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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罪己書

  “微臣有負朝廷重托和陛下的信任,所有罪責,愿一力承擔!”

  哪怕他狡辯一句,蘇小酒心里也踏實些,可偏偏他上來就認下所有罪責,反而令兩人無從下手。

  “既然你愿意認罪,便把所有的賬冊交出來吧。”

  “微臣手中,并無賬冊。”

  王文昌伏在地上的身子慢慢直起,看向蕭景的目光坦然,好似一位真正清廉高潔的好官。

  開頭認罪,這會兒又說沒有賬冊,是把他們當猴戲耍么?

  蕭景忍了怒氣,從懷中取出紹崇顯留下的賬本扔到地上,喝道:“那王大人便看看,這上面的賬目是否眼熟?!”

  除了筆跡不同,上面每個數字都跟他書房發現的賬本一模一樣。

  王文昌仔細翻看,認真摩挲上面每一個名字,帶著喟嘆與哀痛,一字一頓道:“認得,怎會不認得,老臣每每夜不能寐,這些名字便如一只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微臣的喉嚨…”

  他的目光因為沾染歲月而變得渾濁,看向賬本上的名字時,卻如看著自己孩子般慈祥,忽而,他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甚至因為太過劇烈,他不得不伏在地上,身體難受的躬起,面色也漲成了紅紫。

  蘇小酒不由擔心起來,微微探起身子,想把他扶起,又怕這是苦肉計,雙手在袖子里攏了攏,最終還是收了回來。

  郡守夫人正提了熱水進門,見狀目露驚駭,將壺一扔沖了進來,焦急的為他捋著后背道:“老爺,您沒事吧?”

  “無妨,你去重新給貴人們燒壺水來吧。”

  王夫人目光哀涼,卻什么也沒說,只是轉身之際,抬起衣袖抹了抹眼睛。

  疾風驟雨的咳嗽過去,王文昌笑著對蕭景道:“太子殿下,微臣府中雖沒有賬本,但所有的賬,一筆一筆,皆記在微臣的腦子里。”

  蕭景蹙眉,以為他想以此作為要挾來談條件,畢竟他過往審問過無數犯人,幾乎每一個,都曾試著在絕境中博出一絲生機。

  而王文昌平緩了氣息,開口說的卻是:“還請殿下給微臣三天時間,咳咳,微臣定將賬目原原本本復刻…咳咳咳出來!”

  蘇小酒總覺哪里怪怪的,這人貪墨多年,卻一直辛苦偽裝,過的比一般貧農還不如,到底是圖個啥?

  只是把銀子放枕頭底下睡覺踏實?

  而且如今被問罪,也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不僅沒忙著開脫罪責,反而還積極配合,難道是想坦白從寬?

  但不管怎樣,免去他們盤問也是好的,王文昌想蕭景叩首后起身,引著他們到了書房,剛要提筆,蕭景面色一凝,手中長劍在他身前橫掃,卻晚了一步。

  一支黝黑色泛著幽芒的冷箭刺破窗欞,帶著銳不可當的破風聲,直直從他頸間穿過。

  沾滿墨汁的筆尖,伴著鮮血毫無防備滴在潔白無瑕的紙上。

  王文昌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絕望的看向門外,那里正是廚房的方向。

  “不好,王夫人!”

  蘇小酒忘了驚叫,只是本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蕭景阻住她要往外跑的腳步,放暗箭之人就在門外,此時出去,無疑是死路一條!

  誰也沒料到變化會來的這樣快,王文昌眼中皆是未盡的話語,渾濁的眸光開始渙散,身體也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右手在虛空中亂抓一氣,在碰到身后博古架上一只不起眼的筆山時,忽然用盡最后的力氣一轉。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書案下方出現了一處地道,王文昌嘴唇顫動,隨后便癱在地上沒了氣息。

  蘇小酒卻讀懂了他的唇語——躲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她本能便相信了這位老人,毫不猶豫的拉著蕭景跳了下去。

  頭頂機關響動,地道的門咔嚓一聲被鎖上,蕭景想要阻止,但為時已晚,而且任憑怎么推,那門都紋絲不動。

  蘇小酒不禁暗道自己太過魯莽,她剛才是魔障了嗎?怎么就拉著蕭景跳了呢?萬一王文昌是騙他們的,只怕他們二人就要神不知鬼不覺的葬身于此了。

  比起她,蕭景更加自責,今日出門,他只帶了兩名龍隱衛,除了受傷的暗九,都被留下保護小二夫婦,而蒼聯則奉命去找刁太醫等人,還沒能趕來。

  方才王文昌遇襲,他河竟絲毫沒有察覺到外面有人,更沒收到龍隱衛的暗號,很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提前將龍隱衛引開了。

  蘇小酒緊緊捏著拳頭,不由懷疑起一人:“你說這些會不會是紹崇顯干的?之前說要給我們賬本,也不過是想探清虛實,知道我們來了郡守府,就干脆殺人滅口?”

  “應該不是他。”

  雖然在黑暗中,蕭景還是搖了搖頭,“他若想刺殺我們,只在幕后指使便是,把自己暴露出來又有什么好處?”

  何況他身邊若有這么多高手,只怕根本不會容蕭景活到現在。

  這件事剪不斷理還亂,兩人一時半會兒毫無頭緒,蕭景摸了摸懷里,摸出火折子點上,開始在漆黑的地道中摸索著往前走。

  地道做的十分簡陋,除了剛開始能看到些機關的痕跡,后面幾乎就是個石頭洞,這王老頭看來是真節儉,給自己修密道都舍不得修好些,想到他再也用不上,蘇小酒心中竟泛起酸澀。

  也不知走了多久,狹窄的地道變得寬敞起來,前方似乎還出現火光。

  兩人對視一眼,蕭景走到蘇小酒前面,握住她的手朝火光走去。

  走過兩個轉角,前面出面一道大門,大門兩側分別燃了火把,總算能讓兩人看清地洞全貌。

  蕭景示意蘇小酒在原地等候,自己則上前輕輕在門上推了推,意料之外的,大門似乎年久失修,只輕輕一碰,便咣當一聲倒了下去。里面的景象也盡數收在二人眼底。

  緊接著一股霉味撲面而來,蘇小酒用衣袖掩住口鼻,跟著蕭景慢慢走進去。

  這地方差不多有四間臥室那么大,里面整整齊齊擺了四個黑色的大木箱。

  木箱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似乎也都被水浸泡過,四周地上都有些脫落的油漆,鎖箱子的鐵鏈也都滿是銹跡,看起來應該許久沒被人碰過了。

  蕭景拔劍,將上面的鐵鎖砍落,蘇小酒上前幫忙將箱子打開,雪燦燦的白銀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這些,是贓銀?”

  蘇小酒粗略點了一下,也不過才八十多萬兩,疑惑道:“這數目差的也太多了些,難不成其他地方還有?”

  蕭景微微搖頭,取下一支火把在室內轉了轉,忽然道:“我們再去入口處看看。”

  這件事迷霧重重,王文昌認罪認的太容易,可轉眼就被人刺殺,顯然,定是他知道些什么內幕,而有人不想讓他說出來。

  若想追查真相,勢必要去現場勘查,說不定能查出什么證據。

  走回地道入口,上面一片寂靜,蕭景側耳聽了一會兒,奇道:“沒人,莫非刺客已經走了。”

  走的這樣干脆,是否說明,他們早就清楚王文昌這里沒有證據?

  兩人一番商量,還是決定先找到出口再說,說不定密道前方,就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呢?

  密道里面沒有其他岔路,但每走三五步,就能在頭頂看到幾個小洞,應是用作通風。

  蘇小酒瞇著一只眼從洞口處往上瞧,隱約可見的亮光似乎被什么東西遮住了,看不出地上的具體的方位,正凝神辨認,就見一道黑影呼嘯而過,緊接著有什么東西從洞口落了下來,蘇小酒還以為是什么暗器,嚇得趕緊躲開,那東西吧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兩人湊近火把看去,蘇小酒一頭黑線,幸好自己身手敏捷,否則這綠中帶黃的雞糞就要砸在她臉上了。

  等等,雞糞?

  蘇小酒若有所思的看看那些洞,發現其實是些空心竹竿,從地上一直插下來,只是密道光線不好,竹竿邊緣又跟頭頂石塊打磨的同樣平整,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咱們現在院子的正下方。”

  她篤定的指著雞糞道:“剛才過去的黑影是老母雞,咱們頭頂是菜畦。”

  不得不佩服王文昌的頭腦,若是做成石板院子,外面露著洞定會被人懷疑,而他種成菜畦,地表的竹竿正好可以被菜葉擋住,誰也想不到那底下竟會有一間埋了白銀萬兩的密室。

  怪不得當初他要將府邸遷到這里,原是為了建造密室?

  只可惜,這里面的銀子他一分也沒用到,而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掩蓋了好幾年。

  蘇小酒再次環顧四周,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發現了一個紙巾盒大小的石洞,走過去用火把照亮,發現里面是只小匣子,忙取出來對蕭景道:“你看這是什么?”

  這次匣子上沒有鎖,她伸手想要打開,卻被蕭景止住,接過盒子放在稍遠些的位置,改用佩劍將蓋子挑開。

  然而什么都沒發生,盒子里面只靜靜躺了一封信,但因為進過水,很多字跡已經模糊。

  蘇小酒很自覺的遞給蕭景:“打開看看?”

  “是一封罪己書。”

  “臣王文昌有罪…管有難言之…

  身為朝廷命官…卻未行忠義之事,枉顧百姓之疾苦…貪贓枉法,吞墨災銀,是為不忠。

  眼見百姓為奸人所害,命喪河壩…卻顧忌…而不救,是為不義。

  為官數十載…到頭來晚節不保,累的先人受世人唾罵…為祖上蒙羞,是為不孝。

  今不忠不義不孝者…一生罪責,罄竹難書。

  唯一無愧之事,便是…災銀分文未取,盡數埋葬于此…望有朝一日重見天日…”

  后面的字跡已經完全看不清,但很顯然,王文昌做下的這些事,是受了某人或某權勢的脅迫,他想反抗,那些人卻用什么做威脅,他不得不低頭,又實在不愿同流合污,便把這些銀子藏了起來。

  想來他日子過的潦倒,慷慨接濟百姓并未是為了作秀,而是想以另一種方式來贖罪吧。

  可是那幾千條人命,豈是幾兩碎銀就能抵過的?

  “咱們還是盡快想辦法出去吧,王文昌已死,咱們也已經暴露,就怕蒼聯他們會有危險。”

  蕭景點頭,這些人膽大包天,早一日揪出來,也能早些還百姓安樂。

  地道的盡頭是口枯井。

  而枯井則設在一處荒廢的宅子中,這里地勢較高,剛好能俯瞰整個郡守府。

  此刻那里一片寂靜,看來刺客對蕭景的身份還有所忌憚,并沒有進行搜查滅口。

  為安全起見,蕭景先把蘇小酒送回住處,刁三分正在院子里指揮兩個年輕太醫為小二煎藥。

  在太醫院,煎藥這種粗活都有專門的醫仕來做,兩人業務并不熟練,因此還沒進去院門,便聽到刁三分對兩人大呼小叫的聲音。

  “一清啊!你這火也太小了,只怕到明天水也煮不沸,若是耽誤了小二大哥的病情,你擔待的起嘛?!”

  “二白啊,你這火又太猛了,眼看的三碗水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只剩了半碗,你是準備給小二大哥吃藥渣嗎?”

  倆小伙子一身狼狽,一邊控制著火,一邊還要注意砂鍋里的水量,今日天氣本就悶熱,汗水和著炭灰留下來,似有螞蟻爬過。

  再聽著刁三分在耳邊嗡嗡嗡,心里不免更加焦躁。

  刁三分搖著蒲扇坐在門內,見兩人不為所動,不滿道:“耳朵里塞驢毛了?沒聽老夫說話嗎?你們誠心想把小二大哥害死是不是?”

  屋里小兒娘子哭的更大聲了。

  刁三分將蒲扇一扔,走到兩人身邊準備手把手的教導,卻猛地頓住,大爺個腿,兩人耳朵里竟真塞了棉花!

  “你們兩個臭小子,怪不得老夫喊了半天也不動彈,只等你們熬好藥,只怕小二大哥早都涼透了…”

  話說到一半,便戛在了嗓子里,看著蕭景跟蘇小酒進門,刁三分立刻變了臉色,笑著迎上來道:“殿下,娘娘,你們可回來了,這兩個混小子不聽指示,眼看就要耽誤大事,老夫也是救人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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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單位有培訓,所以更新晚了,見諒  請:m.biqiugege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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