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化工廠被封殺,李衛東微微一愣,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國家對于鄉村集體企業和鄉鎮企業的政策,一直都是比較開放的,甚至還有很多政策上的扶持。
在八十年代,私營企業尚不合法,國營企業又面臨著改革,而鄉鎮企業卻是蓬勃的發展,國家鼓勵農村發展第二、三產業,吸收多余勞動力的同時,也可以提高農民收入,減少城鄉差距。
所以在八十年代的時候,像是鄉鎮企業、村辦企業、農民聯營企業等如雨后春筍般的冒出來,而且種類繁多,遍布各行各業。
1987年的時候,全國鄉鎮企業的產值已經超過了農業總產值,也就意味著農村經濟不再是傳統的種植和畜牧業,農村經濟發展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
后世國內很多上市集團,都是八十年代的農村和鄉鎮企業發展起來的,可以說八十年代的鄉鎮企業,就是未來中國民營企業的半壁江山。
“村辦企業可以幫助農民脫貧致富,政府部門歡迎還來不及呢,怎么可能封殺?難道是環保問題么?”想到這里,李衛東又搖了搖頭。
八十年代,中國哪里注重什么環保問題,那個時候的化工廠全都是亂排亂放,污染非常嚴重,但為了發展經濟,沒有人會在意什么環保,先讓老百姓富起來再說。
于是李衛東開口問道:“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誰下令封殺咱們的?鄉鎮上?區里?還是市里?”
“是第二化工廠。”沈正開口答道。
“第二化工廠只是一個企業,他們有什么本事封殺咱們?”李衛東有些不解的問。
沈正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第二化工廠說了,誰要是敢買咱們的柔軟劑,那么以后都別想從第二化工廠進貨。”
李衛東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咱們的柔軟劑搶了第二化工廠的生意,所以他們用這種方法來報復了。”
紡織行業所需的化工產品有很多,像是助劑類的紡絲油劑、紡織蠟劑、抗靜電劑、漂白助劑;印染類的印花劑、濕潤劑、滲透劑、還原劑;整理類的柔軟劑、硬挺劑、防水劑、阻燃劑、抗油劑、香味劑等等。
所以柔軟劑只是眾多紡織化工品的一種。
一個紡織廠,除了需要柔軟劑之外,當然還得要其他的紡織化工品。而沈福屯化工廠只能提供柔軟劑,紡織廠所需的其他化工品,還需要去青河第二化工廠購買。
基于這個原因,第二化工廠一聲令下,那些紡織廠莫敢不從。即便沈福屯化工廠的柔軟劑質量更好,紡織廠也不敢再來進貨。
只聽沈正接著說道:“第二化工廠還說了,讓咱們轉產,但凡他們第二化工廠生產的東西,咱們都不能做,要是不轉產的話,就讓咱們破產!”
“呵呵,這個韓國浩,還真是夠霸道的啊!”李衛東一臉淡然的說道,仿佛沒將第二化工廠的威脅放在眼中。
“衛東,咱們該怎么辦啊?新的廠房剛剛搭建好,反應釜和鍋爐也買來了,咱們起那些圖賺的錢,還有你投的那十萬塊錢,都砸進去了,現在不能生產柔軟劑,可虧大了!”沈正愁容滿面的說。
“憑什么聽他們的!他們第二化工廠不讓咱們生產柔軟劑,咱們就不生產啊?”李衛東撇了撇嘴,接著說道:“別管他,咱們繼續生產柔軟劑。”
“可產出來的柔軟劑,賣給誰啊?整個青河市,怕是沒有紡織廠敢買咱們的柔軟劑。”沈正開口問。
“那咱們可以賣到別的地方去,他韓國浩再有本事,還能管得了外省的紡織廠!”李衛東說著從包里掏出了一大把名片,接著道:“二叔,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找到買家了,而且還不少呢!”
青河市第二化工廠。
裝卸工正從一輛卡車上卸下一袋袋固體的硬脂酸。
“都卸完了,數量沒錯的話,簽個字吧!”運貨的司機將收貨單據遞給了韓棟。
韓棟看了看卸下來的數目,確定沒錯,拿起筆來剛要簽字,卻發現司機的車上還拉著大半車的硬脂酸。
韓棟放下了手中的筆,開口說道:“師傅,你車上怎么還剩下不少貨啊?”
“那些是給別的廠運的。你們第二化工廠是大廠,我先給你們送貨,等送完你們的,再給他們送過去。”司機師傅開口答道。
“師傅,那謝謝你了。”韓棟掏出一根煙,遞給司機師傅,接著問道:“你這而貨是送去哪的?順不順路啊?”
“這些是送去沈福屯的,不算順路,也不算繞路!”司機開口答道。
“沈福屯!”韓棟的臉上浮現出一縷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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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脂酸是生產柔軟劑的主要材料,沈福屯還在購進硬脂酸,也就意味著他們仍然在生產柔軟劑,那也說明了,有紡織廠還在從沈福屯化工廠買貨。
“哼,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紡織廠這么大膽,連我們第二化工廠的話也不放在眼中!”韓棟眼中寒光乍現。
韓棟騎著摩托車,來到了沈福屯。
隔著老遠,便能夠看到沈福屯化工廠的煙囪里,一縷黑煙直上青天,顯然是化工廠里的鍋爐正在運作。
那時候的工廠也沒有環保措施,燒鍋爐的煙都是沒有經過處理直接排放的,國內的煤炭品質本來就一般,再加上小鍋爐燃燒不完全,煙囪排出來的肯定是黑煙。
再靠近一些,韓棟能夠聞到一股特殊的酸味,那是冰醋酸加熱后的味道,這說明化工廠里的確在生產柔軟劑。
“還真在生產呢!這是在故意跟我們第二化工廠對著干呢!”韓棟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韓棟很想知道,是哪個紡織廠這么不給面子,竟然還敢買沈福屯化工廠的貨。
不過韓棟還沒蠢到直接進去詢問,他騎著摩托車,退到了不遠處的大路上,在路邊等待起來。
不一會,沈福屯化工廠的大門打開,只見一輛卡車走了出來,車上放著的是那種專門盛放化工制劑的塑料圓桶,一個圓桶能放50升的化工制劑。
“出來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紡織廠這么大膽!”韓棟想到這里,騎上摩托車,跟著卡車走了一段路,然后上前截停了卡車。
那年頭車匪路霸還是挺多的,那貨車司機見到有人攔車,隨手就從副駕駛上抄起了一個46MM的大號扳手。
只見韓棟走上前來,一臉囂張的問:“你是哪個廠的?”
“你是干什么的?”司機也沒有給韓棟好臉色,他一臉警惕的盯著韓棟,一只手攥緊了大號扳手,只要韓棟有什么不軌的行為,便朝頭上砸。
韓棟則接著說道:“你們廠也夠大膽的,敢從沈福屯買柔軟劑,還真沒把我們第二化工廠放在眼里啊!”
“什么第二化工廠?我不知道。”司機一副冷臉,開口說道:“好狗不擋道,我還要趕著往回送貨呢!”
“你敢這么跟我說話,你信不信我讓你們廠長開除你!”韓棟怒氣沖沖的說。
“不信!”司機一臉誠實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就你這德性的,不可能認識我們廠長!”
“我這德性?”韓棟愈加憤怒,他愈加憤怒的說道:“你告訴我,你是哪個廠的,看我不收拾你。”
“我是燕州毛紡織廠的,怎么了?”司機一臉傲然的說道。
“行,我記住了,燕州毛紡織廠是吧,從今天起,你們廠別指望再從我們化工二廠買貨!你們就等著破產吧!”韓棟惡狠狠的說。
下一秒,韓棟突然意識到,青河好像沒有叫“燕州毛紡織廠”的企業。
“燕州?省外的?距離青河得六百公里!”
想到這里,韓棟急忙看了看這貨車的車牌,還真是燕州的車牌。
“你是燕州來了?”韓棟下意識的問道。
“廢話,不是告訴你了么,我是燕州毛紡織廠的!”司機惡狠狠瞪了韓棟一眼。
韓棟頓時呆住了,他第二化工廠再牛,也管不到六百公里外的燕州。
下一秒,韓棟馬上問道:“你們燕州的毛紡織廠,怎么跑到這里來進貨?”
“我們燕州毛紡織廠是省級重點企業,我們想去哪進貨,去哪進貨,你管得著么!”司機說著,擺出了一副兇惡的架勢:“趕緊閃到一邊去,再攔著我的路,信不信我揍你!”
韓棟站在遠處,一臉迷茫的望著沈福屯化工廠的大門,他怎么也想不通,六百公里外的燕州毛紡織廠,會跑來沈福屯進貨。
“燕州靠近京城,可比青河發達的多,他們那里不可能沒有化工廠啊,也不可能沒有柔軟劑啊,干嘛要千里迢迢的,來到這里采購?”
就在此時,沈福屯化工廠的大門又一次打開,一輛輕型卡車從里面駛了出來。
這一次,韓棟沒有貿然攔車,他先看了看車牌。
“是豫北的車!又是省外的!”
這一刻,韓棟終于明白,為什么沈福屯化工廠還在購進原料,為什么他們的鍋爐還在冒煙。
原來沈福屯化工廠的柔軟劑,都是銷往省外的!
省外的那些紡織企業,可不會理會化工二廠的封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