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東雖然已經猜出了楊鵬要打白條,但他還是故作詫異問道:“楊廠長,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這四臺編織機的錢,服裝廠得先欠著你。”楊鵬長嘆一口氣,裝作很為難的樣子,開口說道:“我才剛剛接手服裝廠,很多事情還沒有頭緒,你總得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把事情理順了吧?”
“楊廠長,你說的這些,跟付貨款給我,應該沒有直接關聯吧?”李衛東開口問。
“怎么能沒有關聯呢,這廠里的事情理不順,就沒有辦法安排生產,不能安排生產,也就沒有效益,沒有效益的話,我哪來的錢還你呢!而且這設備到底好不好用,我總得驗證一段時間吧!”楊鵬開口說道。
“哦,楊廠長是打算,先用著我的設備,等服裝廠掙到錢,再把四臺設備的錢給我?”李衛東開口問道。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楊鵬開口說道。
李衛東眼神中透出一股陰冷,他開口說道:“我之前跟朱書記談的,可不是這個條件。”
“你跟朱書記是怎么談的,我不知道。反正服裝廠這邊是沒錢給你的。要不你再去找找朱書記,讓總公司把這十二萬付給你?要是總公司愿意幫我們服裝廠付錢的話,我是求之不得的。”楊鵬得意的說。
李衛東已然看出來,楊鵬只是在踢皮球,估計到了朱士聰那里,答案也是差不多,會讓李衛東來找服裝廠,總之就是雙方互相推諉,最后誰都不給錢。
李衛東稍微一琢磨,便開口接著道:“楊廠長,就算是跟親戚借錢,也得有個時間期限吧?這十二萬塊錢,你打算什么時候還給我?”
“這我哪知道!總之等我們服裝廠有錢了,肯定會還你的。”楊鵬開口說。
“看來這是真不打算給我這十二萬了!”李衛東心中暗道,臉上卻沒有任何不爽,依舊是一臉淡定的笑容。
李衛東輕咳一聲,將那張十二萬塊錢的欠條小心收好,隨后開口說道:“那行,既然楊廠長有困難,我就先收著這個欠條,楊廠長,我就不打攪你了,先告辭了!”
李衛東說完,便告辭離開。
“走的這么痛快?”楊鵬微微一愣,他本以為李衛東就算不是大發雷霆,也會據理力爭,卻沒想到李衛東連句反駁的話都沒有,便直接離開。
“這李衛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說話了?不對勁啊!他是不是憋著壞水要害我啊!”楊鵬心有余悸的想道。
下班以后,李衛東約王凱平去了飯店。
得知了楊鵬打白條的事情后,王凱平開口說道:“今天楊鵬完成交接以后,總公司那邊立刻給服裝廠的賬上轉了三十萬。”
電爐廠還沒有建好,王凱平也還沒有辦理停薪留職,他依舊是服裝廠的會計,所以服裝廠的財會工作,還是王凱平負責的。
只聽王凱平接著說道:“楊鵬手上明明有錢,卻故意不給你,他這是想賴賬啊!”
“一點兒都不意外。”李衛東笑了笑,接著說道;“服裝廠交接這件事情上,我沒有給楊鵬使絆子,楊鵬應該謝天謝地才對,可這楊鵬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主動來找我的麻煩!”
“你打算怎么做?”王凱平開口問道。
“倉庫里剩下的柔軟劑,應該沒有幾桶了吧?”李衛東開口問道。
“我明白了!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讓楊鵬去買柔軟劑的。”王凱平開口說道。
李衛東點了點頭,接著道:“王哥,辦完這件事,你也該遞交停薪留職的申請了,電爐廠那邊的施工,下個星就能結束,到時候我們得抓緊時間生產出一批樣品,說不定還能趕上上半年的廣交會。”
服裝廠會議室中,楊鵬坐在正中間,目光掃視眾人,此時他頗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氣質。
會議室里的人,楊鵬也都認識,仍然是那一批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憨憨。
有了之前的經驗,楊鵬也懶得再去詢問這些憨憨的意見,直接就拿出了自己準備好的生產計劃,滔滔不絕的講解起來。
“去年,我們生產的亞麻汽車坐墊,成功的出口創匯四百萬美金,而羊毛汽車坐墊,則出口創匯四百五十萬美金,僅僅這兩項,我們就出口創匯八百五十萬美金。今年,我們更要再接再厲,在原來的基礎上,完成更多的出口創匯!”
楊鵬說著,一臉興奮的給自己鼓掌,會議室里的這群憨憨們,也象征性的拍了拍手,算是沒有讓楊鵬冷場。
掌聲結束,王凱平舉了舉手,開口說道:“廠長,有件事情,我得給你匯報一下。”
“這么快就有人給我匯報工作了!真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楊鵬心中頓時美滋滋,他擺出領導的派頭,開口說道:“王會計,有什么事情,你就說吧。”
“咱們生產羊毛汽車坐墊的話,需要柔軟劑,目前倉庫里存放的柔軟劑可沒有幾桶了,如果想要繼續生產的話,得去購買柔軟劑。”王凱平開口說道。
楊鵬點了點頭:“這原材料嘛,當然是得采購的。我記得之前看賬本,柔軟劑好像是三千塊錢一噸吧?”
“廠長,你記性真好,是三千塊錢一噸。”王凱平點了點頭。
楊鵬得意的笑了笑,接著問道:“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一次都會采購十噸柔軟劑吧?”
“是的,十噸柔軟劑,也就是三萬塊錢。”王凱平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廠家擔心債務問題,一般都是要現金的。”
“那行,你去提三萬塊錢出來,再去購進十噸柔軟劑。可不能耽誤了車間的生產。”楊鵬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四月份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還得拿著羊毛汽車坐墊,去廣交會上賺外匯呢!”
王凱平則接著問道:“我們廠之前使用的柔軟劑,都是從沈福屯化工廠購買的,這次還從那里買么?”
“既然是以前的生意伙伴,那就不用改了,還從他們那里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嘛!不過咱們也得做好質量的把控,柔軟劑質量不合格的話,咱們可不能要。”楊鵬開口答道。
“廠長,以前咱們去沈福屯買貨,可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都是我們先把貨款送過去,然后他們當天或者隔天,就把柔軟劑送過來的,畢竟這生產也是需要時間的。”王凱平開口說道。
“哦,那就按照以前那么辦!”楊鵬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一般都是誰去送貨款?”
“有時候是我送,有時候是以前的李廠長親自去送。”王凱平話音頓了頓,接著問道:“廠長,這次是你親自出馬,還是我去送?”
楊鵬想了想,覺得這是一個在人前顯擺的機會,于是開口說道:“還是我親自去送吧,這個沈福屯化工廠畢竟是咱們的生意伙伴,我也得去認認門,跟他們的廠長熟悉一下,說不定還能講講價,讓他們把柔軟劑賣便宜一些!”
像是第二化工廠的韓國浩、市毛毯廠的魏建林、以及豐收廠的趙成明,都知道李衛東是沈福屯化工廠的副廠長。但這些人畢竟是跟紡織行業相關的,和楊鵬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所以楊鵬并不知道,沈福屯化工廠就是李衛東開的。
而王凱平這種知情人,當然也不會主動去提醒楊鵬。于是乎在第二天,楊鵬就拿著三萬塊錢,冒冒失失的來到了沈福屯化工廠。
楊鵬敲了敲沈福屯化工廠的大門,不久之后一個腦袋探了出來。
“你找誰?”那人甕聲甕氣的問道。
“我是運輸公司服裝廠的新任廠長,我叫楊鵬,這次是來買柔軟劑的。”楊鵬開口答道。
“哦,是買貨的啊,那快進來吧!”那人打開大門,放楊鵬進廠,然后指了指一間屋,接著說道:“你先去那里等一下,我去通知我們廠長。”
楊鵬照著指示,走進了那個專門用于會客的房間,不一會,沈援朝便出現在楊鵬面前。
“你好,我叫楊鵬,我是運輸公司服裝廠的廠長。”楊鵬再次自我介紹道。
“原來是楊廠長,久聞大名!”沈援朝倒是沒說假話,他早從李衛東口中得知了楊鵬的存在。
楊鵬卻以為沈援朝是在說客套話,他甚至覺得這沈福屯化工廠里的人,還都挺熱情。
只聽沈援朝自我介紹道:“我叫沈援朝,是這里的副廠長。”
“那你們廠長在么?”楊鵬立刻問道。
“廠長是我爸,他不在,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說也一樣。”沈援朝開口說道。
“原來如此。”楊鵬點了點頭,隨后開口說道:“沈廠長,我這次來,是打算購買柔軟劑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現貨。”
“有!你要多少?”沈援朝點了點頭,接著說道:“要的少的話,今年就能給你們送過去,要的多的話,我們馬上生產,最遲明天也能送到。”
“我們廠要十噸。”楊鵬立刻答道。
“可以。”沈援朝接著問道:“楊廠長,貨款帶了么?”
“帶了,沈廠長,你數數。”楊鵬說著從包里掏出了三萬塊錢,都是面值五十的人民幣,一沓五千塊,一共六沓。
一百元的紙幣要到1988年的五月份才正式發行,所以當時人民幣的最大面值還是五十元。
沈援朝也不客氣,直接借過錢開始清點起來。
片刻后,沈援朝點完了錢,然后一把將六沓錢抱到懷里,接著說道:“數目對了,楊廠長,你可以回去了。”
“就這么回去?”楊鵬微微一愣,隨后開口說道:“沈廠長,你們收了錢,是不是得給我個發票之類的憑證啊?”
“哦,差點忘了,你等著,我去給你拿!”沈援朝說著,抱著三萬塊錢走出了房門。
片刻后,沈援朝便返回了房間,然后將一個紙條遞給了楊鵬。
楊鵬眉頭一皺,他開口說道:“沈廠長,我要的是發表,不是隨隨便便寫一張收據,沒有發票的話,我回去也沒法報銷啊!”
“這個可不是一般的收據。”沈援朝詭異的笑了笑。
楊鵬接過紙條,打開一看,表情瞬間大變。
這紙條上面正中間有四個大字:
還款收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