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欠你的九萬塊錢!”楊鵬一臉不情愿的將錢推到李衛東面前。
九萬塊錢,一共十八沓,看起來也不多,隨便一個小書包就能裝走。
李衛東也沒有一張張的清點,直接將這九萬塊錢收進了隨身的包里。
“你不數一數么?就不怕我給少了?”楊鵬瞇著眼問。
“楊廠長說哪里話,我還信不過你么!”李衛東笑著說道。
李衛東倒不是真的信任楊鵬,而是因為這九萬塊錢是王凱平當著李衛東的面,剛剛拿進來的,如果錢有問題的話,王凱平早就通知李衛東了。
只見李衛東從懷中又掏出了一張欠款收據,遞給了楊鵬,然后將那張十二萬的白條,也還給了楊鵬,隨后開口說道:“楊廠長,我們之間的帳,算是兩清了!”
“那沈福屯化工廠那邊…”楊鵬急忙問。
“沈福屯那邊,你就放心吧,他們不會在為難你了,三千塊錢一噸的柔軟劑,要多少有多少!我李衛東說話算數,從不打白條。”李衛東開口答道。
楊鵬微微松了一口氣,有了李衛東的這句承諾,柔軟劑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接下來,服裝廠便可以生產出合格的羊毛汽車坐墊,然后拿去廣交會上,賺上個五百萬美金的外匯!
想到這里,楊鵬只覺得心底美滋滋的,被李衛東坑害的郁悶感,也消散了許多。
李衛東則開口問道:“楊廠長,你要購買柔軟劑,是打算生產羊毛汽車坐墊吧?”
“你這是明知故問!”楊鵬撇了撇嘴,接著說道:“前兩天,你還是這里的廠長,能不知道服裝廠有什么產品么!”
“我是覺得以楊廠長的聰明才智,說不定會推出什么新產品呢!”李衛東嘲諷了一句。
“忍住,臥薪嘗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楊鵬冷哼一聲,沒有理會李衛東的嘲諷。
李衛東則接著問道:“這羊毛汽車坐墊的價格還是挺高的,咱們中國的老百姓可買不起,市場都在發達國家。算起來今年的廣交會,馬上又要開始了,楊廠長這是打算再次出征廣交會了?”
“那是當然!”楊鵬得意的揚了揚頭,接著說道:“這一屆廣交會,我的目標是出口創匯五百萬!”
“楊廠長果然有志氣,竟然定下這么高的目標!”李衛東笑著說道,就差給楊鵬鼓掌了。
“多么?我覺得一點兒都不多。去年四月份的廣交會,服裝廠就出口創匯四百萬美金,而且當時還只有亞麻汽車坐墊一種產品,現在我有兩種產品,出口創匯五百萬美金,有什么難的!”楊鵬自信滿滿的說道。
“那我就預祝楊廠長馬到成功了。”李衛東說著站起身來,接著道:“我就不耽誤楊廠長大展宏圖了,先告辭了!”
李衛東走出了楊鵬的辦公室,只見王凱平已經等在那里了。
“錢都拿到了?”王凱平開口問。
李衛東點了點頭,順手將這一袋錢遞給了王凱平,接著說道;“回頭幫我存銀行里。”
“行,我一會就去銀行。”王凱平點了點頭。
李衛東又問道:“停薪留職的報告,寫好了么?”
“寫好了,今天要不要交上去?”王凱平開口問。
“那就交上去吧,電爐廠那邊已經建的差不多了,你正好過去熟悉熟悉環境。”李衛東接著說道:“順便幫我看著電爐廠,我得去一趟濟城。”
“你去濟城做什么?”王凱平開口問道。
“去外經貿廳找馬德興,報名參加今年的廣交會!”李衛東回答道。
省外貿廳,李衛東又見到了馬德興。
“李廠長,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馬德興表現出很歡迎的樣子。
“馬處長,今年的廣交會快要到了,特地來找你報名的。”李衛東笑盈盈的答道。
馬德興一邊招呼著李衛東坐下,一邊示意手下給李衛東倒茶,同時開口說道:“別跟我開玩笑了,你肯定有其他事情!”
“我可不敢騙你,我真是來找你報名的。”李衛東回答道。
馬德興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你們青河市外經貿局,早就辦你們廠的名字報到省里來了,哪還用得著你親自跑一趟!”
“馬處長,青河市外經貿局報上來的,是運輸公司服裝廠吧?”李衛東開口問。
“可不就是么?你這個當廠長的,連自己廠叫什么都不知道。”馬德興說著,手下已經將茶水遞了過來。
“快嘗嘗這茶,今年新采摘的明前茶,也是打算到廣交會上展覽的,我好不容易要來了兩盒。”馬德興指著茶杯道。
李衛東品了一口茶水,果然是茶香泗溢,清甜可口,是新茶獨有的味道。
放下茶杯后,李衛東才開口解釋道:“我現在已經不是運輸公司服裝廠的廠長了!”
“怎么回事?”馬德興微微一愣,隨后笑了起來:“李老弟高升了?”
“哪來的高升啊!是運輸公司改變了承保條件,承包基數要的太高了,我覺得干不了,就沒再繼續承包服裝廠。”李衛東開口答道。
“那服裝廠現在誰負責?”馬德興立刻問道。
馬德興真正關心的不是服裝廠誰負責,而是服裝廠能不能繼續出口創匯。
李衛東則開口答道:“公司已經派了專人去管理服裝廠,你就放心好了,青河運輸公司好幾千人,還找不出來一個服裝廠廠長么!我來的時候,服裝廠的一切順利,如果能拿到外貿訂單的話,絕對不會耽誤生產的。”
“那我就放心了!”馬德興長出一口氣,而后才接著問;“那你現在做什么?又回到運輸公司了吧?”
李衛東搖了搖頭:“我辦了個停薪留職。”
“停薪留職?你要下海?”馬德興驚異的瞪大了眼睛。
那個年頭,國企職工辦理停薪留職的無非就是兩種情況,一種是犯了什么錯誤。
比如中飽私囊、有意或無意給企業造成了損失,以及搞不正當男女關系之類的。一般這樣的情況,都會停薪留職,既是處罰,也是避一避風頭。
第二種就是下海了,只不過這種情況在1992年以前并不多見,但凡是敢下海的,都是膽大包天的人。
馬德興覺得,李衛東顯然就是那種膽大包天的人,敢在廣交會上假扮出租車司機,向外商推銷產品,幾十屆的廣交會上,就李衛東敢這么做。
李衛東則點了點頭:“馬處置,你猜的可真準,我的確是下海了。我現在搞了個小企業,私營的,不過掛靠在鄉鎮上,所以名義上還是鄉鎮企業!”
“你可真夠膽大的!”馬德興深吸一口氣,在他看來,好好的國企干部不當,下海搞私營企業,的確是渾身是膽。
隨后馬德興開口問道;“你剛才說,要報名參加廣交會,說的該不會是你那個私營企業吧?”
“對,就是我的企業。”李衛東點了點頭。
“不行!”馬德興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然后開口解釋道:“私營企業怎么能參加廣交會那種場合?這不符合規矩!”
八八年的國家干部,對于私營企業還是懷著一股濃郁的鄙夷,他們看不起私營企業,更不會允許私營企業參加廣交會。
而馬德興口中的“不合規矩”,也并不是真的有規定禁止私營企業參加廣交會,而是因為對私營企業的偏見!
李衛東只好開口解釋道:“馬處長,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了,我那個企業是掛靠在鄉鎮上的,名義上還是鄉鎮集體企業。”
“集體企業也不行。”馬德興搖了搖頭,隨后話音一轉,接著說道;“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你那就是個鄉鎮集體企業,讓一個鄉鎮企業,去參加廣交會,這也太那個,恩,反正就是不合適啊!”
“太弱小?太埋汰?還是級別太低?”李衛東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而后接著說道:“馬處長,我知道能參加廣交會的,都是大企業,最低也是省級企業,不過去年我那個服裝廠去參加廣交會,不也只是個三產么?不一樣能出口創匯么?
外商來買東西,看的又不是你企業規模有多大,也不是看你的企業是國營還是集體,而是企業能夠拿出什么樣的產品。
產品好,符合他們的需求,他們就會買,產品不好,不符合他們的需求,即便是國家重點企業生產的,一樣賣不出!
我這個場子雖然要規模沒規模,要級別沒級別,要名氣沒名氣,但是能拿得出外商喜歡的產品,去了廣交會上就能出口創匯!國家舉辦廣交會的目的,不正是出口創匯么?”
“道理雖然如此,但你那個畢竟是個鄉鎮集體企業,讓你去參加廣交會,豈不是貽笑大方,其他省的外貿團隊知道,會笑話我們的!”馬德興搖著頭說。
“去年我賣亞麻汽車坐墊,賺了四百萬美金的時候,有哪個省的外貿團隊笑話我了?他們一個個羨慕還來不及呢!只要能帶來外匯,別說是鄉鎮集體企業,就算是個要飯的乞丐,也沒有人敢笑話!”李衛東頗為硬氣的說道。
“那好吧!”馬德興無奈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去跟領導匯報一下,看看能不能特事特辦!”
李衛東微微一笑,他知道所謂的“跟領導匯報”,無非就是馬德興找了個推脫的借口,歸根結底馬德興還是不愿意讓一個鄉鎮集體企業,去參加廣交會。
“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想到這里,李衛東開口說道:“那行,就麻煩馬處長給領導匯報了,我就不打攪馬處長了,正好我得趕著去一趟京城,拜訪一下外經貿部的孫新民主任。”
“現在是孫副司長了,雖然沒有正式任命,但已經公示了。”馬德興開口糾正道。
“原來孫新民已經高升了!”李衛東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接著說道:“那正好,我去給他道個喜,順便把那個戈登的聯系方式要來。”
“戈登?就是沃爾瑪的那個采購商?”馬德興開口問。
“對,就是他!我琢磨著,要是去不成廣交會,就直接聯系戈登推銷我們廠的產品,只要戈登看中我的產品,下了訂單,到時候有外匯賺,外經貿部那邊肯定是一路綠燈。”
李衛東微微一笑,就這說道:“馬處長,你請留步,我就先告辭了。”
“等一下!”馬德興毫不猶豫的叫住了李衛東。
“馬處長還有別的事?”李衛東開口問道。
馬德興的臉上瞬間堆起了笑容,他開口說道:“參加廣交會的事情,咱們好商量!”
李衛東微微一笑:“這個馬德興啊,果然還是吃硬不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