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既降,四周泛起點點漣漪。
這一片大山密林,仿佛位于水中,不住的扭曲變化。
“可惜了,若有煉化之法,完全可以借此凝聚一處洞天。”
遺憾的聲音中,一道龐大、偉岸的身影拔地而起,剎那間頂天立地。
這道身影似虛似實,祂的雙腿與山脈相連,仿佛深深地根植在了土地之中,抬起巨大的手臂,就要摘取那顆殘月!
可不等祂巨大的手掌觸摸到了殘月輪廓,一道道月光漣漪蕩漾開來,將這巨手生生擋住。
而后,殘月之內浮現出一片死寂景象——
崩毀的大山、開裂的大地,一片荒蕪痕跡。
“不愧是世外之境,即便這洞天之主死了,卻還有這般威能!本尊當年下凡之前,可沒有這等本事。”那巨人哈哈大笑,聲如雷霆,“不過,你畢竟是個死人,而本尊還活著,更在人間得了機緣,今日你這殘月落到我的手中,乃是天定命數,是逃不了的!”
說話間,祂渾身血光涌動,一道道腐蝕之念、不滅之光從全身上下涌出,化作無窮細蛇,朝巨手匯聚,慢慢的將那空間、蒼穹都染上了一層血色。
與此同時,祂所說之事,內容化作聲浪,宛如狂風一般掃過周遭。
所過之處,那些林中的部族族人、有了修為的妖類、通靈了的野獸,卻在聽得這些話語的瞬間,便魂魂魄破滅,只留下一具血肉皮囊。
霎時間,血光沖天,怨念沸騰。
那殘月慢慢被侵染了一層血色,逐漸濃郁。
旋即,殘月中的景象轟然震顫,宛如天崩地裂,碎石崩解,露出了一座破損宮殿。
這宮殿半毀,殘垣斷壁,宮舍更是處處裂痕,縈繞著一股哀愁與死寂。
宮殿之內,隱隱能看到一道身影,盤坐于深處。
“哈哈哈!”
那龐然身影狂笑起來,再不遲疑,那手一揮,無數血水、血光有如江河一般朝那殘月之中落下,那血水之中更有無數小蛇沉浮!
血色侵月,從一道道殘缺裂痕中滲入。
嘩啦啦!
轉眼之間,那血河就墜落在殘月虛影之中,化作一條河流。
那殘月中的虛幻景象,原本孤寂灰暗,除了灰黑,幾乎再無其色彩,但現在卻多了一抹鮮紅。
血河滾滾,纏繞四方,生生在其中開辟出一條奔涌大江,將那座半毀宮殿包圍。
沙沙沙…
一條條細蛇從水中鉆出,攀爬著、交纏著朝那宮殿蔓延過去。
眼看著就要侵入其中,但一點漆黑火焰驟然燃燒,畫了一個圈,將這片宮室包裹,將那一條條細蛇阻擋在外。
但凡接觸了黑火的,都會瞬間燃燒,化作虛無。
不過,細蛇連綿不絕,數之不盡,哪怕一條被灼燒殆盡,就又另外一條重新補上,一下一下的,那黑火之圈已是微不可查的收縮了一點。
“能將本尊的化身們阻擋在外,莫非是殘留的一點元神?也對,能建立洞天的人物,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侵染的,不過既已落入我手中,被徹底煉化不過是早晚的事,待洗了這身,去了前塵過往,留下空白仙蛻,本尊就有了一尊真仙化身,哪怕沒了仙籍,亦足以做成許多事!”
說話間,那巨大身影一揚手,血幕遮天,將那殘月徹底包裹,而后緩緩落下,變作一張血色畫卷——
那畫上是無邊血海,一道殘月落入海中,若隱若現。
將這畫卷一拿,這道身影旋即收攏身軀,落入群山,化作一名青衣男子,祂的衣衫上滿是花紋,交纏變幻,宛如活物。
這時,正有一道青光破空而來,直指此人。
青衣男子張開手掌一抓,就將青光拿住,旋即捏得粉碎,然后就得了一點消息。
“哦?那昆侖呂氏,竟要行封禪之禮,想要冊封真龍天子!當真是好大的野心!”祂嘿嘿一笑,“這呂氏潛藏昆侖多年,一直隱秘籌謀,原來是這般主意,他來邀請本尊,無非是想要讓本尊的氣運,給他做個助力!”
這人眼珠子一轉。
“原本他們幾個勾心斗角,本尊并不介入,只是自行修行,但如今既得了這具仙蛻,情況大為不同,那呂氏想要借本尊之力,成就大禮,本尊又如何不能將計就計,利用他們幾個,來加速這仙蛻煉化!”
一念至此,祂屈指一彈,一道血光劃破長空,循著青光的來路回返而去。
月華冥冥,照耀心念。
陳錯的意識在半夢半醒間,他仿佛做了一場大夢,夢中遨游天地,念之所及,無處不可去,無處不可歸!
漸漸地,他有了一絲沉迷之念,感到自己本該居于這方天地,為一方主宰,就好像自己在淮地時一般…
淮地?
這個地名一出,他驟然清醒。
意念掃過廣袤大地,諸多景象紛至而來,他旋即明白過來。
“我的心念,已然與太華秘境融合為一!”
心念一動,整個太華秘境的景象浮上心頭,陳錯心泛波瀾,生出驚訝之念。
便見月色幽幽,清風徐徐。
這秘境已不復之前那搖搖欲墜之感,穩定、沉凝了許多,尤其是許多裂痕之處——這些碎裂之處,在過去的歲月中,時常會有獵人、樵夫、士子、女子,乃至外門修士人誤入。
當初那造化道的幾人,正是通過其中一條裂痕,潛入了這片秘境。
但眼下,隨著一道道月光落下,像是被一只柔荑撫摸過了一樣,緩緩愈合。
不過,真正讓陳錯意外的,卻不是這些裂痕的彌合,而是順著裂痕上殘留的一道道煞氣,他能看到許多身懷狼煙氣血的兵卒!
這些兵卒體內蘊含著濃烈的血煞之氣,彼此氣運相連,各自的站位皆有講究,因而法度森嚴,赫然是活著的大陣!
對于這些身影,陳錯并不陌生,之前長河推演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見過這群如狼似虎的兵卒,看似凡俗,其實超凡,乃是太華崩潰的導火索與催化劑!
兵卒配合之間,近乎無往不利、無堅不摧,就算是太華弟子亦難以對抗——被這群兵卒的氣血狼煙一沖,往往神通還未施展,就已被驅了法力靈光!
但眼下,這些兵卒盡數石化,一動不動的站在竹居前面,沒有半點聲息。
“這群兵卒,已是盡數都被鎮壓,太華山的命數,改了!”
心頭震顫下,陳錯意念一轉,落到了竹居之內。
就見道隱子坐于屋中,衣袍獵獵,須發飛揚。
他渾身的精氣神,濃郁的近乎要凝結成實質,在身后勾勒出一片模糊景象,似是山水潑墨。
忽的,這老道士心有所感,抬頭朝著天上那輪明月看去。
“醒了?比為師預料的,要早得多。”道隱子微微一笑,“莫急,如今你意合洞天,一時半會之間,無法心念歸位,不如好生感悟。”
道人話音剛落,就見一道黑影從竹居外延伸進來,化作一人,正是圖南子。
“師尊…”他面露驚疑,“可是小師弟醒來了?你說他一時半會不能歸位?豈不是說,那狂徒動手的時候,小師弟趕不上了?”
“何事趕不上了?”
陳錯心中疑惑,隨即整個洞天一顫,便有靈光從心中浮起。
“自那明月升起,居然已經過去了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