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擾擾、光影逆流。
天旋地轉,神念交替之間,諸多景象重新顯現,呈現在他面前的,赫然是火云、雷光纏樓閣的一幕。
目光所及,云霧如幕,仙釀滿地,
佳肴連綿,有七人坐于其中。
竟是他方才被紅鳶領著,踏足火焰靈山秘境的一幕!
“時光…倒流!”
陳錯本就掌控者些許時光之力,更曾在長河之隙中與唯我之主踏足過往,對眼前的一幕自然不會陌生。安耐住心中震驚,抬頭看天,目光穿透虛空,
他已然察覺到,
自己五感所及、靈識所達之處,
幾乎處處皆有回溯過往,時光倒流!
“我雖不曾飛升,但道行神通尚可,意念遍布各處,更滲透了太華秘境!眼下,但凡意志所及,皆被干涉!以點及面,幾乎是整個人間,乃至世外都被影響,什么人有這等能力?”
驚訝感慨中,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在塑造了道標后,其實就在歷史長河中留下了標記、錨點,
理論上同樣可以逆流而上,回到過去,
但且不說他的這個回返,
其實只涉及自身,便是真想要做,所需的法力更是天文數字!哪怕只是一瞬,便要近乎將一身法力吸干!
“但現在,卻有人能將人間、世外的時光,這般掌控逆流!簡直像是玩弄時光于股掌!何等恐怖!真能做到這一步的,到底是什么境界?是七步之上,還是…傳說中的道主?”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此乃天道手段,若非道主施展,便只有代天執掌的道祖,方可為之。”
陳錯心頭一動,尋聲看去,入目的是庭衣那張俏臉,其人臉上也滿是驚嘆之意,渾然不似方才那般漠然、太上忘情。
注意到陳錯眼中的詫異,庭衣無奈一笑,道:“陳君,
此刻我為我,
但方才,不,該說是將來卻是我非我,其中緣故,待得事后再與你說明吧。”
“果然有身外意志占據你的軀殼!”
陳錯一見庭衣表情,就知道她恢復過來,卻也不免擔憂。畢竟,以幽冥帝君的位格,尚且能被人生生占據軀體,那這位入侵者,又是何等修為與來歷?聽庭衣話中之意,明顯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當務之急,還是千年輪轉之劫。”庭衣的話,打斷了陳錯的思路,“現在有人出手逆轉時間,絕不是無故為之,定是大劫的核心之地有了變故。”說話的時候,她屈指一彈,就有淡淡寒氣纏繞兩人,將二人話語盡數收斂、阻攔,不傳于外。
“大劫的核心之地?”
庭衣正色道:“自然就是東土長安!”
陳錯聞言,立時心有所感,遙遙感應,當即面色微變:“竟還是佛門作祟,竟真個將長安生靈當做韭菜來割了!而且,以佛門世尊之神通,也做不到逆亂時光,怕是背后還有人在推動、慫恿!”
庭衣已明陳錯之意,就道:“佛門雖被你斷了東西聯系,但架子尚在,上上下下多少人?世外更有幾大世界的佛陀、菩薩,祂們不做絕地反擊,聽天由命,才說不過去。”
“但此事能成,可不光是佛門孤注一擲便可為之!長安乃是大唐王朝的國都,承載真龍氣運、王朝紫氣,按理說理應受陰司庇護,更遑論那唐之氣運,正當強盛!結果,還能被佛光壓制,這分明是各方勢力放任所致!”陳錯說著說著,話鋒一轉,道:“我有一事不明,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向帝君請教。”
“你且說來。”庭衣點點頭,卻已猜到了陳錯想說什么。
“輪轉之劫為何要滅殺世人,著實令人覺得蹊蹺!”陳錯語氣平和,但眼底卻仿佛有火光跳動,“那人間蒼生便是再如何生老病死,不得超脫,又何曾礙著世外超凡之輩了?退一步說,神仙本是凡人做,誅滅了人間蒼生,又哪里來的羽化登仙之人?”
庭衣嘆了口氣,猶豫躊躇了片刻,最后還是說道:“因為人間生靈實為超凡之源、神通之根。”
陳錯緊跟著就問:“既是根源,為何要斷之?”
庭衣神色微變,旋即手捏印訣,口中低語,便有一道道寒冰字符從虛空中飛出,繞著兩人一轉,凌空化作陣勢,籠住一片區域。
而后,庭衣才低語道:“因為這根,乃是天生地養,而非神佛圈養…”
陳錯的心頭猛地一跳,隱約中仿佛抓住了什么。
可就在這時,白發仙人開陽真君已經走上前來。
“見過道君!吾等在此恭候多時,道君請入席,吾等有事相求。”他嘴里說著,眼睛卻落到了庭衣身上,表情猶疑不定。
方才,他們在此等待,見著紅鳶領著陳錯進入了秘境,心中大定,正待言語,四周忽然虛空扭動,緊跟著這位嬌俏少女便隨之出現。
本來,面對如此不速之客,開陽真君等人正要有所行動,結果卻見其人與陳錯一對一答,明顯相熟,于是便將嘴里的話,手上的動作,都生生忍住,最后見兩人凌空布陣,擔心局面有變,所以他趕緊上來行禮問候。
陳錯聽著其人言語,見著對方的表情,立刻就意識到,此人的記憶,也如天地萬物一般被時間逆轉、復位,沒有了自己抵達此處后的種種記憶!而后再看其他人的模樣,包括領著自己過來的紅鳶,都是一臉困惑的看著庭衣。
“如此看來,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庭衣的記憶,沒有受到時光逆流的影響!”
陳錯自家知自家事,所以他很清楚,在天地之間時間變化的瞬間,自己其實已被時間凝固,哪怕他手中有一小團時光之力,過去也曾借力施展,但事發突然,依舊未能借勢避禍。但隨著與念相合的本名法寶震顫,灰霧涌出,掃過全身,他才從時光禁錮中掙脫出來。
“夢澤中的灰霧,到底有何奇異?竟連這波及人間世外的大神通異象,都能躲避!”
這般想著,他念入夢澤,霎時間那夢澤中發生過的許多片段蜂擁而至,果然,無論是被他封鎮其中的幾人,又或是生活于桃源之中的凡俗之人,都未曾被那時光神通逆轉時間!
“果然如此,夢澤中充斥灰霧。既然灰霧能讓我擺脫時光影響,自然也能護持住夢澤中的萬物!不過,庭衣并無灰霧傍身,為何也不受影響?莫非是因為修為、道行?又或者幽冥位格?如吾等這般不受影響的,天地間能有幾人?”
世外星空,碧綠星辰。
玉虛教主身著道袍,自宮舍中走出,凌空虛渡,遙遙眺望星空深處,看向了最為深沉的黑暗之地,表情陰晴不定。
下方,一道道仙靈之氣交纏變幻,將先前那一戰中受損的世界一一逐漸補齊,成千上萬道身影,在那諸多世界中捏動印訣,施展神通,配合著世界復蘇。從他們的身上,有淡淡的氣息匯聚起來,隱約透露出同仇敵愾之意。
收回目光,玉虛教主的視線掃過諸世萬靈,表情逐漸柔和。
“萬年經營,方得這般氣象,豈能因一時之劫,便盡歸于虛無?連那位都不吝出手,何況本座?便是因此沾染殺劫,亦當往之!”
一念至此,他忽的伸出一根手指,輕點在額頭之上。
剎那間,萬籟俱寂。
虛空中,一顆接古通今的道樹之影若隱若現。
轟隆!
旋即,虛空巨震,一道門扉緩緩打開,但旋即布滿裂痕。
“嗯?”
虛空之中,與玄黃道人對峙著的老乞丐眼神一動,露出意外之色。
“靈寶竟愿意付出如此代價,要入人間!”
對面,玄黃道人笑道:“人皆有之念,教主亦然,他此番入世,當能一錘定音。”
“呵!”老乞丐也笑了笑,“代天執道,教主之位,如此位格,無論是虛空通道、世外邊角,又或歷史虛無、丘墟之孔,都無法承載,便是他真有大決心,又豈是旦夕可達?這局棋,長著呢!”
“這人間已淪為棋盤,各方已不只是下注,還接連下場,未來的爭斗將更加兇險!以陳君如今的道行,雖能面對,卻無勝機!”
火焰靈山秘境之中,庭衣已然有所察覺,于是揮袖間逼退了開陽真君,將陰氣之陣加固了幾分后,對陳錯正色道:“陳君,而今遍行于世的幾種天道,幾乎皆有其主,便是無主之道,亦有強人覬覦,視作禁臠。人修天道,便是行走于他人開辟的道路上,自然要遵守他人制定的規則,若有違逆,平時不顯得如何,一旦遇到執掌天道之法的人物,就要受制于人!”
見庭衣表情鄭重,陳錯知曉其人所說皆為肺腑之言,于是收斂心念,拋開碎念,仔細聆聽。
“隱患、禍患若操之于他人之手,但一時不顯,一般只有兩種局面,一者,便是那人對你不屑一顧,二者,卻是那人在靜待時機,一旦成熟,或如我這般喪失主導而不自由,或似呂氏當年關鍵一步卻踏入萬劫不復!”
話至此處,她頓了頓。
“陳君,當早作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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