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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大禮“三牲”

  檐角的水滴落下時,陸凝總會感覺像是腳步正在靠近。

  她坐在自己的房間當中,腦子幾乎被玉板內的內容所占滿,對外界的感知,唯有耳邊傳來的水滴聲。

  這讓她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浸泡”的錯覺。

  她已經處于這個環境中有一段時間了,在玉板之中所儲存的所有“點”的信息,讓陸凝終于感覺到一座城市一天之內能夠積累多少無用的東西,她這樣有明確目標地篩查,也未能將那龐雜的信息整理歸攏到位。

  當過創世神也懟過創世神的經歷在這里并沒有什么作用,陸凝知道這也不是自己的問題,她退出了雜亂信息組成的網,將一部分精力放回到感知外界的狀態。

  “這樣倒是并不會被斷龍阻止…奇怪的判定標準。只是還是太累了。”陸凝微微偏過頭,看向窗外。月亮并沒有偏移多少距離,說明她其實處理那些信息的時間不算長。

  比第一次強,第一次她出來的時候,花了大約一刻的時間讓自己不再認為自己是一棵樹。

  “到處都留下了痕跡,而不是完全找不到蹤跡。人…人都去了哪里?人被什么吞噬了?如果有那么多人失蹤的話,為何沒有任何反應,這些失蹤的人都是無親無故的嗎?”

  陸凝運轉內功,慢慢恢復著自己消耗的精力。

  “點”的信息貯存最長只有三天,因此陸凝能夠翻閱的實際上就是三天的信息,正是滎陰城開放后的日子。

  在這段時間當中,入城之后很快就消失在城里的人,光是陸凝統計出來的就有十幾個,真實數量肯定比這更多。她本來就沒想入大內為官,所以也沒想著真的完成姜瑤的任務。

  她只是看不透這里面到底隱藏著幾重人為因素,滎陰城的水未免太過渾濁了一些。就算她想要掀桌,也沒有那個本領。

  這時,又是一聲水滴落的聲音。

  冬天的晚上,室外溫度下,真的會有水落下嗎?就算是屋檐上的雪融化,也應該是在白天,而今日陸凝離開和回來的時候,并未看到有冰凌掛著。

  雖然察覺到了這個異常,陸凝卻沒有真的到窗戶旁邊去看。

  “我的周圍現在有多少異常的情況?我是什么時候被人盯上了?”

  與此同時,常青樓大軸戲罷,正是散場之時。

  申云竹回到后臺,拉開自己的房門,就看到溫容坐在里面。

  “您來了。”他并不意外,躬身行了個禮,“我還以為您…”

  “我沒有找到乞丐和貨郎。”溫容說。

  “我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們了,大概是死在此前城內的亂局中了吧。”申云竹倒是沒有什么悲喜,“恩人,您的話我自然是聽的,可那兩人,我偶爾問上一句也就罷了,也沒道理管他們的死活。”

  “他們如何死的,這很重要。”溫容說,“你既然蟄伏,應當也察覺到了城內的情況。如今滎陰城雖然有皇帝到來,也依然沒有擺脫那些疑云。”

  “如果是您的吩咐…”

  “不,不是我的吩咐。申云竹,你沒感覺到古怪嗎?”溫容皺著眉,看著這位青衣,“我記得你明明是常青樓的第一青衣,怎么現在加入了另一個戲班?”

  “這唱戲的規矩,恩人恐怕不知。”申云竹笑了笑,“歷來都是強強聯合,良禽擇木而棲的。新來的戲班老板是個有本事的人,嗓子堪稱一絕。若是配上我,再加上常青樓原有的幾個當家的,必然是能成滎陰城最頂尖的戲班。”

  溫容皺了皺眉。

  “恩人,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一輩子也就是想唱好戲,所以我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您可能會看不起我,可…”

  “不,不是這個。”溫容指了指墻上,“那又是什么東西?”

  “啊…明天,常青樓是要為皇上唱戲的。”申云竹起身,將墻上的面具摘下,“也是為水陸法會,開個好頭。因此大家都配上了一副面具…”

  他將那白色的羊頭面具戴在了頭上。

  “放在以前,這般祭祀要用到三牲,而如今,豬、牛、羊已各領其位,恩人,此乃我之洪福,他日我也是為皇上唱過戲的名角了!哈哈哈哈!”

  惡臭蔓延,寧恪驟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滎陰城內幾乎沒有多少常人愿意到的東南角。

  以前這里是流民、乞丐、小偷和騙子們聚集的地方,更早一些本來是個平民居住區域,在現任滎陰太守來了之后,就變得越來越差,落到了如今的模樣。

  不過據寧恪所知,為了迎接圣駕,這里也應該被整理過,難道所謂的整理只是把人清空,根本沒有收拾這片地方?

  她剛要走動的時候,卻聽到了一陣陣嬰兒哭聲。

  寧恪邁出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雖然說有她有九成九的把握,這哭聲是那個被命名為“鑿齒”的妖魔發出來的,可她終究是不能放過妖魔真的綁了個嬰兒在這里的可能。

  “鎮妖官,你可小心點,你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怒目低聲說。

  “追查…失蹤的人都去了哪里。”

  “你們成為鑿齒的那家伙,說不定真有些上古兇獸的血脈,現在就算不是妖王,恐怕也有妖將的級別。妖魔們千方百計將它弄到這里來,肯定是有目的的。”

  “那些人被喂食了?”

  “我不確定。”怒目嘿嘿一笑,“但我建議你小心點好。”

  “我很清楚。”寧恪往嬰兒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同時也將羅盤拿了出來。

  越是往里面走,她就越能感覺到惡臭撲鼻。那不是一種類型的臭味,而是混合了排泄物、尸體、垃圾等各種氣味的腐臭,寧恪甚至感覺有些熏眼睛。

  在一排房屋后方,她隱約看到了一個趴伏在地上的巨大身影。

  當她看到鑿齒的同時,一種直覺就告訴她鑿齒也已經看到她了。

  “嘿!”怒目猛然探出一只手臂,巨大的手掌凌空抓出,與一股黑煙撞在了一起。緊接著,寧恪就感到天地一陣旋轉,霎時間便有一排發黃的,宛如磨盤一樣的牙齒從天空壓下。轟隆一聲,牙齒撞擊,卻并沒有咬中寧恪。

  “再怎么說,不到妖王,也不會有必定能咬死人的能力。”

  寧恪已經出現在了這趴伏著的怪物背上,不過她沒有過多停留,因為腳下傳來的觸感像是泥濘一般,若是站久了,難免會沉入其中。

  鑿齒的外形是小山一樣的野豬,不過和之前在南疆山里弄死的妖魔不同,這個外形完全不是鑿齒的軀體。

  溶解在一起的人體、垃圾和穢物,共同組成了“鑿齒”的軀體。它甚至沒有明顯的腦袋,每一個部位都可以用來生成感官,每一塊軀體都可以噴出那種黑煙。煙霧亦擁有實體,恐怕此前的很多犧牲者就是被這黑煙撈過來,讓鑿齒吸入體內的。

  寧恪半空中擦亮了火符,銅錢劍帶著火焰落下,霎時間將那渾濁一團的泥漿切開。火光注入鑿齒體內,立刻引發了一連串劇烈爆炸,將那些污物通通炸開。

  鑿齒一聲咆哮,大量黃牙憑空生出,向著寧恪壓了上來。寧恪稍微感覺了一下剛剛那次攻擊的手感,立刻消失在原地,讓牙齒又咬了個空。

  “我可不去抓那些東西!一個不小心連我都會被吸收的!”怒目的吼聲還在半空中回響,寧恪就又帶著火焰從天而降,一劍插在了鑿齒疑似頭部的地方,隨著火光灌注,那顆腦袋整個被燒癟了下去。

  接著,火光殘留,人已經消失不見。

  “我有點暈了——”

  第三次現身,寧恪出現在鑿齒背后,一把長度將近三米的烈焰巨劍被她塑造出來,現身的同時就揮砍了下來,這甚至不是斬擊,而是以那門板一樣范圍硬生生壓了下來,那些臭味霎時間都被焦糊味所覆蓋,污泥層都被削去了一層。

  “還沒找到?我適應不來,你這個速度度度!!”

  “閉嘴吧。”

  四方位符咒同時起爆,將鑿齒裹在其中,這一片廢樓也都被火焰燒成了瓦礫,殘留的灰燼之中,卻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妖魔的氣息。

  怒目罵罵咧咧的聲音忽然一停:“不在這里?不對吧,它怎么可能只有一個假分身在這里?”

  “跑了。”

  “能在你面前跑掉?這是個什么妖魔?”

  “不是分身,是替身。”寧恪取出一枚紅丸丟入了面具嘴里,“但我已經抓住它的位置了,這種妖魔,替身也不會很多。”

“等下,你是不是又要  怒目的聲音被時間拉長,消失在了風中。

  在一條陰溝之中,泥漿里面,一個只有幼年犬大小的妖魔正在泥漿中掘進著。

  它很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整個軀體如果不是裹在泥漿里面,那必然會是嬰兒一樣的白色,但頭上卻是一只幾乎只能看到嘴的,豬玀一般的腦袋。“鑿齒”的正體便是如此,或許沒人會想到一只食人的妖魔,居然只有這樣大小。

  它感知到了危險,所謂隨意捕食的場所根本就是一場騙局,它準備順著陰溝回到自己熟悉的野外去,哪怕不像現在吃人吃到飽,也不會突然有個非常厲害的家伙來找自己。

  以前也有一些有點本事的來找它,可是沒有誰能避開它的牙齒…今天這個,卻連它也捕捉不到行動軌跡。

  不,等一下。

  鑿齒的嗅覺其實非常敏銳,它聞到了那腐爛臭味之中,傳來的一絲香味,只有食物擁有這樣的特征。

  是剛剛那個“食物”。

  它正在被“食物”追殺。

  鑿齒昂起了頭顱,將嘴拱出了泥漿,曾經咬碎無數人的牙齒驟然出現,卻只見到了一道帶著火的寒芒橫掃而過。牙齒傳來的疼痛已經不重要了,那火焰將它小巧的軀體從泥漿里卷了出來,跟著便是金色的光輝切下了頭顱。

  斷面上飛濺出了泥漿,被斬首的軀體落地之時,就已經變成了爛泥。

  “剛剛就是這么跑的。”寧恪將劍緩緩收回。

  “哈,不過這一次可就跑不掉了,畢竟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它確確實實被你砍下了頭嘛。”怒目附和了一句。

  常青樓中,溫容已經伸手按住了戴上面具的申云竹。

  他的頭顱已經被溫容打開,那里面的記憶已經渾濁,看上去遭到過嚴重的污染,這樣的記憶,溫容肯定是不會去吃了,她也知道戲班里面問題很嚴重,甚至就出在新來的戲班班主身上。

  可是溫容現在也不是對妖魔一無所知了,有那七個妖王一路上硬塞的知識,她知道這等復合的手段,恐怕是妖將甚至妖王才能辦得到的事情。而無論哪個,都不是她正面戰斗能打得過的,如今映魂鏡不在手邊,光憑著“秋后問斬”,她擔心自己陰不了那個班主,反而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好不容易找了幾個手下,結果全都沒了…唉。”溫容緩緩合攏了這位青衣的頭蓋骨,她知道剛才的話里面有不少也是對方的真心話,如果不是這樣,恐怕也沒那么容易被蠱惑。然而如今看來,只是有些野心的平民,同樣躲不過滎陰的災禍。

  她摘下面具,對著尸體說道:“我會幫你查一查的,至于報仇…看情況吧,我不一定有那個本領。”

  接著,她便開門離開,無人知道她曾經來過常青樓。

  陸凝終于起身,走到了窗邊。

  她已經等候了許久,除了一些陰慘呼聲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出現,讓她一度覺得是不是有什么別的情況出現。

  最終,當她覺得這樣一直等下去顯得有點傻的時候,才打算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屋檐上有一個妖魔的頭顱,被繩索懸掛在那里,血水正在沿著眼眶流出。借助依稀的月色,陸凝可以看出這個頭顱是個牛頭的樣子。而血水落下的地方,陰魂顯現,發出一陣陣叫聲。

  “它辦事不利。”一個聲音,自陸凝頭頂傳來,“這么久都沒有和你起遭遇,那我就只好親自處理了。”

  呼啦一聲,一蓬黑發飄落,一雙紫色的眼睛驟然出現在陸凝面前,相距不過咫尺。

  “星夜來訪,恕我打擾。吾名夜游,特來見日游所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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