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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本王委屈啊

  熟料小二娘子卻并沒遮掩,而是大大方方的講述了自己身世。

  原來她確實是京都人,幾歲時沒了娘,便跟著父親天南海北行商,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做生意到東安,不想卻遇上洪澇殞命,她運氣好,被一戶人家救了。

  那人家有個獨子,正是小二哥。

  小二哥父母見她長得水靈,便留下她做了童養媳。

  隨著時間越久,她對京都的印象也越來越模糊,再加上父母族中都沒有什么親人,慢慢也就接受了現實。

  再加上公婆慈善,小二哥對她也疼寵非常,她不僅沒有心懷不甘,反而感謝上蒼為她找了這么一戶好人家,滄海浮萍,終得一隅安身。

  蘇小酒唏噓不已,不能說幸運,也只能說萬幸。

  “那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再回京都?”

  相識一場自是緣分,蘇小酒等人早晚要回京都,若她有此意愿,幫一把只是隨手的事。

  小二娘子卻搖頭道:“若我沒記錯,在京都我們是有宅子的,但離家多年,家中仆役定早都散了,宅子說不得也被官府收回,于我而言,并無多少值得眷戀的地方。”

  在東安生活了二十余年,她心里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徹徹底底的東安人。

  愛她的夫君,聽話的孩子,只有能一家三口,便是窮苦些也是幸福的。

  蘇小酒被她豁達的心性感染,笑道:“你說的對,此心安處是吾鄉,心之所在,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話到此處,小二娘子目光也帶著探尋,看向蘇小酒道:“夫人一看便知身份貴重,不知此番來偏隅小鎮又是為何?”

  見她面有為難,她垂眸笑道:“是民婦多嘴了,貴人自有貴人要做的事,不過我相信,總不會是壞事。”

  蘇小酒心驚于她敏銳的觀察力,但卻是不不方便透露,也直言道:“實不相瞞,這次我們來東安確實有要事,但現在還不方便告知,倒不是把嫂子當外人,實在是此事干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二娘子點頭:“是民婦魯莽了。”

  又閑談幾句,小二娘子要回去給孩子準備午飯,孩子在一家富戶的私塾上學,那富戶人家心腸好,準許他們給先生交了束脩入學,但飯是不管的,小二娘子要回去做好飯熱在灶上,再回來給蘇小酒他們做飯。

  不忍她奔波之苦,蘇小酒提議讓她把娃接來一起用飯,卻被婉言拒絕,更看出其人品貴重。

  走到門口,小二媳婦又滿含深意的望她一眼,忽然道:“自五年前郡守號召固壩以來,每年莫名死在壩上的工人都有三五百之多,民婦一介女流,不知什么叫大局為重,只知道夫君是好人,實不該為了幾兩碎銀涉險。”

  此話說的沒頭沒腦,卻令蘇小酒為之一震,剛要開口問些什么,小二娘子卻低下頭,匆匆閃出了大門。

  很明顯,她知道些什么,卻不愿多說,也或者是因為對蘇小酒等人的真實身份有所顧忌,不知有些話能不能說。

  但她既然選擇透露,多半也是希望他們能將此事徹查,畢竟每損失一名工人,就意味著一個家庭的破碎,這世上便會少一個丈夫,少一個父親,或者一個兒子,一個頂梁柱。

  一瞬間,蘇小酒腦中被雷電擊中,一片空白。

  “蒼聯!快去把殿下找來,我有重要的線索要告訴他!”

  蒼聯立刻飛身而出,須臾,蕭景便急匆匆的趕回,為了節省時間,又是直接從墻外飛進來。

  “又有什么發現?”

  “你還記得昨晚賬本上,修壩時出了意外的工人,每個賠償多少嗎?”

  “一千兩,我記得一清二楚。”

  “方才小二娘子跟我說,東安每年光是修壩時折損的工人,實則有三五百之多。”

  這數字顯然讓蕭景也吃了一驚,每人一千兩,三百人就是三十萬兩,五百人,就是五十萬兩白銀!

  這還只是一年,按照小二娘子的說法,修壩的做法起碼已經延續了五年,五年,就算以三十萬兩計算,那也要一百五十萬兩白銀。

  再加上歷年來工人的工錢,食宿費用,無疑又是一筆數額龐大的巨款。

  可是,錢呢?

  事態越發超出了各人想象,蕭景沉吟片刻,做下一個決定:“酒酒,你覺得小二這個人可否值得信任?”

  蘇小酒稍作思量,此人雖然因為職業關系,很是圓滑世故,但從他對妻兒的態度上,能看出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再加上有小二娘子從旁協助,人品方面應該有所保證。

  夫妻同心,她懂了蕭景的意圖:“你是想讓小二幫我們去郡守府做暗樁?”

  蕭景卻搖頭:“埋暗樁不太現實,我記得小二哥說過,郡守府連丫鬟小廝都沒有,應該輕易不會招收外人,我想的是,能否讓他去壩上做工,我們給他雙倍工錢。”

  想要了解更多真相,除了暗中調查,最快的辦法就是打入敵人內部。

  郡守府防范措施水泄不通,那他們便另辟蹊徑,從固壩工人入手,因為后面還有起碼三個洪澇嚴重的郡縣要去,他們不能把太多時間浪費在此處。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

  原本蘇小酒還擔心小二娘子對極力反對,但她只是沉默片刻便同意了。

  蘇小酒并未說出自己和蕭景的真實身份,只說是朝廷派他們出來部署災前防御工作,但從中發現了東安縣的種種不尋常,所以決定沿著線索追查真相。

  這是利民的好事,小二義不容辭,而且他也想知道,向來以節儉清廉著稱的郡守大人,當真如他們所言,實則是個道貌岸然,欺上瞞下的貪官?

  “大人,此事關系東安所有百姓,小人定當全力以赴,早日打探出內幕!”

  年近而立,小二還是頭一次被賦予如此重任,想到自己將要救東安百姓于水火,眉眼都隨之堅毅起來。

  其實他的任務很簡單,那邊是投身到固壩工程當中,去接近那些往年參與過固壩工程的工人,小心詢問有關工錢以及往年因固壩而死的真實人數,還有賠償金的問題,保險起見,蕭景安排了一名龍隱衛跟他一同前往,以防不測。

  夫妻兩人將之前做好的預案拿出來,結合著東安郡這幾年的實際情況做出修改,另又派了蒼聯火速返回京都,將關于東安郡跟朝廷所有款項的來往明細悉數復制一份送來。

  蒼聯日夜兼程,硬是憑借出色的輕功,六天一個往返,連夜將所有數據擺在了兩人面前。

  越看,兩人面色越凝重,當厚厚的一沓賬簿合上,蘇小酒久久不能回神。

  一條人命1000兩,五年來,每次固壩折損的人數都在六百余,加上吃食,住宿,整整四百萬兩白銀!

  “一千兩同當地的物價相差太甚,上面怎么會同意撥發?”

  蕭景冷笑:“官場上的利益鏈從來不止一兩條,只怕這四百萬輛并非只肥了東安郡守一人吧!”

  五年前,正是紹崇顯替代紹帝南巡的第一年,若說這事與他無關,他的半分不信。

  那鮮紅的數字,一筆一劃皆是人命。

  蘇小酒的心似被壓了一塊重石,帶著冗悶的痛,刺激著每一根神經。

  “好一個東安縣,好一個東安郡守!”

  過往的賬目查證起來困難重重,但也并非無跡可尋,只要找到當年死者家人,所有的事情便一目了然。

  這些,就要靠小二的打探了。

  第二天金雞剛剛報曉,大門便被拍響,聲音一波急過一波,綠拂將門打開,便險些被一抹瘦小的人影撲倒在地,小二娘子滿臉急迫,顧不上同她說話,直直沖向蘇小酒的臥房,一邊喚道:“夫人救救我家夫君!”

  綠拂做慣了粗活,一時竟攔不住她,只好焦急的跟在她身后,不住道:“小二娘子,我們夫人還沒起床,要不你先去前廳等候吧!”

  小二娘子置若罔聞,腳下步履凌亂,一路跌跌撞撞,正好撞上剛開門的蘇小酒。

  “小二嫂?這是怎么了?”

  小二娘子撲通跪下,眼中含淚:“夫人,我家夫君一夜未歸,民婦心里忐忑,今日去壩上尋,只聽說昨天壩上又有幾個人出事,尸骨未能及時打撈上來,民婦只怕…”

  大壩所在的位置是東安境內第一大河,東安江,隨著近來雨水多,河中水流愈見湍急,若夫君果真掉了下去,那是絕無生還的可能了!

  蘇小酒心中一驚,脫口道:“不可能呀!我們可是專門派了高手同他一起去的,若小二哥有意外,他早該回來報信的!”

  因語言不通,為免令人起疑,跟隨小二的龍隱衛,是以小二外地表弟名義去的。

  為了早日打探出內幕,小二兩人同其他工人一樣,晚上皆宿在河壩附近搭起的工棚中,只是怕娘子擔心,每天夜里散工后,他都先回家報個平安。

  可昨晚,小二娘子卻沒等到自己夫君,她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天不亮便趕往河壩打聽,結果得到的消息險些令她當場暈厥。

  “民婦本想親自去找,但后來郡守大人突然到了壩上,不許閑雜人等靠近,民婦無法,只好來求夫人。”

  小二媳婦緊緊揪著自己前襟,不復平日的細言慢語,因為太過急迫,官話里不自覺夾雜了些方言,好在大家勉強聽懂了她的意思,蕭景當即喚來另一名龍隱衛暗六道:“想辦法聯絡暗九,問問他怎么回事!”

  蘇小酒從旁小心安慰著小二娘子的情緒,示意她先別急,修壩人數眾多,或許有什么事情耽擱了也有可能。

  尤其小二身邊有龍隱衛保護,別說普通意外,便是有人故意陷害,也能第一時間援救,退一萬步說,如果連暗九都救不了,他早該回來搬救兵才是。

  小二娘子嘴上應著,心中卻始終惶惶不安,不過一夜,嘴角已經升起燎泡。

  室內氣氛凝重,所有人都嚴陣以待,隨著時間越久,連蘇小酒也不自信起來,莫非,不止是小二,連暗九都遭遇了不測?!

  就在她按捺不住,想讓蒼聯親自去查的時候,蕭景鷹目射向大門處,須臾,自大門外面,走進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紹崇顯?!你怎么來了?!”

  紹崇顯還是一如既往的華貴裝扮,氣質非凡,令小二娘子不由后退幾步,將門口讓了出來。

  他毫不在意蘇小酒的橫眉冷對,甚至還非常友好的朝著眾人打招呼:“呦,這是聚到一起開會呢?不介意本王也聽聽吧?”

  若說之前關于他包庇各方,貪墨災銀只是猜測,此時他出現在東安,可以說是確鑿了。

  那小二出事,是否又跟他有關?

  只有一人見到紹崇顯后瞳孔驟縮,那就是蒼聯。

  紹崇顯毫不費力的找上門來,定是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落腳點,前幾日夜里,他仿佛聽到的動靜,莫不就是紹崇顯派出的探子?

  能避過他耳目全身而退,他斷定玦鷹做不到,也就是說,紹崇顯這次來,還帶了其他高手?

  對一個討厭的人,蘇小酒自不會有什么好臉色,而且他出現的時機太過微妙,因此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小二出事定然也與他有關!

  “你來的正好,我們有件事要問你,壩上每年有那么多工人出事,是不是你聯合東安郡守搞的鬼?!”

  “嘖嘖嘖,你這小丫頭實在沒有良心,得知你跟著太子一起南下,本王寢食難安,特意來確認你的安危,你就這么對本王?”

  紹崇顯滿臉無辜,好似當真是為了她來的,把蘇小酒惡心的不行。

  沒見玦鷹跟著,順手便對蒼聯道:“少廢話,把他綁了!”

  紹崇顯:…

  “你都不問問本王是來干什么的?”

  蘇小酒嗤笑:“還用問?就你一肚子壞水,先綁后審沒毛病!”

  “身為女子,脾氣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紹崇顯不但不怕,反而旁若無人的走到首位的椅子坐下,彈彈靴子上的灰塵,悠悠開口:“本來還想給你們調查的事提供些資料,卻沒人領情,本王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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