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選?”
在座的眾人無不心中一驚。
看看那個放著二十萬人民幣的鐵箱子,再想想李衛東將一捆捆錢擺在大家面前,然后承諾給補發三個月的工資,還真有一點賄選的感覺。
旁邊王海濱立刻應和道:“朱總說的有道理,都講明了要給服裝廠的職工發錢,那還不是賄選么!”
李衛東卻是不慌不忙的笑了笑,站起身來開口說道:“王處長,這話可得想好再說啊,要不我現在就去跟服裝廠的職工說,你王處長覺得這是賄選,所以三個月的工資不補了!”
“別!我可沒這么說!”王海濱趕緊否認道。
主席臺下面可是又近四百個服裝廠職工,而且都三個月沒發工資了。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要是王海濱敢阻止步伐工資的話,挨一頓揍那是輕的,遇到脾氣爆點的,敢拿著汽油瓶去王海濱家門口放火。
朱士聰也意識到這一點,嘲諷一下李衛東也就罷了,可牽扯到四百多職工的利益,這“賄選”兩個字,可不是隨隨便便說出口的。
李衛東接著說道:“國家不是早就實施廠長責任制了嘛,現在服裝廠欠了職工的工資,我作為廠長,擔負起這個責任,給工人們補發工資,有什么不對?至于賄選,恩,這賄選不都是先給好處么!”
李衛東說著,拍了拍屁股下面的鐵皮箱子,接著道:“我這二十萬現金,可是一分錢都還沒發出去。我這好處還沒有給出去了,可不算賄選。”
工會陳主席立刻站出來打圓場:“小李說的有道理,能幫服裝廠職工解決拖欠的工資,為公司減輕負擔,這是一件好事情嘛!”
于正誠也開口說道:“小李,以后就是李廠長了,到了服裝廠好好干,爭取扭虧為盈!”
朱士聰低了低頭,默不作聲,他也只是過過嘴癮,口嗨一下,真要是在“賄選”這件事情上做文章的話,服裝廠那四百職工真敢上來把他揍一頓。
投票就結束,李衛東毫無疑問的獲勝,而承包服裝廠的事情,也塵埃落定。
接下來,李衛東與運輸公司簽訂的承包合同。
國家關于國企承包出臺正式的規定,是1988年的《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承包經營責任制暫行條例》,所以在1986年,承包國企還處于探索階段,并沒有明確的制度規范。
也因此,當時承包國企的合同,大多是個人比較吃虧的。
有些承包合同并沒有規定年限,也就是說國資部門隨時可以把企業收回來。
有些承包合同對于利潤分配比較苛刻,如果是虧了錢,承包者要承擔責任,可若是賺了錢,承包者只能分到一點點。
還有些承包合同規定,國企被承包以后,依舊要履行過去的義務,也就是行政不會放權,依舊會干預企業管理,這使得承包者束手束腳。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承包國企的政策并不明確,承包者只能處于弱勢的地位,讓你在國企承包的過程中分一杯羹,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李衛東也同樣簽署了一份“不平等條約”。
承包服裝廠的合同沒有設定期限,運輸公司隨時可以把服裝廠收回來,于正誠也是擔心政策會突然改變。不設定期限的話,萬一政策有變,可以立刻將服裝廠收回。
不過李衛東還是長了個心眼,要求再上面加了一個條款,就是運輸公司收回服裝廠之前,需要提前一個星期通知。
另外就是李衛東需要負責服裝廠一系列的開銷,除了服裝廠正常運營費用之外,像是工人的工資、工人看病報銷的費用等等,也都是服裝廠掏錢。
還好服裝廠是近二十年才成立的三產,職工里年紀最大的也還不到五十歲,否則的話還會有一群退休職工的退休金,也得李衛東掏錢。
除此之外,李衛東每年還得向運輸公司上繳兩萬塊錢。
運輸公司并不缺這兩萬塊錢,每年上繳兩萬塊更像是一個象征性的指標,以證明服裝廠承包出去以后,國有資產沒有出現虧空的情況。
運輸公司所期望的,是甩掉服裝廠這個包袱,畢竟服裝廠一直是在虧損運轉,全靠運輸公司輸血才能活到今天。國企改革的浪潮當中,半死不活的服裝廠,已經拖了后腿,嚴重的阻礙了運輸公司的發展。
而且運輸公司也不指望一個三產的服裝廠能賺大錢,能夠保本經營,把四百人的工資發出來,就是謝天謝地了。
運輸公司中,大部分人更是覺得,李衛東這么積極的承包服裝廠,只是尋求一個鍍金的機會。
以李衛東現在的年紀,想要升到中層干部,至少要十年的時間,服裝廠顯然是一個很好的跳板。
先去擔任服裝廠的廠長,以后調回運輸公司,級別至少不會低于服裝廠廠長,運氣好一些的話,二十五六歲就能成為中層干部,四十歲以前就能進領導班子。
按照國企人的思維,用服裝廠作為跳板,以謀取快速晉升,是很合理的行動。沒有人能猜到,李衛東承包服裝廠,真的是為了賺錢!
王海濱幫楊鵬弄來了那么多訂單,雖然沒有能夠幫助楊鵬拿下服裝廠,但楊鵬對于王海濱還是很感激的。
運輸公司的招待所來來回回就那么幾樣菜,王海濱早就吃膩了,于是楊鵬將請客地點,選在了國營的青河飯店。
兩人找了張桌子坐下,楊鵬揮了揮手,大聲喊道:“服務員,點菜!”
一個穿著白圍裙的服務員走了過來,愛答不理的將菜單往兩人面前一扔,然后拿出一個小本本,開始記錄菜名。
王海濱掃了一眼菜單,價格要比運輸公司招待所貴一些。
“炒個油菜、木須肉、糖醋魚、再來個辣子雞,差不多就要這些了。”王海濱點了四個菜。
聽到前兩個菜,楊鵬覺得還好,可后兩個菜,卻讓楊鵬心在滴血,這可都是硬菜,今天怕是要大出血了。
不過楊鵬礙于面子,還是開口說道:“王處長,要不再點個湯吧,湊個四菜一湯。“
“咱們就兩個人,四個菜也就夠了。”王海濱開口答道。
“那行,就先要這四個菜吧,不夠我們再加。”楊鵬開口說道。
服務員直接將手中的小本本遞到楊鵬面前,一臉冰冷的說道:“一共五塊六毛五!”
國營飯店,吃飯要先給錢。
楊鵬拿過菜單,仔細的核對起來:“炒油菜六毛錢,木須肉九毛五分錢,糖醋魚一塊五,辣子雞兩塊六,一共五塊六毛五。”
楊鵬掏出了六塊錢,遞給了服務員,服務員牛幣哄哄的找了錢,便不再搭理兩人。
不一會,菜上齊了,兩人打開了自帶的酒,開始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兩人都略微有些醉意,這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我本來以為,有了那么多訂單,我贏定了,卻沒想到李衛東那小子,竟然拿出來二十萬現金!可氣的是,他還找我幫他搬箱子!”楊鵬發起了牢騷。
“我說小楊,當時李衛東打開那箱子的時候,你可就在一旁啊,是什么感覺?”王海濱笑著問。
“什么感覺?慌啊!慌得一批!一整箱子,那么多,全都是大團結,我哪見過那么多錢,直接就傻了!”楊鵬用手比劃著,隨后接著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我好歹也是搬過二十萬的人!”
王海濱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你說李衛東這小子,到底從哪里弄來了這么多錢,整整二十萬呢!”
“貨運處的工資本來就高,而且李衛東不是弄了個以運代銷么,聽說一個月就能賺十幾萬!噶…”楊鵬說著打了個酒嗝。
王海濱皺了皺眉頭:“以運代銷是挺賺錢,可賺到的大部分都上繳公司了,剩下了是整個貨運處分,貨運處也有三百號人呢,他李衛東能分到多少?就算他一個月能賺200塊錢,一年也就是兩千四,十年才兩萬四,二十萬的話,他不吃不喝得攢八十多年!”
“好像也是這么道理啊!”楊鵬夾起一塊姜塞到嘴里,掩蓋了一下酒味,接著說道:“這可是二十萬呢!就憑工資的話,一輩子也賺不到那么多錢,李衛東肯定有其他來錢的門路。他不會是偷著把貨運處的車給賣了吧!”
“這怎么可能!運輸公司的車輛都是有數的,一個司機一臺車,而且還有派車的調度。要想偷著賣車的話,得連司機和調度一起滅口。”王海濱開口說道。
“那他就是偷著倒騰什么東西了。他提出來的那個以運代銷,不就是當二道販子么!”楊鵬接著說道。
“有這個可能。”王海濱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可這也不對啊,我見過很多倒騰貨的,從南方進了衣服鞋子,去北方賣,干上兩年,頂天就是個萬元戶!李衛東拿出來的可是二十萬,他才多大歲數,能倒騰出那么多錢?”
“想那么多干嘛!咱們又不是公安,哪能查出來李衛東怎么弄來了二十萬!”楊鵬開口說道。
“你剛才說什么?”王海濱猛然問道。
“我說想那么多干嘛!”
“我說的是下一句!”
“我說咱們又不是公安…”
“對,就是這句!”王海濱猛的一拍桌子,開口說道:“咱們查不出來,可公安能查出來啊!不是有個罪,叫什么錢太多不知道哪里來的罪…”
“是巨額財產來路不明罪?”楊鵬開口提醒道。
“太對了,就是這個!”王海濱一臉興奮的說:“今天李衛東鬧出那么大動靜,咱們就找個人舉報,說他巨額財產來路不明!運氣好的話,還真能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