:“其實凡是寫到書里的內容,就是為了給人看的。以我對她的了解,她應該不是要私藏,只是那法子真的不足為外人道。”
“這么說這個陳魚,她一點兒也不壞。”蘇好意喃喃:“她長得可美嗎?”
“自然是好看的,只是太古靈精怪了些。”丹鳳夫子搖搖頭:“也就只有葉寒星那樣的好脾氣能受得了。”
“你這老不正經當時沒打人家的主意嗎?”蘇好意瞇著眼問丹鳳夫子。
“胡說八道!我身為夫子,能做這沒人倫的事嗎?”丹鳳夫子氣得掄起拐杖要打蘇好意。
“好啦好啦,是我不對。”蘇好意笑著賠不是:“趕緊把拐杖收起來,要不別想燉臘味了。”
等飯熟的時候,丹鳳夫子讓蘇好意給他彈一曲琵琶。
蘇好意說:“連天的下雨。琵琶弦都澀了。”
可還是取出琵琶來坐在窗邊,想也沒想就信手彈出一曲《長相思》來。
一遍遍,不厭其煩。
最后丹鳳夫子受不了了,說道:“停了吧,再彈就要把我送走了。”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