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門被推開，李阮也抬起頭來。
他先瞧見的，是在八號樓下抓他的其中一人，對方打開門后，無聲地退至一旁，然后，李阮就見到了那個下命令抓他的人。
門口玄關處并未開燈，房間里卻亮如白晝。
宋柏彥便是這樣。
——穿過那段陰暗，步入了亮光之中。
白熾燈光爬上宋柏彥的襯衫，也讓李阮看清了宋柏彥，與電視上或村寨那次所見比起來，在床尾椅子上落坐的宋柏彥，少了些新聞里的威嚴，然而，強大懾人的氣場也不再刻意收斂。
如今與宋柏彥共處一室，李阮愈發地確定——自己告訴唐黎的事，恐怕被照搬給了宋柏彥。
問題是，唐黎知道宋柏彥抓了他嗎？
先打破沉默的，亦是宋柏彥：“云棲山莊的安保系統，也該更新了。”
李阮聞言，再次望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面對自己這個‘階下囚’，宋柏彥依舊維持著風度，迎上自己的目光，流露出了些許善意的微笑：“聽何為說，他和原欽兩個人出手才堪堪占上風，要是我沒猜錯，你應該在暹國第5陸軍軍區第二師駐清府的第5團服過役。”
李阮默認了這番說辭。
第5陸軍，暹國最精銳的特種作戰部隊。
他十八歲入伍，三年后，被李灝召回李氏本家。
后來，他舍棄軍人身份去了金三角。
哪怕宋柏彥是這個國家的行政機關首腦，李阮也未露怯，他接了話，亦是解釋：“s國最近掃毒正嚴，我在昆身邊多年，s國素來注意金三角動向，邊防手上必然有我的照片。”
那些走私通道也全被封堵。
所以，他才會搭洪泰的這趟專機。
“唐黎是李氏流落在外的血脈，也是本家唯一的第六代。”李阮沒遮掩自己此行目的：“家主得知她在黎家受了不少苦，很是心痛，現在只希望她盡快回歸本家。”
宋柏彥說：“認祖歸宗后，讓她學你去做臥底？”
李阮聽了無從反駁。
因為李灝的確是有這個打算。
伊薩警惕心極重，想往他身邊塞人不容易。
幾十年前伊薩看上唐珅的提煉能力，一度想招攬到麾下，對毒梟來說，擁有一個優秀的提煉者，等于手握幾百甚至上千億的資產。
伊薩得知唐珅外孫女懂提煉，無疑很感興趣。
昆在村寨對唐黎那么客氣，其中就有伊薩的叮囑。
唐黎作為出逃者，再被‘抓’回去，也不太會讓伊薩等人起疑。
然而，不等李阮闡述計劃安排，宋柏彥又提出質疑點：“把她安排到伊薩身邊，她的人身安全誰來負責？是你跟著她，還是讓李家再派個保鏢？伊薩一向都是用海絡因控制手下，你能保證，唐黎在南瓦的時候，伊薩不會想方設法騙她沾上毒癮？”
這些顧慮，他并非沒想到。
然而，李灝說的話，還回繞在他的耳邊。
一個優秀的李家人，不該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讓唐黎去南瓦，何嘗不是李灝對她的考驗。
“緬國經濟有一半依仗罌粟種植，特別是對地方武裝勢力來說，海絡因為他們提供了資源保障，你們想抓伊薩，等于擋了他們的財路。”
宋柏彥前傾了身體，帶鋼表的左手搭在膝上：“除非你們李家已做好長年供養這些武裝力量的準備。”
一支兩三千人的武裝力量，年軍費就需要四五百萬美元。
而緬國境內，大小武裝勢力有三十幾股。
李阮被拷住的右手收緊。
李氏再是家大業大，也養不了這么一群餓狼。
而且，一旦李氏明面上成了緬國武裝勢力的飼主，暹國那位手握軍權、本就忌憚李家的君主，恐怕再也不會容忍李氏的存在。
至于他們逮捕伊薩的計劃——
宋柏彥就差沒明說‘不會成功’四個字。
甚至，那支答應幫他們的武裝隊伍，極有可能臨場倒戈。
宋柏彥的話里，顯然是用了最大惡意在揣度所有人，李阮卻不得不承認，他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李灝當初痛失獨子和弟弟，難免身陷仇怨之中，這些年在李氏內部也愈發的獨斷，相較之下，宋柏彥這位s國的當權者，顯然看得更遠也更為清楚。
宋柏彥沒再久留。
起身之際，引得李阮重新抬頭。
李阮看向宋柏彥高大挺拔的身軀，也聽到宋柏彥扔下一句知會：“李灝想認這個外孫女，讓他親自來s國，我宋家掃榻相迎。”
話落，宋柏彥離開了房間。
至于李阮，自然會被放回去。
s國沒有綁架它國領導人警衛的習慣。
只是，這個放，是明日直接放到洪泰的專機上。
國賓館距離檀宮倒不遠，十來分鐘的車程。
何為又與看守李阮的便衣交代幾句，這才下樓去，等他上車，宋柏彥也沒再閉目休息。
“洪泰那邊好像察覺少了個人。”何為從副駕駛座側過身，神態恭敬：“不過他按下去了，沒讓底下人去找，也沒向接待報失蹤。”
不報，說明心中有鬼。
在李阮這件事上，洪泰明顯徇了私。
一旦鬧開，難收場的也是他。
與其事后被s國追責，不如當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檀宮，宋柏彥沒上樓歇息，而是去了西翼辦公室。
李灝是真想讓唐黎去做臥底？
——不見得。
作為華裔，李灝在s國不缺人脈關系。
李灝不是年輕的李阮，得知唐黎與唐珅的關系，必然去查更多的事，唐黎的婚嫁情況，李灝怕是早已了如指掌。
讓李阮來找唐黎，最后不可能真瞞過他。
這一點李灝不會不知道。
李阮，不過是李灝放出來的餌。
李灝十分清楚，他作為唐黎的丈夫，不可能任由妻子去涉險。
宋柏彥手拿遙控器，看著投影屏上的緬國地圖，也放大撣邦和南瓦邦板塊。
說白了，李灝是想逼他出手。
——借他之手，向緬國官方施壓。
——借s國強盛的國力，讓緬國各地武裝勢力忌憚。
只有逼退伊薩身上這些護身符，暹國逮捕伊薩的計劃才有可能成功。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