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蘇睡前反復看著景繼寒那個頭像,不信景繼寒沒看見那上面有自己的倒影。
暗罵自己神經大條居然當時沒注意到。
同時,卻又反反復復的將那個頭像圖片放大,一遍一遍的看。
看著看著就捧著手機睡著了。
夢里,時綿綿抱著景繼寒的腿,甜甜的喊:“紀寒叔叔,我以后都可以喊你爸爸了嗎?”
夢中的景象中仿佛有一層層的迷霧,穿透迷霧,仿佛再次看見當初在懸崖下渾身是血的那個男人,這一次她沒有再嚇的轉身就跑,而是和時綿綿一起蹲在他身邊,綿綿一臉好奇的看著男人的臉說:“媽咪,我們把這個人撿回去,他就是我爸爸了呀?怎么都是血呀?他受傷了嗎?”
夢里的時蘇一臉篤定的拍胸脯說:“交給老娘,他死不了!”
眼前仿佛有光芒映過,景象變成了一場結婚典禮的教堂,時蘇穿著潔白的婚紗一臉幸福的向里走。
在教堂門因為她的到來而緩緩開啟時,才陡然看見,教堂中空空如也。
一個賓客也沒有。
甚至也沒有時綿綿。
沒有景繼寒。
黑漆漆的教堂里,傳出不知是什么人的聲音,幽深寒涼——
“時蘇,你只有一個人走進教堂嗎?應該送你步入婚姻殿堂的父親在哪里?”
“我沒有父親。”時蘇回答的干脆而果斷。
“那么,你女兒真正的爸爸是誰?”
那聲音,冷而高傲的像一個審判者,明明那么冰冷,卻又仿佛刀子一樣直扎入心。
時蘇倏地捏緊手中的花束,仿佛是被玫瑰花束下沒有清理干凈的刺扎傷了手,明明感覺不到疼,卻有汩汩的血順著指縫流淌而下,一滴滴落在潔白的婚紗裙上。
“你,一個從火里爬出來的活死人,五年前不知道究竟和哪個野男人發生了關系。”
“時家棄女,毫無背景,單身母親,帶著生父不詳的拖油瓶,險些被自己的恩師玷污,聲名狼藉,恩仇未報,一事無成,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從未有過真正的光彩,你有什么資格走進去?”
“你什么都沒有。”
“你只有無限的麻煩與過往的噩夢。”
“你眼前是萬丈深淵。”
“你想拉著他與你共沉淪?”
“你配嗎?”
一句又一句的似審判一般的話砸在她的頭上。
時蘇仰頭看向黑漆漆的天空,那里仿佛有一角光明在等著她,哪怕她周身全部陷入黑暗。
她默默的望著那角光明,低下頭,看向教堂中的黑暗,冷聲回問:“我為什么不配?那些都是外在的賦予,與我本人毫無關系,我的人生我可以自己爭取!”
空氣里傳來一陣陣如雷似鳴的冷笑:“可你不干凈!”
漆黑的空中一陣閃電辟過,電閃雷鳴過后,天空中那角光明瞬間隱了下去。
時蘇站在獵獵風中望著周遭的黑暗,只看見黑暗中那個醉醺醺的一步步撲向自己的楚教授,看見自己滿身狼藉渾身燥熱著爬出那個黑暗的屋子,跌落樹下,不管不顧沖進路邊那涼車里的自己。
一切都太亂了,她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怎么離開的那輛車。
只記得自己步伐蹣跚踉蹌著在馬路上穿過時,差點被車撞到,只記得時棱康在許亞茹和時云音母女的“指引”下找到她時,時蘇因為站不穩而跌在馬路中間。
時棱康把她送到醫院。
醫生在診斷書上寫了八個字。
——私.chu破裂,紅腫出血。
當時身為她父親的時棱康一張老臉沒地方擱,沒有問她為什么,只當著許亞茹母女和醫生的話,送給她狠狠的一耳光。
他罵她:“我們時家怎么出了你這種臟東西!那個男人是誰?!”
她茫然的望著時棱康的臉,啞聲答:“不知道。”
迎接她的又是一耳光。
周圍一臉八卦的實習小護士悄聲對她指指點點:“那女孩兒好像是在外邊亂搞,被她爸爸發現了,不知道被幾個男人搞成了這副狼狽的樣子,連是誰都不記得,嘖嘖嘖…好惡心…”
時棱康遠遠的聽見這種話,再看見時蘇這副確實不太正常的眼神狀態,更信了她不止和一個男人亂搞,當即氣血沖頭。
“畜生!敗壞家門!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死都不要死在家里,別臟了時家!”
轟隆!
耳邊仍然是雷聲陣陣。
你不干凈。
死都不要死在家里。
別臟了時家。
時蘇赫然睜開眼,望著一夜都忘記關閉的水晶吊燈,有些木然的轉過眼看向窗外的方向。
窗簾緊閉,但卻仍能看見窗外的天已經亮了。
兩天后。
“剛開始給你安排的那位保姆車司機臨時請假回老家,劇組這邊又請了一個新的司機過來,你在酒店門口等他,他開車接你來這邊的片場。”制片人助理邊給時蘇打電話邊說:“新司機的電話是177xxxxxxxx,他還沒來保姆車這邊交接,直接開自己的車先去接你了,開的是一輛二手邁騰。”
時蘇看了眼時間,問:“司機是本地人嗎?”
“聽口音像本地人,或者是江市人,溝通起來問題不大。”
時蘇放下電話,站在路邊等車的同時又給初九回了條微信。
時蘇:[車快來了,你們已經到片場了嗎?]
初九:[快到了,幸好你沒來的太早,本來下午的戲估計也真的要挪到傍晚,佟媛媛那邊的戲還沒拍完呢,場地被占著,等你開拍的時候天都得快黑了。]
劇組最先派來的車接時蘇的時候,時蘇臨時接了江市那邊打來的電話,是幼兒園老師打來的,例行每個月與家長溝通小朋友在家里和幼兒園里的詳細事項,正好導演那邊說不太著急,時蘇就讓初九和君姐先走了,自己晚點再過去。
正好臨時雇來的那位保姆車司機請假回去,又換了個司機來,可以順路接她一起去。
前方一輛深灰色邁騰開了過來,雖然是二手車,但看起來保養的還不錯,起碼外觀上也并不是很舊。
時蘇對照了一下制片人助理跟她說過的車牌號,走過去打開后邊的車門,坐進去的同時目光掃了一眼駕駛位上的年輕小伙子,對方戴著鴨舌帽和一副細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在時蘇坐進車里后,司機小伙子將后視鏡調整了一下方向,然后在后視鏡里對著時蘇客氣的點點頭:“時蘇小姐你好,我是劇組雇傭來的司機,你叫我小超就可以。”
“你好,辛苦啦。”時蘇對司機點點頭,就低下頭從包里拿出劇本繼續看。
如果是下午的戲臨時改到晚上,戲份內容也會隨著有改動,她拿出昨天導演讓她備用的晚間戲份的劇本扉頁,細細的琢磨臺詞。
車急速向前行駛,時蘇的思緒沉浸在劇本里大概十幾分鐘后,目光不經意的向外瞟了下。
“片場不是在東邊嗎?剛才過的路口怎么叫定西路?”
“今天的戲份不在度假山莊,而是換去了其他地方,不是原來那里了。”司機邊說話邊忽然下意識微微壓低了一下帽檐。
時蘇本來因為對Z城的路不了解,只是隨便問一句,看見司機壓低帽檐的那個動作,捏在劇本頁上的不著痕跡的一頓。
她在后視鏡里又看了他一會兒,剛才上車時對方的樣貌也沒有看的特別清楚,這會兒因為帽子壓的低,只能看見下邊的大半張臉,看不清眉眼。
但這會兒她忽然莫名的感覺,這個司機有一點點眼熟。
在她的印象里應該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Z城也是第一次來,但是這種眼熟…
“我知道今天換場地了,但我聽制片人提過,是在東邊的城區附近。”她邊說邊又向外看了眼:“現在路過的街道,叫西照路,剛才是定西路,這一路明顯都是在向西走。”
司機很耐心溫和的回了一句:“時蘇小姐你對Z城的路況不太熟悉,君凱酒店東邊的一整條大路都在修路,是過不去的,Z城沒有高架,只能從這邊繞路。”
繞路?
東邊的路需要繞到西邊這么遠?
時蘇就算是再不了解Z城的路,但也知道Z城不大,再這樣一路向西,這輛車就要進入Z城西三環的公路,接著再繼續就是高速路口。
她低頭繼續翻動了兩頁劇本,仿佛并沒有察覺出什么,翻動了兩頁后,見車速越來越快,她不動聲色的又合上劇本,向后靠在車座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有些暈車,可以開慢點嗎?”
“好的。”
在車速只稍微減慢了一點后,時蘇靠坐著,仿佛因為暈車而沒辦法再繼續做其他事情,閑閑的問道:“這輛車是你自己買的嗎?”
“是。”
“你多大了?”她閑話家常似的。
司機靜了片刻后回答:“二十二。”
“這么年輕,就能自己攢錢買車了,蠻厲害的。”
“二手車,不到十萬塊而己。”
時蘇閉上眼睛十幾秒后,再又睜開眼睛,看向后視鏡,通過后視鏡看著司機的臉,越看越熟悉,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心都瞬間涼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