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笏板,陳錯的視線在其上掃過,靈識穿梭其中,感受著其中所蘊含著的諸多意境。
有了神藏之行的經驗,陳錯對于這神道表象之物的了解,已經頗為深入。
“這東西,實是借著灰霧與香火青煙,模仿長生之基,用以穩固香火權柄,眼前這兩個齊國宗室中,任城王高湝曾手握重權,以上理下,但這條路能有多大潛力,其實還不能確定…”
沉吟片刻之后,陳錯念頭一轉,就有了個決定,他看了一眼癱軟在身前的高家叔侄,轉身便走。
待得來到一間單獨的船艙中,陳錯一捏印訣,頭上便顯出一朵金蓮。
陳錯抬手一指,這金蓮便跌落下來,就地一轉,顯化金蓮化身,金裝肅穆,光芒柔和。
陳錯又將手中笏板扔出。
金蓮化身甫一顯形,便抓住那笏板,身上靈光涌入其中。
頓時,那笏板大放光芒,竟是化作一團金光,被金蓮化身一口吞下。
頓時,那化身頓時身形變幻,身上的慈悲之色越發濃烈,但除此之外,竟又多了幾分肅穆之意,身上的衣裝也在閃爍之后發生了變化,竟是一下子變成了金邊朝服,更伴著星星點點的花紋。
那花紋泛著金光,與金蓮化身腦后的日輪光暈交相輝映,懸浮于衣外,糾纏變化,不斷勾勒出諸多圖案,時而為魚,時而成鶴,更有許多其他繁復光影。
輕輕的震動中,金蓮化身的身形徹底穩固下來,面容化作中年模樣,頭上金蓮為冠,眉目中蘊含著一縷威嚴,渾身光芒柔和,左手托著笏板,右手拿著方印。
頓時,一股掌控命數、主宰當世的氣度緩緩擴散開來。
周遭之物在這一刻盡數遲滯!
而船艙之外,在這大船上下行走之人,更是感到心頭一顫,模糊之間,身上像是纏繞這一根線,卻又被人撥動了一般!
大船周圍,河中水流也好,魚蝦也罷,在這一刻都停頓了片刻。
陳錯的心中,兩團光輝升騰。
因果之間的神通之法隱隱震顫,他額上豎目自行張開,一根根無形絲線在眼前、在靈識中逐漸鋪展開來,一根一根參差交錯,朝著遠處延伸過去。
一股明悟浮現心頭,陳錯知曉只要自己抬手撥動,便可真正牽一發而動全身,進而由點及面,將影響力不斷傳導出去,只是影響力越是廣闊,所要耗費的法力、靈光,越是龐大。
“我這三花化身源于三道,為人釋道,在第二境道基的時候,便能展露出長生境的修為,如今本體踏足長生,這化身并非無用,除了演化三道法門之外,更可以用來驗證道念好壞,這自上而下的道念,目前突出的乃是‘掌控、引導、影響’的效用,還需要真正施展幾次,才能增加體悟…”
這般想著,陳錯緩緩閉上三只眼睛,凌空盤坐,與蛻變之后的金蓮化身相對而坐。
一縷一縷的金光在陳錯的本尊與金蓮化身之間交替變幻。
霎時間,周遭河面都平靜下來,連那河面上吹著的風,都和煦起來。
這幾艘大船上的仆從、護衛、掌舵之人,都察覺到了變化,這緊繃著的心弦,竟放松了不少。
這些人也知道船上局面,知道來了位不速之客,神通廣大,不僅拿住了自家主子,連先前那七位不可一世的仙長,也都淪為階下囚。
更要命的是,這人還是南邊的宗室,于公于私來看,此番都兇多吉少,而他們這些追隨人員,更難免殃及池魚。
這幾日以來,他們時刻提心吊膽,偶爾有幾人想要跳河逃遁,結果游了沒幾下,卻發現自己竟在甲板上撲騰。
這一來二去,人人噤若寒蟬,更滋生絕望之念,船上氣氛越發凝重。
但此刻,不知為何,心頭的重壓竟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那心頭的擔憂竟都消散了不少,這干起活來也有勁了。
不只是船上之人,沿河兩邊,有許多漁船。
那船上勞作之人,見著大船紛紛避讓,卻還是扯著漁網、船槳,兀自操持著生計,他們本就是在河上討生活,對這河水的變化最是熟悉不過,因此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這河上河下的變化。
“方才浪頭還急,怎的一下子就平順了?”
“是啊,看著天色并無多大變化。”
“這還有什么好疑惑的,定是那河神顯靈了,你等卻不知道,我與我家婆娘時常去河君廟祭拜,每次回來都有收獲,你瞧…”
說話的幾家,扯動漁網,一時之間收獲頗豐。
“怪了!這水貨一個個的都很是老實,竟似自己朝網子、兜子、框子中鉆去!”
“沒跑了,必是河君顯靈!有救了,有救了!”
“多謝河君保佑!這下子,可以應付過去了,不然咱們村,今日也要遭殃!”
時間流逝,一個個漁家滿載而歸,帶著比平日里還要多上三分的收獲回去,迎接著他們的是自家婆娘與孩童的驚喜表情。
但沒過多久,卻有一隊兵卒自村外而來。
這些兵卒一個個衣衫雜亂,兵刃不齊,一進了村中,便罵罵咧咧的叫著,很快便露出意外之色,接著將漁民今日的收獲拿走了近半!
潰兵!
那一個個漁民固然敢怒而不敢言,可等這些潰兵離去之后,看著還算完整的一家老小,還是長松了一口氣,然后雙手合十,虔誠的感謝河君。
倒是那些個兵卒離去后,各自疑惑起來。
“大哥!這些個村民,前兩日還一個個愁眉苦臉的,說是這兩年收成不好,還說兩岸打仗,他們都不敢長時間打魚,怎的這一口氣竟將咱們要的分量都給了,莫非先前是刻意叫苦,蒙騙你我?”
“我看就是這樣,大哥,你方才干嘛攔著吾等?正該好生喝問,再多拿一些來,這樣咱們不光能吃飽,還能用來收攏人手!”
“不錯,先前河南邊的一場大戰,那上面的人跑了,咱們的隊伍也散了,說不定又是一場亂世要來,咱們多聚集些人手,不說爭個什么,到林子里一窩,那也能自保、自守!”
幾個潰兵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最后都看向帶頭的那個漢子。
這漢子臉色蠟黃,但身材魁梧,騎著馬,馬身兩側懸著兩把大錘。
他聽了之后,笑道:“你們一個個的,就想著吃絕活,這叫涸魚而食,那是要出問題的,況且我帶著兄弟們一路打過河來,講究的就是一個言而有信,你們愿意跟著我,也是我信守承諾,我既對那些村民說了,只要他們能奉上,咱們秋毫不犯,甚至日后力所能及,還能庇護一二,那就得說到做到!”
幾個兄弟一聽,紛紛大笑起來,個個稱贊。
那蠟黃臉的漢子又道:“不過,這次的事,確實有幾分古怪,咱們可以差人問問,若能得知緣由,日后口糧多了,還愁招攬不到人手?”
“正是!”人群中,有個落魄書生模樣的男子走出來,笑瞇瞇的道:“不止如此,如今多國并立,朝代更迭,連年征戰,多有攤派,那三國腹地的百姓多去投靠僧道,掛籍寺廟、道觀,以避徭役,而這邊疆的百姓往往并無依靠,靠著塢堡自保,咱們很難攻破,像是這樣的村子才算珍貴,若是操作得當,妙用無窮…”
幾句之后,一行人揚鞭而去。
這只是兩岸眾生的一個片段。
一連幾日,兩岸演義了諸多變化。
這一幕幕,皆落在陳錯眼中,但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另外一副畫面——
那是一段未曾發生的片段,是陳錯的金蓮化身未影響到這段河流,垂頭喪氣的漁夫,戰戰兢兢的歸去,最后慘遭屠戮,四散奔逃,而這行兇的一行人同樣是揚長而去…
“以我目前的道行與靈光,只做到這一步差不多就是極限了,通過更改微末枝節,直接改變他人運勢,影響和改變的命數越多,但所需靈光與法力也越發龐大,有點近似于前世的蝴蝶效應,但這只是表象,深層玄妙還需參詳,不過…”
陳錯緩緩起身。
“這條道念想要凝聚,不可避免的要牽扯到凡俗王朝,哪怕我這肉身是王朝宗室,但身為修士,便要受到莫大制約,需得找個能繞過的法子,不然的話,求道之心縱然無懼,亦免不了諸多麻煩。”
這般想著,他朝著腳下看去。
在這艘船的最底下,狹小的艙室中,正有七道身影盤坐調息。
“這事,還是得請教專家。”
是夜,夜黑風高。
淮南之地的邊緣處,幾道身影急速前行,個個狼狽,有些人身上明顯有著傷勢。
為首的兩人,赫然是張競北與狼豪,只是此刻的兩人,卻是須發皆白,臉上滿是皺紋,一邊疾奔,一邊氣喘吁吁。
“麻的!”狼豪唾罵一聲,“沒想到陰溝里翻了船!”
張競北則在一旁道:“少說兩句吧,咳咳,保存體力,等會見得了大哥,定要提醒他小心…”
忽的,一個聲音從眾人身后冷冷傳來——
“小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