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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災禍之引「混沌雨」

  虞幸有點好奇。

  他在窗邊坐下,看似在休息,實則悄然將一縷極其細微、近乎無形的感知觸須,如同投入水面的漣漪般,向著大主教辦公室的方向延伸而去。

  他的感知小心翼翼地繞過沿途的神圣屏障和警戒符文,如同最狡滑的陰影,悄無聲息地重新滲入了那間布滿書架的房間。

  而后,他的眼睛在枝條上“睜開”,看到了辦公室內的景象——

  大主教沒有坐在自己堆著卷宗和其他器皿的辦公桌前。

  他已經將畫筒打開,似乎已經看過這張殘留著星空污染的畫,但從表情上來看,大主教不愧是正神教會的高層,那污染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

  此時,大主教正捧著那張散發著不祥與浩渺氣息的畫,步履沉穩地走向辦公室內側,一面看似普通的、鑲嵌在石墻中的巨大書架。

  虞幸的目光跟隨著他。

  只見大主教換成單手拿畫,伸出空著的左手,并未去取任何書籍,而是直接將手掌按在了書架側面一個不易察覺的、雕刻著細微麥穗紋路的木質浮雕上。

  他口中低聲吟誦了一句簡短的、音調古老的禱文。

  隨著禱文的最后一個音節落下,那面巨大的書架竟悄無聲息地從中軸線向內旋轉,如同開啟了一扇厚重的石門,露出了其后隱藏的空間。

  哦豁。

  原來還有密室。

  一股混合著陳舊香料、燭蠟以及某種更加古老、更加靜謐的氣息,從門后彌漫而出,里面是一間不大的祈禱室,與外面辦公室的繁雜截然不同。

  祈禱室的四壁是光潔的白色石材,打磨得十分平整,上面雕刻著繁復而精美的豐收母神象征——沉甸甸的麥穗、飽滿的葡萄藤蔓以及環繞的星辰圖案。

  地面則是由深色玉石鋪就,上面蝕刻著一個持續散發著微弱柔和白光的永久性凈化法陣,讓整個空間顯得格外肅穆、潔凈,與外界的紛擾完全隔絕。

  虞幸猜,這里大概是大主教進行重要祈禱或處理極度敏感事務的隱秘之所。

  他的枝條又探了探頭。

  沒看到大主教是怎么操作的,那幅《星空》畫作已經展開并懸浮在凈化法陣的正中央。

  畫布上,那片蠕動的暗紫色與幽綠色深空,那些扭曲旋轉的詭異星辰,以及潛伏在色彩之后的巨大陰影,正不受控制地散發出濃郁如實質的扭曲波動,試圖污染周圍的一切。

  冰冷、瘋狂的囈語即使透過感知傳遞,也帶著令人心智搖曳的力量。

  大主教站在畫作前,披上了一件更為莊重的、繡滿金色符文的白金色祭袍。

  他手中那柄鑲嵌著巨大琥珀的法杖,此刻正散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如同一個小型的太陽,將整個祈禱室映照得一片輝煌。

  在畫作下方擺放著一件圣物,虞幸不認識,只能看出是一枚看起來十分古樸的、由某種暗金色金屬打造而成的徽章。

  徽章中央鑲嵌著一顆淚滴形狀的乳白色珍珠,珍珠內部仿佛有氤氳的霧氣在流動,散發出溫和而堅定的“守護”與“凈化”意念。

  “以豐饒之名,賜予歸途之實。”大主教低沉而威嚴的禱言在祈禱室內回蕩,他手中的法杖指向《星空》。

  金色的神光如同有生命的洪流,洶涌地撲向畫作,那扭曲的色彩與星辰仿佛被灼燒般劇烈地翻騰、掙扎,發出無聲的尖嘯,污染的力量本能地抵抗著神圣的侵蝕。兩者接觸的邊緣,甚至迸發出刺眼的、如同電弧般的能量火花,整個祈禱室的空氣都在震顫。

  但大主教的力量顯然更勝一籌。

  金色的光芒在大主教精妙的操控下,如同最靈巧的織工,強行在那片混亂瘋狂的星空規則中,編織入一條條由神圣符文構成的、穩定而明亮的“路徑”,這些路徑如同橋梁,又像是鎖鏈,既約束著污染的狂暴,又為其指引出一個特定的“流向”。

  同時,懸浮在下方的圣物散發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暈,這光暈如同保護膜,覆蓋在畫作表面,尤其是那些被強行開辟出的“路徑”之上,確保在引導污染力量的同時,最大程度地隔絕其對人精神的直接侵蝕。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且危險的過程,如同在懸崖邊行走,在風暴中繡花。

  大主教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持握法杖的手臂穩如磐石,但緊繃的肌肉線條顯示著他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虞幸看到那畫作中的景象正在發生緩慢而明顯的變化,原本無序蠕動的深空底色中,逐漸被烙印下了一個由金色光線勾勒出的、結構復雜的門形輪廓。

  那些扭曲的星辰被無形的力量約束,沿著特定的軌跡環繞門扉流轉,如同拱衛,又如同提供能量的陣列。

  畫作整體散發出的氣息,從純粹的混亂與瘋狂,逐漸轉變為一種危險的、被束縛的、蘊含著特定指向性的力量聚合體。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個神圣符文被成功鐫刻在畫布的規則深處,并與圣物的力量完美鏈接時——

  “嗡!”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規則層面的震鳴響起。

  畫作上所有的異象瞬間平息。

  扭曲的色彩依舊,詭異的星辰仍在,但那扇金色的門形輪廓已然穩固地存在于畫布中央,散發著穩定而玄奧的波動。《星空》短暫變成了一件工具,一柄危險的、散發著不祥氣息卻又被神圣力量約束的“鑰匙”。

  大主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法杖上的金光緩緩收斂,他小心地操控著力量,將改造完成的《星空》畫卷起,重新放入那個畫筒之中,此時的畫筒表面也被他臨時附加了幾道封印符文,以防萬一。

  做完這一切,大主教才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臉上露出一絲疲憊卻滿意的神色。

  他關閉祈禱室,喚來門外的艾凡:“去把三位調查員叫來吧。”

  艾凡有些擔心地看著主教:“您還好嗎?”

  從上午開始,大主教主持了十個小時的傳送儀式,又用圣物改造了污染物…大主教年紀也大了,精神真的撐得住嗎!

  “咳咳…”大主教微微咳嗽兩聲,“沒事,只是有點疲憊,不礙事,快去吧,孩子。”

  艾凡能力普通,也沒法幫什么忙,只能聽話:“好的,我這就去!”

  虞幸裝作無事發生地收回了那縷感知觸須,扭過頭欣賞窗外越來越黯淡的天色。

  好像要下雨了。

  只見庭院上方的天空,此刻正堆積著厚重的、鉛灰色的云層,將夕陽最后可能存在的余暉徹底吞噬,天色是一種曖昧不明的昏昧,白晝與黑夜在此僵持片刻,而黑夜正逐漸占據上風。

  曲銜青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窗邊,手掌虛虛按在玻璃上,認真看著窗外。

  遠處的樹木輪廓在陰沉的天光下顯得模糊而僵硬,如同剪影,庭院中那些精心修剪的灌木和花圃也失去了平日的鮮亮色彩,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陰影,空氣似乎凝滯了,帶著一種暴雨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悶與潮濕。

  沒有風,但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壓力正在積聚。云層低垂,仿佛觸手可及,那鉛灰色的深處,隱隱透著一種不祥的、醞釀著風雨的暗沉。

  她眨了眨眼,身影窈窕而挺拔。

  “感覺未來一段時間都會下雨。”她皺了皺眉,扭頭叫虞幸,“你來看看,天邊是不是不太對勁?”

  “嗯?”虞幸挑眉,立刻站了起來。

  曲銜青平時的感知力是很差的,因為她的“本體”藏在另一個空間,而身體只是一具封閉的軀殼。

  但現在,他隱約看見了一個紅裙的身影潛伏在曲銜青身后,那是她的靈魂主動現身的表現。

  伶人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在沉思片刻后,他來到另一面窗戶前,抬首望向天邊。

  他看到一片灰。

  等等,那是…

  伶人微微睜大眼睛,與此同時,虞幸的目光也落在了曲銜青手指的方向。

  天際線上,好像不是尋常的雨云。

  仔細看去,那好像是一片蠕動著的、難以名狀的巨大陰影!

  在他們的凝視中,天際線處,那片混沌的陰影開始蠕動。

  色澤是淤青與墨綠交織的混沌,邊緣處翻滾著如同腐爛內臟般的慘白絮狀物,這些絮狀物相互纏繞、吞噬,又吐出新的粘稠絲線。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仿佛一團活著的、不斷增殖的龐大粘菌,正以一種違背常理的、令人心悸的緩慢速度,無可阻擋地“爬”過蒼穹。

  這個瞬間,教堂內也響起無數震撼的驚呼,教會成員們的聲音通過墻壁和門扉傳到了虞幸耳中。

  “母神啊,那是什么!”

  “是怪物嗎?在天上?”

  “好大…神啊,這是真實存在嗎!?快,快去問問大主教…”

  “大主教今天在和三位調查員忙別的事,算了,感覺還是這個東西更恐怖,我這就去找主教大人!”

  這是毫無征兆出現的怪物,以前從未有過如此高調、龐大的存在。

  教堂內隱隱亂了起來。

  虞幸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混沌團塊的底部向前方延伸出無數粗短、蠕動的偽足,這些偽足由濃稠的陰影和翻滾的污色構成,死死摳住天空的邊際,然后整個龐大的團塊便隨之拖拽前行。

  偽足所過之處,會在天幕上留下短暫的、如同膿液干涸般的粘稠軌跡,隨即又被后續涌上的混沌淹沒。

  它爬得很慢,卻帶著一種無可阻擋的、令人絕望的恒定。

  天空像一張巨大的畫布,正被這無法名狀的污穢之物一點點蠶食、覆蓋。

  光線被吞噬,色彩被剝奪,只剩下那蠕動陰影不斷擴大帶來的、幾乎要碾碎靈魂的沉重壓迫感。

  它所過之處,連暮色都被染上了一層污穢的油膩感,一種低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或是星海彼岸的嗡鳴,開始隱隱震動空氣。

  當那片混沌的陰影最終吞噬了最后一角天空,越來越近,徹底籠罩教堂上空時——

  沒有雷鳴,沒有閃電。

  只有一滴滴粘稠、沉重得不像雨水的液體,開始從那片蠕動的混沌身后墜落。

  嘩啦啦…

  雨滴落在教堂的穹頂、庭院的石板和枯萎的花草上,發出“噗嗒、噗嗒”的、令人牙酸的悶響。

  雨水沒有立刻四散流淌,像擁有生命般,短暫地附著在物體表面,微微蠕動,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鐵銹、腐爛海藻和某種未知甜膩的腥臭氣息。

  黃昏的光消失了,整座約里克夫鎮在這詭異黃綠色雨滴的籠罩下,迅速陷入一片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黑暗之中。

  支線任務已觸發:你目睹了「混沌雨」!

  「混沌雨」:這是一片活著的混沌,它出現時必將伴隨災禍,它所爬過的領空會降下持續一天的大雨,在那大雨中,污染與禍事滋生。

  該怪物無法殺死,無法溝通,每五十年只會在同一地區出現至多一次,接近自然現象,會給觀看者造成精神污染。

  系統播報響起又結束時,那片混沌已經在虞幸視線中消失了。

  “混沌雨…”虞幸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這是代表著,約里克夫鎮的災禍要變得更嚴重了嗎?”

  和他們今天找到的關于恐怖之城的線索有關嗎?

  雨水落在他面前的玻璃上,渾濁的液體往下流淌,身后,休息室的門被敲響,面色有些茫然的艾凡打開門:“大主教已經做好鑰匙,請你們過去。”

  他顯然是因為受命來找人,沒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因此對教友的反應疑惑不解,正一邊執行命令,一邊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呢。

  “呵,倒是有趣。”伶人眉眼微彎,“我們先過去吧,說不定教會后續要忙起來了,大主教能和我們交流的空檔大概不多了吧?”

  虞幸點頭,那些蜿蜒到屋外的觸手觸碰到從天而降的雨滴,都顯得有些不喜。

  枝條上傳來的微弱意識嘰嘰喳喳。

  它們說,那種渾濁的能量也是食物,但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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