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咦?飛人叔叔你這是穿了件什么衣服呀?”
蕭景咳了兩聲:“這是叔叔小時候的衣服。”
“哦,怪不得你快看那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黑乎乎的。”
“我看看。”
蕭景跳下車,用佩劍將黑色布料周圍的積雪劃拉幾下,忽然扭頭將墨堯塞進馬車道:“沒什么東西,快進去吧。”
墨堯還在往那里指:“我明明看到有東西,你再仔細瞧瞧?”
“你看錯了。”
不由分說將他塞進去,將車門關好,蕭景又看一眼剛才的方向,隨后若無其事的坐回去,正好擋住蘇小酒的視線。
凍死骨罷了,小孩子不需要知道。
蘇小酒歪著頭往那邊看,也好奇:“好像確實有東西。”
蕭景突然伸手,將她頭扳回來朝前看:“別看。”
蘇小酒沒防備,被他親密的舉動嚇得不敢動,后來發現他是不想讓自己往雪地里看,估計是有什么臟東西,便往一邊挪了挪,甕聲道:“你說就說,怎么還動手動腳的。”
這要是被人瞧見,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不過他的手好冰啊。
“咳嗯,對不住,只是怕你嚇到。”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又把蘇小酒的心勾起來了,為什么會嚇到?不讓墨堯看,也不讓她瞧,難道不是凍成冰坨的大便?
眼睛偷偷往那邊瞄,只是角度問題,眼珠子差點斜楞出來也沒看見。
也不知她哪來這么多好奇心 蕭景無奈:“是尸體。”
說完便將打開車廂門,將呆若木雞的蘇小酒也推了進去。
車廂里安靜許久,過了一會兒,車門又輕輕敞開一條縫,從里面默默遞出一只手爐。
蘇小酒也經歷過生死,驚駭片刻也就坦然,但隨即又憂心起來。
這里可是真正的皇城腳下,竟就出現凍死骨,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更嚴重?
南方大雪的災難還未結束,北方竟也經歷起了如此罕見的酷寒,真不知大淵王朝能否挺過這個難關。
幾只小團子不懂人間惆悵,在車廂里玩鬧了一會而,便開始無聊。
東瞧瞧,西看看,連窗子上有幾道楞都數過了,車隊還是遲遲未動。
蘇文蘇武已經悶頭睡了,墨鶯也打著呵欠,靜靜的等待,墨鴻最小,精力卻最旺盛,見哥哥姐姐都睡了,便問蘇小酒:“對了酒酒姐姐,昨天嬤嬤送給我們的蠶寶寶在哪里?它們睡醒了沒有?”
昨日聽說她們要走,谷二嬸連夜送了一簸籮蠶繭來,墨鴻沒見過這東西,蘇小酒便告訴她,這里面有蠶寶寶在睡覺呢,等它們睡醒了,就會變成漂亮的白色蝴蝶,然后又產下卵,到時候又會有更多的蠶寶寶。
蘇小酒彎腰從睡榻下面將簸箕抽出來,結果發現原本蓋在蠶繭上面的棉被不知被誰掀開了。
因其他幾個團子都在睡著,她便輕聲問道:“是誰把蠶寶寶的棉被掀開了呀?這樣它們會凍死哦”
墨鴻指著昏昏欲睡的墨堯:“剛上車子的時候,三哥哥好像說要打開看看的。”
當時蘇小酒忙著準備炭盆,沒注意到,一聽蠶寶寶已經被凍了一天,只怕是活不成了,有些惋惜道:“那蠶寶寶們應該是不會醒來了”
“那它們是要冬眠嗎?”
以前酒酒姐姐講的故事里,很多小動物都要冬眠的,墨鴻便以為蠶寶寶也要冬眠。
若是告訴她真相,只怕小寶寶要傷心壞了,于是蘇小酒點點頭:“對,蠶寶寶都冬眠了,要很久很久以后才醒來。”
待一開春,天氣轉暖,她倒是可以在宮里養些蠶,讓寶寶們親眼見證破繭成蝶的神奇。
墨鴻信以為真,于是伸出食指放在嘴上,悄聲道:“那我們小聲一點,別把它們吵醒。”
蘇小酒點點頭,把簸籮又塞回去,哄著墨鴻躺下道:“寶寶也睡會吧,等睡醒就到家了。”
“唔,好。”
團子揉揉眼睛,又張開小嘴打個呵欠,找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蘇小酒心中有事,又披上襖子出去,蕭景回頭,看著她被風吹亂的頭發,蹙眉道:“怎么又出來了?前面清理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能進城,再耐心等等吧。”
往那雪地里瞟一眼,蘇小酒猶豫道:“既然碰見了,咱們是不是幫忙葬了?”
現在積雪成堆還好,轉天積雪一化,那尸體不就暴露出來了?
不說會嚇到行人,古人也講究入土為安,他們既然遇到,也是種緣法,總不好置之不理。
蕭景之前確是這么想的,可是剛才用劍在地上戳了戳,泥土早都邦邦硬了,便道:“冰凍三尺,地上根本挖不動。”
想了想,又道:“倒是可以先替它遮一遮。”
馬車底下有塊油布,是下雨時用來蓋車廂用的,蕭景將油布扯出來,走到尸體旁邊將上面的雪掃到一旁,饒是見慣了生死,卻還是愣了一下。
那并非一具尸體,而是一家三口。
身上的衣服盡是補丁,且都是單衣。
最先露出來的是男丁,在他身邊,依偎著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婦人,兩人中間,是蜷縮成一團的孩子,因為走路太多,幾人腳上的鞋底都已經磨破,殷紅的血跡混著泥土一起凍住,讓人不忍直視。
蘇小酒本想去給他幫忙,看到眼前情景,兩腿瞬間發軟,不由退了幾步,幸好身后便是車轅,才撐著身子沒有跌倒,顫聲道:“怎、怎么會這樣?”
“像是逃難過來的。”
只可惜,皇城近在眼前,他們卻始終沒能踏進去。蘇小酒別開視線,努力保持著鎮靜,蕭景見狀,溫聲道:“明明害怕,還過來做什么,我自己來便可。”
說著將手中油布一抖,將那一家三口遮在下面。
回到車轅上,蘇小酒蒼涼的看著漫天雪地,這只是他們不小心碰見的,卻不知這茫茫雪地里,還掩蓋了多少這樣可憐的外鄉人?
放目遠眺,身后的來路上,目之所及出現了幾個小黑點,正在往這邊艱難的挪動,蘇小酒頓時肅穆,莫非又是從外地而來的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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