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孔征御劍急行。
在離開琳瑯城范圍后,三人降落在一處山頭。
林青燈陰魂落地,從須彌戒指中拿出尸衣,穿在身上:“怎么不跑了?”
羅淵也落下,眼睛看向孔征,又擔心地望著身后。
又跑!
孔征臉色難看,莫名被追殺,換誰都覺得憋屈。
在屏風山住了五年,孔征以為自己能安定下來了,誰知道到頭來會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事被迫放棄洞府,離山遠逃。
荒誕嗎?
可笑嗎?
后方,十幾道氣息追來,那十幾人越來越近,孔征忽然提起羅淵,朝天空飛去。
白衣冷面,周遭血氣環繞,一派魔道劍仙的模樣,追來的修士懸停在空中,望了過來。
“孔玄成!你竟然殺供奉監同僚,好大的膽子!”
“你這魔道賊子,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從今夜起,你將被大夏王朝的修士追殺。”
“把伏閻交出來!”
“魔道賊子,引頸受戮!”
聽到耳畔聒噪,孔征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諸位道友,今日你們毀我洞府,已是對我宣戰,我殺你們幾個人難道不應該嗎?我入夏州五載,自問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大夏皇族的事,今日蒙了莫大冤屈,你們誰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何?”
周圍鴉雀無聲,一個較老的修士飛出,對著孔征道:“我等都是奉命辦差。你若不護著這娃兒,便沒你的事。”
“你也知道這是娃兒?”孔征大笑,“大夏皇族讓你們殺一個小娃娃你們就殺,這夏州,還有沒有正道了!”
“少廢話,在夏州,大夏皇族就是正道!”
“一派胡言!!!”孔征雙眼通紅:“這孩子又做了哪些對不起大夏的事?你們倒是說啊!爾等此舉究竟是正是魔,心里真的分不清嗎?”
一個神情倨傲的修士開口道:“少廢話,我等都是正道弟子,所行之事也都是正道之事,你既然已經殺了我們那么多同道,現在只有一個選擇,交出伏閻!給你個痛快!”
“你也知道他們都被殺了,還敢追來造次?!”
“吾輩正道修士,死有何懼!”
聽到這些修士的話,孔征冷笑:“大夏果然病入膏肓。也罷,該講的我都講了,這是你們要的伏閻,拿去。”
一眾修士見到那個小娃娃被拋了過來,眼中大喜。
幾個年長的修士在防備孔征,非常警惕。
只是這距離太近了,風起時,劍已出。
有了兩種真氣傍身,孔征在天上施展劍招時再也不會分心,腳下截血魔氣爆出,仿若踏著一朵血云,法劍轉瞬間握在手里,接著向對方刺去。
“什么?劍氣!!!”
這群人聽說過孔征,是個劍術不錯的體道修士,他們從不知道,孔征還會劍氣!
孔征攻勢太突然,他們來不及多想,只見那劍尖真氣匯聚,又因為人比劍氣還快,在劍尖未曾迸射的劍氣從豎線變成了橢圓,又變成了渾圓。
那圓如滿月。
“這是什么劍招?!”周圍驚駭。
孔征一劍洞穿一位修士胸口時,滿月才爆掉,劍氣徹底綻開,然后染血,變得殷紅,好似一朵妖艷的蓮花。
仙魔九劍,飛蓮殺月!
這么古怪的劍氣,大夏的修士第一次領略。
這么快的劍修,大夏的修士也是第一次見到。
人怎么可能比劍氣的速度還快?
一瞬間沒人能理解這種事情,不過他們看到,一個又一個圓月誕生,一朵又一朵血蓮綻開,一條又一條性命隕落。
這是曾記載在諸天萬劍訣中的劍招,而且自成風格。
這就是飛蓮殺月。
在第七個人死掉的時候,反擊的修士們這才發現,他們的攻勢對孔征毫無效果。
對方攻有劍氣滿月,守有魔氣罡衣。
一個修士不可思議道:“聽說五年前他才是神谷后期,難道現在晉級成了金丹修士?!”
驚呼讓其余修士變得絕望。
金丹。
紫金寶丹。
多么遙遠的一個詞,有些修士終其一生,都凝結不出金丹來。
這群供奉,五年前大多在三才法會出現過,他們完全不相信,就當年那個神谷境小修,只用了五年時間,就結出了金丹!
遲疑的時候,又有兩人中劍。
劍修的劍,可不是刺一下那么簡單,尤其是飛蓮殺月,只要刺入體內,劍氣就會綻開,直接刺穿奇經八脈。
仙魔九劍,每一劍都是殺招!
來了十三人,七個已經死在了孔征的劍下,剛剛被法劍刺穿的兩人原以為自己也要死了,但是發現對方真氣似乎不夠了。
“他不是金丹修士!是雙丹田!!!”
那是個藥修,胸口被刺穿的情況下,生機真氣不斷運轉,壓住傷勢,朝著其他人大吼。
雙丹田?
這些修士一愣,迅速反擊。
這種修士,體質迥異,大夏三千年間,也不是沒出現過。千機圣宮的洪福老祖便是天生雙丹田。
雙丹田的修士真氣比普通修士要多,但并非無敵。
孔征左右,忽然兩柄長刀砍下!
那是兩個刀修,刀氣銳不可當,直接砍破孔征的罡衣,深入肩胛。
但刀勢戛然而止。
截血魔氣,截的是獸血,修煉的功法也以效仿妖獸而修,孔征皮膚硬如得到妖獸,罡衣被破掉,皮膚又是一層防御。
“來得好!”
孔征雙手抓住長刀,用力一拉,兩個刀修忽然被拽了過來。
接著雙手變爪,刺在對方胸口。
枯心爪!
心臟周圍的經絡骨骼,被五指刺出的魔氣蝕透,然后一拳,二人心臟離體飛出。
奪心透骨!
雙拳染血,孔征掃視四周,若論其他的,孔征或許有各種缺點,但是若論修行和斗戰,他自問沒見過比他厲害的。
這種自信,源自于數百年如一日的自律,和千百次死戰。
那種自律從上一世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
每天都要修行,除了練氣花費的時間,孔征將其他時間都花費在鉆研體道上。日積月累之下,以肉身作為武器對敵,雖然有些不習慣,但什么時機該用什么樣的招數,孔征無比清楚。
兩個趁著自己真氣不濟的修士想要偷襲,孔征如果當時躲開,一旦他們刀勢施展起來,還是會被砍成肉泥,只有當他們刀勢未成,硬吃一記,才有機會反擊。
孔征的考慮,其他人是不清楚的。
可是他們發現連此行最強的兩個同伴,都被對方反手干掉,忽然有些害怕。
這個孔玄成,雖然不是金丹修士,但他若是跟己方廝殺起來,威力不比金丹修士差啊!
兔子面前,狼和老虎根本沒有區別。
來了十三人,死了九個,還有四個,其中兩個身受重傷。
剩下兩個修士發現孔征襲來,急忙大喊:“我們認輸!!!”
二人中,有一個是女子,身體不由自主地打著哆嗦,一臉凄苦地望著孔征:“孔玄成,我們只是奉命而來!”
另一個中年男子冷汗涔涔:“我們認輸,愿意交出身上的須彌戒指,換一條生路!”
孔征渾身沐血,圓月下看不清眼神。
他胸口起伏不定,那女子手中抱著驚恐的羅淵,慢慢遞了過來。
“這娃娃我們不殺了,放我們一條生路好嗎?”
孔征接過驚魂未定的羅淵,半晌后轉身,向下飛去。
二人對視一眼,急忙攙起重傷的同伴,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只是此刻,天空中飄起一個女子。
陰柔嬌美,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梨花香氣。
“別走呀。”
女子明媚一笑,略有羞澀:“來陪我吧。”
一瞬間,四人頭頂不知為何出現一盞油燈,那陰柔女子輕輕吹了口氣,四人先后從空中跌落。
山腰,小溪。
孔征洗著渾身血漬,羅淵趴在孔征背上瑟瑟發抖。
林青燈回來的時候,孔征頭也沒回,開口道:“你現在是正道,不能殺那些不準備反抗的人。”
林青燈蹲在孔征身旁,捧起一堆須彌戒指,微笑道:“我是正道,原因是我愿意當正道。但是沒人拿我當正道。”
孔征接過須彌戒指,收入懷里,瞟了過去,那雙眼,有些悲苦:“你在責怪我?”
“我在提醒你。你自詡正道,既然他們跟你為敵,他們就是魔道。”林青燈撥了撥孔征額角的頭發,正經道。
“他不是魔道。”
“和正道作對的,就是魔道。”
“林青燈,修仙界沒你想的這么簡單。”孔征有些疲憊。
林青燈一笑:“修仙界就是這么簡單。是你太復雜了。”
孔征出神的雙眼漸漸清明,呆呆地望向林青燈。
林青燈從孔征手中捻起一枚戒指,舉起對著月亮:“有些時候,沒必要考慮那么多。孔征,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何方神圣,但你現在只是個筑基小修。誰要殺你,你就得殺誰。否則你再也沒機會恢復到以前的實力。我這么說,你明白嗎?”
一日后,小溪邊。
一位供奉靈官來到此地,朝著面前的龍袍老者行了大禮。
“皇祖,那三人的氣息,自此消失。”
“知道了,下去吧。派各地金丹靈官,追查他們下落。”
“是。”
龍袍老者身旁,還站著兩位老者。
他看向那二人:“如你們所愿,那個姓孔的,真把伏閻帶走了。”
伏童淡漠道:“陛下,此事非我二人所愿。”
陣袍老者道:“陛下,當初我們三人在那個地方學習卜道的時候,那個人就說過,占卜吉兇易,順應天命難。”
“天命?修士原本逆命而修,順應天命豈是修士所為?”
“陛下逆命而為,又怎知所為之事不是命中注定?”
龍袍修士抬手:“洪福,夠了。你們一個為了徒兒,一個為了子孫,我又何嘗不是為了公孫家?我三人曾患難與共,又拜入一個師門學習卜道,既要求同存異,便無須在此事上爭執。目前伏閻必須殺,我說的話絕無收回之理。不過我可以給他一線生機,你二人應該也知道原因。”
“陛下需要我們一起對付赤月的子民。”
“沒錯!伏家將來哪怕替代公孫家主宰夏州,我一介修士,也無須在意,但我們都占卜出那孩子會帶著赤月的子民回來,屆時夏州生靈涂炭。”
龍袍老者長袖一揮:“此事犯我逆鱗,絕不允許!”
三人立場再次統一,是啊,若不是他們都卜算到這件事,伏閻也沒有必死的理由。
赤月的子民要回來了,這天下…
還能太平多久。
夏州很大。
大到御劍走完各地,需要花費數年。
不過大也有大的好處。
孔征三人在躲避大夏的追殺,無論放眼哪個角落,都是很好的藏身之處。
安全無虞。
可是修煉就有問題了。
大夏雖大,地下靈脈濃郁的山脈幾乎都有主了。
修士之所以需要在洞府修行,求的就是當地的靈氣,可以輔助修行,提高速度。
光陰的寶貴之處,對于修士很重要。
這次殺人立威,近乎三十個筑基修士身隕,相信大夏供奉監再沒幾個筑基修士敢來造次了。
林青燈提議,找一處棲息地。
因為下次來的修士,可能就不是筑基那么簡單了。
棲息地選在哪,沒人能拿主意。
孔征迫切需要靈氣濃郁的敵方,羅淵需要安全偏僻的敵方,林青燈去哪都行。
這一世踏入仙門十余年,已經被迫換了兩處修煉之地了,孔征渴望有處安靜清幽之地。
于是,一個月圓之夜,諸天因果錄被摸了出來。
‘周圍最適合應對現狀的落腳之地在哪’
‘東南二百里,至方仙島,再向正南一百里’
諸天因果錄的指引浮現。
孔征沒有懷疑,帶著二人趕了過去。
方仙島,是個內海小島,三人在遠處時就被此島吸引,林青燈不知孔征是怎么知道此地的,卻發現孔征沒有停下,繼續向南。
這一片,都是內海。
很大的水域,一眼望不到邊,即便在天上,都被這片廣袤的碧波所震撼。
“我們出海了?”
“沒有。”
這些年通讀大夏的山川地理志,他知道大夏有片‘癸水湖’。當年一位術修召來天河,在此地與對手死戰,癸水湖在暴雨天河倒灌之下,變成了內海汪洋。
不過放眼整個夏州疆域來看,癸水湖,只能算大夏北部一片巨湖罷了。
癸水湖,再向南一百里。
孔征看到了一處狹長的島嶼,于是落了下去。
沼澤遍布,蛇蟲無數,巨木的葉子上有著不正常的褐黃,周圍潮腐異常,孔征大致將這個島嶼轉了一遍,發現還有居民在生活。
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風水寶地啊。
諸天因果錄為何會指引他來此?
“到了。”
孔征對二人宣布。
羅淵是高興的,島嶼偏僻,靈脈不盛,幾乎沒有修士,而且島上還有凡人,這種地方幾乎不會被注意到。
林青燈也無所謂,只是覺得孔征竟然選擇了這樣一個地方,看來還是比較照顧小羅兒。
孔征則挑了處隱蔽的地方,法劍如削豆腐一樣,清理出一個山洞來。
“先住在此地,這幾天探查一下這個島的地脈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