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睡得不沉。
聽到說話聲,她就醒過來。
發現病房里的李阮,唐黎沒顧上打招呼,先到窗前往外看一眼。
哪怕已是深夜,大街上,仍有三五成群的民兵在嬉鬧抽煙,個個肩挎818自動步槍。
邦康,作為南瓦首府,是個全民皆兵的地方。
南瓦不是撣邦,混進來不容易,離開更是困難重重。
李阮從醫療推車里取出一套綠軍裝,交給唐黎:“聯軍415旅負責采買的司務長收過我的好處,我告訴他,昆被抓,我準備金盆洗手,這次是來帶唯一的妹妹離開南瓦。”
雖然415旅不駐扎在康邦,司務長手里卻有各地通行證。
“離開康邦,我們會坐415旅的軍需車。”
他們冒充的是后勤兵。
為防萬一,唐黎頭發也得剪短。
唐黎瞧著李阮遞來的剪子,還沒伸手去接,右腿被人抱住了,是宋景天。
小家伙緊緊貼著她,難得的一聲不吭。
李阮這個計劃,未考慮到宋景天。
部隊里,是沒小孩的。
如果他們帶著宋景天上路,在關卡處就會被攔下來。
小家伙本就早慧,顯然也察覺到這點。
“過會兒,我讓我的人引走外面那些南瓦兵。”李阮將動力繩一端系在病床橫桿處,又教唐黎怎么把繩子綁身上:“這是三樓,我先試繩下去,然后在下頭接應你。”
唐黎卻將綠軍裝放回推車上:“今晚我不能跟你走。”
李阮抬頭,看向她。
余光掃到唐黎腿上的掛件,李阮猜到緣由:“欽溫瓦不會傷害這個孩子,我們回到清府,將他在南瓦的消息傳遞出去,S國那邊自然會想辦法營救他。”
這是最好的安排。
宋景天是靳驪華的親孫子。
就算唐黎逃走,靳驪華也不會遷怒于他。
唐黎知道自己該這樣做,然而,特敏裙被小家伙攥著,她終究沒扯下孩子的雙手:“李家要的賬本,我現在有機會接觸到。”
“賬本不是我此次來南瓦的目的。”李阮神情鄭重。
言外之意,不需要唐黎留下來冒險。
“如果我告訴你,伊薩這幾年的毒[0]品生意,做主的一直是欽溫瓦呢?”
這個發現無疑叫人意外。
李阮在昆身邊十年,也見過伊薩多次。
幾年前,伊薩突然移居南瓦邦,從那之后,甚少在人前露面。
遇到生意上的問題,也是昆趕去南瓦與伊薩交待。
每次見面,昆都是被單獨喊進屋內。
李阮仍記得,有那么幾回,昆出來臉色都不怎么好。
有唐黎的提醒在前,李阮不由得懷疑——
當時在屋里與昆談事的,恐怕就是欽溫瓦。
昆一向爭強斗狠,自然不會服一個情婦,才將情緒帶到了面上。
“欽溫瓦,是宋靳陽的母親。”唐黎對李阮又道:“我想請你把這個消息告訴宋柏彥。”
宋靳陽。
李阮不知道這是誰。
既然姓宋,想必是宋家人。
消息他可以轉達,只是——
他又將目光投向緊挨著唐黎的宋景天。
唐黎看出李阮的擔心,解釋道:“欽溫瓦抓我來這里,就是想讓我給孩子做個伴,目前來看,不會有性命之憂。”
李阮道:“S國已向緬國官方提出交涉,結果如何,未可預知。”
這是在告訴她——
錯過今晚,下次機會還不知在哪里。
一旦南瓦聯軍不配合,她回國的日子就遙遙無期。
“六年前伊薩運往M國的貨被查獲,M國要求引渡伊薩,伊薩四處周旋,最后讓一個姓伍的毒販去頂了事。”
這一次,伊薩很可能故技重施。
S國的國力再強盛,也管不到緬國境內。
想讓他們老老實實交出人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唐黎再度看向這個只相處過短短幾日的表哥:“如果真的回不去,我在南瓦也不是不能過,我外公做了二十幾年臥底,你在昆身邊待了近十年,輪到我,不是就不能受這份苦。”
李阮喉結微動,唐黎補充:“至于宋柏彥那里——”
她頓了一頓,再開口:“我相信,他能理解我今晚作出的選擇。”
既然唐黎不肯走,李阮又進了衛生間。
再出來,還是那個美艷護士。ΚáИδんǔ5.ζá
唐黎想起另一樁事:“欽溫瓦知道我是李家人,也知道了我外公是李家派去的臥底。”
她不認為是李灝告訴靳驪華的。
李灝沒拿到賬本前,不太可能自曝底牌。
李阮聽懂她的話外音,也據實相告:“那日欽溫瓦與老爺子通話,說要邀請你來南瓦做客,老爺子就猜到家中有人泄露了你的行程。”
正因為如此,他才沒再以昆下屬的身份返回南瓦。
李阮一走,小家伙也放開唐黎。
唐黎看出他情緒低落:“不能跟著一起走,很失望?”
“小老頭又不想帶我走。”宋景天坐回到凳子上,看破也說破:“他是來接你的。”
是因為他,唐黎才沒走成。
他本來都想好了。
如果唐黎丟下他離開,他就不再回S國。
然后,他給欽溫瓦做孫子。
還要改名叫路西法。
等他將來干掉欽溫瓦稱霸金三角,唐黎就會知道他的厲害。
到時候,唐黎再來找他,自己就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地告訴她——他沒有母親,他是金三角惡名遠揚的頭號毒梟路西法,不是什么宋景天。
唐黎不清楚小家伙豐富的心理歷程,重新爬上床,“從明天開始,你得裝半個月病,記住沒?”
話落,才蓋上的薄被不見了。
唐黎坐起身,宋景天正摟著薄被:“這我的。”
說完,去了旁邊的陪護椅。
唐黎:“…”
小家伙鋪好薄被,在陪護椅前做了一套扭腰操,剛準備就寢,幽幽的女聲從病床上傳來:“從前有一對叔嫂,后來,嫂嫂凍死了。”
宋景天:“……”
其實陪護椅是有被子的。
只不過,唐黎嫌不干凈不肯蓋。
正想著要不要去拿那條臟被,雪白的薄被扔了上來。
翌日一早,靳驪華趕到醫院就差點氣岔。
她的乖孫蓋臟被睡陪護椅。
至于陪夜的人,正鳩占鵲巢地,在病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晚安。
宋先生已準備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