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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虞幸第一次偷這個

  尸骨鬼物對眾人來說不算太難對付的東西,但成千上萬的碎骨被江祟引動,讓它們結合成扭曲的怪物,并附帶上神像同款污染,確實就很可怕了。

  鬼酒的陰影凝結成無數細線將尸骨洞穿,但尸骨鬼物們被串在上面后,依舊大張著嘴,蠕動著向他們伸手。

  它們不知痛意,只有被“信仰”操控驅使的麻木。

  巨型神像以身為盾,誰先靠近它身后的廟宇,誰就會遭受它針對性的攻擊,江河泥沙全在震動,水中不只是鬼氣的污濁,還掀起了遮眼的沙塵。

  通過鬼酒心理暗示認為自己的腿是章魚觸手的眾人本來足以在水中呼吸,此時又感到了一陣窒息——

  泥沙入肺,太難受了!

  “必須攻擊那座廟嗎?”海妖是這里最體面的,她能精確控水,確保自己不吸入任何雜質,她從神像的態度上看出了虞幸決策的正確,但對如何實施仍然十分為難。

  畢竟江祟的鬼氣中夾雜著一絲信仰之力,這種力量連鬼酒無所不在的陰影都能阻攔,不然鬼酒直接從影子里穿梭到廟前不就行了?

  現在的情況卻是,只要鬼酒試圖動用神像背后的影子,江祟就會感知到,用那可怕的白色油污——這簡直是精純到實質的污染——瘋狂覆蓋上去,哪怕是本就瘋顛的鬼酒也沒法正面抗衡。

  靈和祂在力量體現上有一定的相似性,本質卻截然不同,二者或許算是天生的敵人吧。

  虞幸看了看現在的情況,眉頭微微蹙起。

  這樣下去效率太低,相當于是狂暴的江祟不斷地消耗他們的道具和力量,江祟當然會因此產生疲憊乃至枯竭,但這里是江祟的主場,先一波耗盡自我的絕對是他們這些外來者。

  而且時間拖得越久,對岸上的人也越不好。

  但他仍然不打算改變策略,一邊用透明觸手將周圍涌上來的尸骨拍成碎塊,一邊解釋道:“江祟是偽神,讓它和普通鬼物產生質的差別的原因就是信仰,換言之,如果沒有信仰,江祟就很好對付。”

  而它的信仰也并不來自于風頭鎮還活著的居民,而是來自那些溺亡的尸體。

  這就是江祟收集信仰的獨特方式,它能把溺水者的恐懼與恨意轉化為“信仰”,因為溺水者會成為業江的一部分,從此埋在它的骨肉中。

  就像細胞之于人類,哪有細胞會繼續怨恨自己的主人?它們要么成為組成主人的一部分,要么戰斗起來,替主人驅逐外來的病毒。

  溺死者越多,江祟的“細胞”就越多,但這些細胞也不可能源源不斷生成,它必須有一個媒介。

  虞幸已經看得很明白,這隱藏在水下的破落廟宇,就是江祟轉化信仰的媒介,也是它成為偽神的基石。

  沒有這座廟,溺死者們最后的念頭不會朝著鬼神方面去想,自然也不會出現信仰力,就算依舊會化成水鬼,也只是尋常鬼物,與江祟無關了。

  與神有關的概念都很抽象,需要人深刻的理解神存在的規律,才能在出事的時候快速反應過來,怎樣將“神”的概念剝離出去。

  比如此刻,比起那座泥像,廟宇才是江祟形成的根本!

  “如果非要這樣,我…我能拼一把,把你們其中一個人送到神像后面去。”海妖咬了咬牙,實在是不想繼續在污水洗澡了,她華麗長尾上的鱗片都被污染得毫無光澤,再待久一點,估計會變成不可逆的損傷。

  “送我過去。”鬼酒和聶朗同時出聲。

  聶朗頓了頓,語氣十分暴躁地說道:“我知道你們很強,但論拆房子,在場沒人是我的對手!”

  他如同見血后興奮的野獸,將尸骨鬼物徒手撕裂,一舉一動都透著文明社會出來的人類難以直視的野性。

  話雖如此,并不會被他氣場震懾的鬼酒嗤笑一聲,看了一眼沒出聲的宋雪:“送你過去,你還回得來么?不是平時都要心理醫生隨時跟著?”

  如果讓他一個人過去,可能廟是拆了,但異化度拔高,他也永遠別想再回到現實。

  此話一出,聶朗眉眼中透露出一股狠意,卻也知道鬼酒說的是實話,他這時才意識到宋雪沒說話,也就是說,宋雪并不認同他的想法。

  也壓根沒考慮過他能自薦成功的可能性。

  聶朗:“…”行吧。

  于是鬼酒猩紅的眸光落到海妖身上。

  與他對視,海妖仍會本能的一激靈,但時間緊迫,她也不犯難,轉頭就問虞幸:“他能去嗎?”

  鬼酒不滿地瞇眼:“我說話沒用了?”

  海妖瑟縮一下。

  有用,擱平常就有用了,但現在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一個是你哥,一個是你隊長,怎么看都是他們說話更有用啊,你兇我才是沒用。

  趙謀對此并無意見,畢竟弟弟的戰斗力的確是數一數二的,把阿酒送過去,他們這邊再想辦法拖延泥像,讓阿酒找到機會用陰影之線洞穿整座廟…

  轟隆…

  江祟不是聾子,他們在水中討論的東西全都進了對方耳朵里,泥像的攻擊越發夸張,硬是把他們逼出了祭臺范圍。

  “快點。”重新在水中穩住身形后,鬼酒面色陰沉,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看向泥像,肩上卻突然搭來一只手,他不用回頭都知道,只有虞幸喜歡湊他這么近。

  “酒哥,你的能力更適合探查,不適合拆遷。”虞幸摁住他,嘴角忽而勾起,“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海妖,送我過去,我有能力讓江祟無法再護著那座廟。”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到有一股存在感很強的視線從上而下地掃過他,恐怕是江祟正在衡量他說的是真是假。

  海妖答應得很果斷:“好,手給我!”

  她一把拉住虞幸的胳膊,仍有異議的鬼酒被趙謀眼神警告,看在機會只有一次的份兒上,他勉強沒有任性堅持…實際上他的每次任性也都沒成功過。

  “你要怎么做?”宋雪白茫茫的眼睛忽然盯住虞幸。

  注意到這位其他小隊的臨時盟友有探究的意思,虞幸沖她勾唇,好言提醒:“我勸你別用這雙眼睛看。”

  剛說完,海妖便已經一甩尾巴,在黑暗中黯淡十足的鱗片們忽而發起金藍色的柔光,爆發出極致的凈化力量。

  這光暈在污水中開出一條道來,連混雜著污染的信仰之力都被判定為污穢,短暫隔絕在外,海妖攪起水流,一推虞幸后背:“快過去!”

  兇猛的暗流立刻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海妖咬牙抗衡,由她控制的純凈水流推著虞幸飛速從神像旁邊掠過,見信仰之力的阻攔失效了,泥像的大手立刻朝著虞幸拍去。

  它的手卻也被泛著柔和光暈的水流阻礙,一時間動彈不得,就是這么一兩秒的拉鋸,虞幸已經穿透封鎖,落在了神像與廟宇之間。

  他要怎么做?

  七竅開始流血的海妖軟綿綿地委頓在水中,她鱗片炸得亂七八糟,尾巴無力垂下,連維持自身活動都做不到了,差點被尸骨鬼物撕碎。

  鬼酒立刻接住她,將她護在力量范疇內。

  隔著一座大神像,他們看不到虞幸的身影了,只有宋雪特殊的眼球仍然能注視到那抹孤零零的靈魂。

  但是想起虞幸剛剛的告誡,宋雪猶豫了一秒,在心中警報拉響的瞬間移開了目光。

  不僅是推演者們,江祟當然也很在意這個外來者要怎么破壞廟宇,純凈的水流只支撐到了把他送過來,就被污濁的水流分食殆盡,信仰之力重新聚合,成為廟宇外部無形的防護。

  有它在,有它這個偽神在,誰能破壞它的信仰之地?

  江祟的“目光”牢牢鎖定虞幸。

  而虞幸要的恰好就是這個效果。

  他舌尖的眼睛紋路發出猩紅的光芒,充滿惡意的詛咒道:“江祟,和我們打交道這么久,你已經很疲憊了吧。”

  “疲憊會讓你懈怠,讓你走向死路。還記得你自己詛咒自己的那句話嗎?‘江祟狗屁不是,今日就要掏腸爛心,魂飛魄散’。”

  “它是時候應驗了。”

  牙齒開合間,那柔軟的肉塊開始顯現詭異的本質,賦予語言最純粹無解的詛咒之力。

  一片無光的黑沉霧氣從虞幸身上飄出來,他手背上的樹形紋路顯現,黑色樹根迅速朝著手臂蔓延,幾乎片刻不停的包裹住他半個肩膀,延伸到胸膛上。

  怨咒之舌的第二個能力——

  你的每一句話都將附加一定因果律,影響命運線路徑。你的所有負面話語(例如誘導、詛咒、欺騙等)都必將生效,效果與承受對象有關。每次生效,你獲得一層反噬,一段時間內無法說話。

  這是虞幸對江祟的詛咒!

  話音落下,與偽神層次正面交鋒的反噬瞬間便加諸己身,虞幸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他的舌頭宛如被鎖鏈禁錮般沉重,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一鍵靜音。

  不知何時已經轉向,面朝著他的龐大神像宛如被雷霆擊中般轟然顫抖,一道又一道蛛網般的裂痕沿著泥巴的紋路蔓延,眨眼間便布滿整個神像!

  “我操!”聶朗最先發出友好聲明,他的獸眸縮成針尖大小,震撼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偽神級啊,偽神級!

  哪怕是他這種物理攻擊力強大到需要隨身心理醫生不斷壓制異化度的純進攻型推演,也不可能幾句話就讓一個偽神級鬼物的“身體”出現這么大的損傷。

  他品了品虞幸剛才的話,又罵了一句:“操。”

  果然還是規則型能力最犯規,應該說不愧是破鏡小隊最神秘的隊長嗎?

  神像的顫抖并沒有停歇,終于,在蛛網般的裂痕細密到一定程度后,它開始碎裂了。

  胸口那塊的泥殼最先剝落,隨后是腹部,大片大片的堅硬泥殼如下雨似的往下落,那些尸骨水鬼的臉上出現驚恐的表情,第一次往后退去。

  海妖虛弱的臉上露出高興的表情。

  但是趙謀和宋雪都繃得更緊了,前者提醒道:“還沒結束。”

  最終目標是破壞廟宇,哪怕泥像碎成渣,只要廟宇還在,江祟就不會受到多少根源性的傷害。

  而且如果虞幸的目標就是破壞泥像,根本不需要把自己送到廟宇前,他就算是待在他們身邊也一樣。

  泥殼的碎裂趨勢止住了,胸腹部大片大片的破損后,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空洞。

  但,這空洞里什么都沒有。

  沒有雜糅在它神像表面數不清的白骨,沒有烤肉,沒有尸體,自然也沒有“掏腸爛心”這個詛咒所必要的腸子和心臟。

  它根本就沒有內臟器官!

  惡毒的詛咒卡在了這一步,無聲消弭,江水中寂靜了半晌,忽然出現了抑制不住的猖狂笑聲。

  那是江祟勝利的大笑,連被施加了詛咒的疲憊都不能將之減弱半分的大笑。

  “區區螻蟻——”它說,“就只有這點力量,還妄圖弒神!”

  站在廟宇前的虞幸抬頭,感受到江祟的目光里充滿譏諷,完全籠罩了他。

  他已經不能說話了,只微微伸出舌尖,露出上面涌動的血色咒紋,舉起一只手,比出一個拇指,緩緩向下。

  蠢鬼,這才剛剛開始呢。

  稱號:無法直視的錨點(唯一)

  擁有此稱號,你可以讓其他事物無法看向你,一旦直視你,最深刻的記憶就會被你偷走,理智下降。(主動使用)

  這是他用除攝青夢境外所有祭品換取怨咒之舌時,同步獲得的唯一稱號。

  利用詛咒殺死江祟?

  他沒這個意思。

  那段長長的詛咒之語中,真正需要發揮作用的,只有“疲憊會讓你懈怠”!

  此時此刻,懈怠讓江祟在感應到虞幸身上“無法直視”的規則后,自大的將其忽略了。

  于是,那無形的目光落在虞幸身上幾秒后,忽然震顫起來。

  最重要的記憶…它最重要的記憶,就是有關信仰的記憶。

  它記得自己是如何從一個被丟棄的快樂小泥人,逐漸被污染成鬼物的。

  它記得自己是如何理解了溺亡的那些尸骨的怨恨,在這些纏繞著怨恨的信仰中,轉身走向供臺,從此成為偽神的。

  它記得…這座廟宇,這座供臺,是他轉化信仰的唯一源頭,是它最重要最重要的東西。

  于是,在直視虞幸后,它把這些忘記了。

  偽神從此刻開始,永遠忘記了它的供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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