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仍在進行,有一名工作人員悄悄的走上到了主持人旁邊,遞上了一張紙條。
主持人看了看紙條后,便開口說道:“李董事長提到了美國有可能進行大規模的量化寬松。我想請教一下各位專家,如果這種可能性出現的話,對于我國的經濟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主持人是接到紙條才提出的這個問題,很顯然這個問題并不是主持人要問的,而是臺下聽講的人要問的。而能給主持人遞紙條的,也只有那幾位部委的領導了。
很明顯,是決策部門想要知道,美國實施量化寬松以后,會產生怎么樣的后果。
如果這個《拯救金融法桉》真的能夠讓美國經濟恢復的話,那么對于世界各國而言,無非就是一切照舊,大家按照以往的經濟秩序行事,決策部門也不需要研究出臺新的政策。
但如果真像李衛東所說,美國會進行大規模的量化寬松,必將會對全世界的經濟產生影響,而作為決策部門,也需要出臺應對的辦法。
因此對于參加論壇的部委領導而言,他們更希望聽到各種不同的可能性。如果還是一切照舊的話,那么也就沒有必要聽這些經濟學家瞎嗶嗶了。
量化寬松的話題是臨時出現的,幾位經濟學家顯然都沒有提前準備,不過能成為專家,畢竟是有一定水平的,臨場發揮也能忽悠幾句。
只聽黃教授開口說道:“量化寬松就意味著貨幣會放水,市場上的貨幣增加,必然會導致貨幣的貶值。也就是說如果美國實施大規模量化寬松的話,美元必然會出現貶值。
而這也就意味著其他貨幣針對美元,會出現升值。如果人民幣對美元升值的話,必然會對我們國家的出口造成影響,而具體情況要看美元的貶值幅度。”
聽到量化寬松會影響出口,現場很多人都露出了緊張的表情。
孫教授則開口發言道:“我補充一下黃教授,如果美元貶值的話,其他國家為了穩定匯率,很有可能學習美國,也進行量化寬松。到時候會形成大家一起進行貨幣放水的局面,這必然會造成全球性的通貨膨脹。”
兩位教授都給出了比較悲觀的答案,話筒也到了蔡院長的手上。
只聽蔡院長開口說道:“我從貨幣角度講一下美國量化寬松的影響吧!當美元因為量化寬松而出現貶值的時候,其他國家除了同樣進行量化寬松之外,也可以通過持有更多的美元,來穩定匯率。
如果持有美元的人多了,市面上的美元就少了,美元的匯率自然會上升。而美元作為主要的貿易貨幣,又是世界各國最主要的外匯儲備,所以持有更多的美元,對于世界各國而言并不是問題。
但這也就相當于其他國家吸收了美國量化寬松所超發的貨幣,也等于是美國將通貨膨脹,轉嫁到了那些持有美元的國家。而這些國家想要獲得美元,勢必要用他們的商品來進行交換,這也就等于是美聯儲開動一下印鈔機,從能其他國家換到了商品,供美國人使用。
各個國家所持有的美元,放在國庫里并不能產生收益,反而會因為美元的貶值而縮水,因此購買美債就會成為美元資產保值的一種最穩妥的方式。美國也通過發售美債的方式,讓美元重新回流到美國。
這也就意味著美元在全世界饒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美國,同時美國還得到了全世界所提供的商品。而世界各國等于是借錢給美國,讓美國人進行各種的消費。即便是出售給美國的商品,也更像是賒賬,而不是售賣!”
在2008年,美元霸權收割全世界財富這個概念,還不被人們所熟知。蔡院長所說的這一套理論,對于很多人而言還是很新鮮的。
但新鮮歸新鮮,會議室內的眾人聽完這一套理論后,不由得直皺眉頭。之大家前覺得自己賣東西給美國人,是掙了人家的美元,是出口創匯。
如今聽蔡院長這么一分析,敢情是人家印了一堆紙,就把自己的商品給換走了,最后人家還把印的紙給收回去了,自己辛苦了半天,就得了個賒賬!太扎心了!
主持人最后望向了李衛東:“李董事長,剛才是您率先提出來量化寬松這個可能性,那么請教一下您對量化寬松的看法?”
李衛東拿起話筒:“剛才三位專家的看法都很正確,我非常的認同。不過我是做企業的,所以還是習慣從實體的產業結構看待和分析問題。所以我的看法也不像三位專家那么的悲觀。
在我看來,美國實施量化寬松的話,對于我們國家的企業而言,未必是一件壞事,我看到的是一場機遇,是進行產業升級的機遇!
在這里我們首先要明確一點,美國實施量化寬松的話,所超發的貨幣,是通過怎樣的形式流入到市場當中的。是通過投資?貿易?金融系統?社會福利?又或者是直接給民眾發錢?
就好比這次美國政府提出的拯救金融法桉,是要購買次級貸款的衍生品,而持有這些次級貸款衍生品的是誰呢?顯然是金融機構。也就是說這筆錢是直接流入到金融機構的。
金融機構得到了錢,唯一的用途就是投資。但是現在的美國正在遭遇金融危機,金融行業舉步維艱,實體經濟也在萎縮,還有什么值得投資的領域么?
除了美國之外,歐洲、日本等發達國家,也都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據我了解歐洲部分國家的主權債務都已經出現了問題,肯定不是投資的好去處。
其他地區的話,比如非洲、南美洲、印度,一直都是西方國家的勢力范圍,如果西方資本愿意投資這些地方的話,早就去了,用不到等到現在。
所以我認為,西方資本投資能夠投資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中國。如果美國實施量化寬松的話,必然會有大量的資金流入到我們中國,而由于我們的金融體系對于外資是有嚴格限制的,所以這筆資金必然會進入到我們的實體經濟當中。
這對于我們而言,當然是難得的機遇,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這個機遇,開拓海外的市場,更重要的是進行產業鏈的升級,構建完整產業鏈,將我們的制造業由低端向中高端轉型!”
對比之前三位經濟學家所說的影響出口、通貨膨脹、以及美元霸權的收割,李衛東所說的這些,顯然積極正面的好消息。前排就坐的部委領導忍不住眼前一亮。
然而李衛東卻接著說道:“不過各位也別高興的太早,除了投資之外,西方資本的流入,也會帶來競爭。西方有品牌的優勢,有技術的優勢,而在很多產業還有制定規則的優勢。
西方資本進入的同時,會將這些品牌、技術、還有規則全都帶來中國,到時候我們本土的企業,必然會受到沖擊,到時候會有很多企業被淘汰掉。”
主持人接著問道:“李董事長,如果真像您所說的那樣,西方資本攜帶品牌、技術、規則,來大規模的投資中國市場,我們中國的企業又應該如何應對呢?”
“兩個字,升級!”李衛東接著說道:“企業要對自身的技術進行升級,做出更有競爭力的產品,最好是能夠跟西方企業爭奪行業話語權。
如果可以像西方那樣制定規則的話,那我們就會利于不敗之地。而想要成為規則的制定者,則需要構建出完整的產業鏈,這樣我們才有能力去制定規則。”
“制定行業規則,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困難幼!”黃教授從旁說道。
李衛東則回應道:“大國崛起之路,本來就是充滿了荊棘,如果工業是那么容易就能發展起來的話,那么全世界到處都是工業強國了!”
蔡院長則開口說道:“李董事長,能夠成為規則制定者固然很好,但構建完整產業鏈,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至少沒必要在所有的領域,都去追求完整的產業鏈。
全球化進程已經推行了這么多年,各個產業在全球范圍內的分工也早已成熟。如果刻意追求完整的產業鏈,等于是打破了目前已有的成熟化的全球分工。
先不說構建完整產業鏈這事情能否成功,單說構建產業鏈所花費的成本,肯定要比使用已有的產業鏈要高很多。即便是將產業鏈構建完成,也要面臨跟已有產業鏈的競爭。站在成本角度考慮,這并不劃算。”
李衛東則微微一笑:“說實話,我從來不相信什么全球化!更不相信什么全球化分工,全球化這個概念是美國人提出來的,當年的克林頓政府,就是力推所謂的全球化。
但是我認為,美國人之所以推廣全球化,是因為全球化對美國是有利的。正如您剛才所講的,美元是全球貨幣,美國可以通過美元和美債來收割全世界,所以美國人才會希望全球化。
可若是有一天,全球化不再對美國有利了呢?美國還會繼續支持全球化么?說不定到時候,美國會退出各種國際組織,放棄對邊對話,只搞單邊主義,而且是以美國利益優先為前提。
就好比國際貿易,美國不再遵守世貿組織的協議,而是跟一百多個世貿組織成員分別談判,達成一百多不同的雙邊協議。而以美國的實力,這種只談雙邊的模式,很顯然可以獲得更多的好處!”
“這怎么可能!自由貿易是美國的價值,美國怎么可能放棄自己價值!”蔡院長撇了撇嘴。
“美國的價值只有利益!”李衛東聳了聳肩,接著說道:“當然我說的這些,現在都只是預測,預測嘛,有準的,也有不準的,我的預測是不是準確,還需要時間的檢驗。”
蔡院長點了點頭,他覺得李衛東此時提“預測”兩字,等于是退縮了一步,找個臺階下,他也沒有必要再落井下石。
然而李衛東卻接著說道:“只不過我的預測,目前還沒有不不準確的時候。所以在這里,我也提醒各位企業家,在供應鏈方面,多留一個后手。
就選你無法去構建整個供應鏈,但也至少要能確保,如果某一天供應鏈遭遇到惡意中斷的話,能找得到替代品,讓企業可以活下去!”
次貸危機的爆發加速了美國工業的產業外移,而美國產業外移的最大受惠者,自然是中國。
二十一世紀初期的中國,還只能靠著低端制造業賺一些辛苦錢,而到了2010年,中國已經可以主導部分國際供應鏈了。
而等到2012年美國徹底擺平了次貸危機,這時候他們赫然發現,中國在國際供應鏈中的地位,已經不是美國自己能夠搞定的了。
于是政府進入第二任期以后,開始推動TPP,想要拉幫結派對付中國。到了懂王時期干脆就是貿易戰加制裁大棒,直接幫中國推動產業升級。
而美國產業外移加速,跟那四次量化寬松是脫不開干系的。
次貸危機中美國四次量化寬松,第一次是借錢給美國政府購買次貸的金融衍生品,第二、三、四次都是購買美國國債,國債是政府發行的,這也相當于是美聯儲印錢借給美國政府。
QE1的錢都進入到金融機構的口袋里,金融機構拿到錢,自然會進行再投資,而當時的美國和歐洲都深陷金融危機,想投資也沒有合適的項目,于是這筆錢便只能投資到發展中國家,也變相促進了美國產業外移。
QE2到QE4的錢,一部分被用于戰爭,像是維持阿富汗和尹拉克的軍事任務、利比亞戰爭、敘利亞戰爭,打擊ISIS,這些都是得花錢的。
還有一部分則被用于政府的經濟政策,就是所謂的《美國復興與再投資法桉》,包括金融體系的改革、教育醫療的改革、增加基礎設施建設投入、投資能源領域等。
最終的結果大家都知道,除了能源領域做出了成績,美國搞出了一個頁巖油產業,實現了石油自給自足,其他方面幾乎是一事無成。
就比如基礎建設投入,當時設定了好幾十個重大基礎建設,然后開始討論,結果討論到任期結束也沒有結果。
雄心壯志的要為美國建兩萬公里高鐵,然而光是一個加州高鐵,就論證了十四年。這十四年的時間中國都建了接近四萬公里的高鐵了。
而且光是這個論證就花了五十億美金,五十億美金花完,一根鐵軌都沒見到。
最終QE2到QE4的錢,也都進入到了美國的金融體系當中,然后被金融機構拿去投資一些賺錢的行業。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政府的量化寬松雖然穩住了美國經濟,但并沒有得到積極的評價,因為錢繞了一圈,最終還是落入到了資本手里,老百姓沒有見著。
與之相比睡王政府搞的無限量QE,評價反而高很多,因為無限量QE中有很多錢,是直接以現金的形式發給了老百姓。當時新聞上天天報道美國又發錢了,一個人大幾百美金,用的就是這個錢。
雖然這筆錢也有很大一部分流入了股市和樓市,推高了納斯達克指數,把特斯拉股票都炒成了天價,但根據經濟學家的估算,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轉化為老百姓的直接消費。
只不過一段時間后,老百姓還是要承擔發錢帶來的通貨膨脹后果。不僅僅是美國,疫情期間全民發錢的國家,在一年多后全都迎來了嚴重的通貨膨脹,這也是發錢的后遺癥。
面對通貨膨脹,富人肯定是無所謂啊,生活用品漲個一倍,對于富人而言也只是毛毛雨,都是開賓利勞斯勞斯的人了,還在乎那10塊錢一升的油錢么?98直接加滿不多嗶嗶!
然而對于窮人而言,卻是難以承受的生活負擔,加一缸油多花十塊錢都覺得心疼。當年發的那幾百上千美金,一次通貨膨脹就都吐出去了,還得倒貼一筆。
言歸正傳,次貸危機的四次量化寬松的過程中,使得美國產業轉移加速。而當時歐洲出現主權債務危機,肯定不能接受產業轉移。
韓國、墨西哥等國的經濟體量不足,所能承接的產業很少,越南、印尼等東南亞國家又缺少完善的基礎建設,至于印度,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個坑。
所以美國產業轉移的唯一目的地,就是中國。中國也利用這一時期,建立起了完整的供應鏈體系。
等到低端密集型制造業再向東南亞轉移時,中國已經控制了上游供應鏈,諸如越南、孟加拉等國,只能作為中國供應鏈的補充。
就比如越南,辛辛苦苦半年的時間,做了3700億美金的貿易量,對外宣稱貿易成長百分之好幾十,但一算賬,只有7億美金的順差,算起來利潤不到0.4,拼夕夕走量促銷都比這賺的多。
這就是因為越南做的是低端的來料加工,而沒有掌握完整的產業鏈在,在上游受制于原材料供應商,下游受制于市場的銷售商,自己完全沒有定價權。
若是按照日本的雁行理論,在產業專業的過程當中,承接產業的國家應該是分散的。美國這只頭雁,留下一部分核心產業,將其與部分給了西歐、墨西哥、日本等國。
西歐再將淘汰產業分給中歐,接下來是東歐,墨西哥將產業向拉美地區擴散,日本則分給亞洲四小龍,再從亞洲四小龍到亞洲四小虎,然后再向亞洲其他國家擴散。
最終就是發達富裕國家保留高附加值產業,貧窮落后國家希納低附加值產業。所有國家加起來,構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形成所謂的全球化。
然而這一理論到了中國卻不靈了,中國的體量足夠大,可以吸收全部的產業鏈,因此產業鏈到了中國這里,變成了在中國內部進行消化,最終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
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是中國在形成完整產業鏈的同時,還形成了終端龐大的內需市場。
因此當美國想要將產業鏈從中國移除的時候,就會面臨兩個問題,一是找不到國家來承接這么龐大的產業鏈,二是資本已經離不開中國市場了。
第一個問題,政府搞了個TPP,把一大推太平洋國家拉進來,希望用整個太平洋國家來承接中國的產業鏈。
結果懂王上臺以后自己先退群了,中國反倒是想加入這個TPP,讓其他TPP國家成為中國產業鏈的附庸。
而第二個問題,就是真的無解了。讓資本遠離市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比如為了打壓中國的芯片產業,美國掏了500多億美金做補貼,搞了個《芯片法桉》,其中有一條內容就是,拿了我這個補貼的企業,十年內不允許在中國進行投資。這擺明了就是讓企業二選一選邊站。
然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這一條款的,不是韓國的三星,也不是對岸的臺積電,而是美國的英特爾。
英特爾在中國不光是每年賣幾百億美金的芯片,還投資了諸如云計算、大數據分析、物聯網、智能設備、可穿戴技術、智能機器人技術、無人機、車聯網、虛擬現實等產業,英特爾在這些產業提前布局,就是為了未來能夠獲得更多的市場份額。
為了拿你美國政府幾十億美金的補貼,放棄幾百上千億的市場,真當我英特爾是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