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宮闕的最高處,是一個建立在蒼穹上的華美宮殿。
以一種透明的水晶鑄造,彷佛與蒼天融為一體,以天為蓋,在陽光下散發鉆石一樣的色彩,更有無數華美玉石雕刻。
但左逍無心欣賞這些美景。
寬闊的宮殿內,左逍恭敬的低頭。
在他面前,一個生有雙翼的陰影冷冷道:
“聽那震動,他已經來了。”
那巨大雙翼的陰影,自然是左家老祖,他縱使在水晶宮殿也半隱于黑暗中,只散發巨大的壓迫感。
陰影回頭,露出一雙非人的眼眸,語帶微怒的詢問:
“那么,你該帶回來的人呢?”
左家老祖的話語中帶著冷意,讓左逍的頭顱更低。
一股憤怒讓空氣為之暴動,吹過左逍的身軀,讓他微微一退。
左逍將頭壓的更低,恭敬的說:
“遇上一些阻礙,沒有將誠兒帶回來,愿以死謝罪。”
左家老祖一瞇眼,緩緩道:“以死謝罪?”
伴隨這四個字,左逍心底頓時生出無盡的危機感。
一種無形的波動掃過,讓他體內的鮮血隱約間沸騰。
左逍呼吸一滯,血液狂亂的流動,讓眼中模糊一瞬,身軀幾乎要癱倒。
凝血境界,能將養分儲存于氣血,必要時可以分解氣血合成糖分供應大腦運作,對于氧氣的依賴極低,因此能在真空與超音速環境作戰。
但眼下,左逍竟然生出“窒息”之感,整個人一陣暈乎。
瀕死的感覺從身體傳來,氣血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拒絕維持左逍的生命,讓他的大腦迅速衰弱。
死亡如潮水涌上,就要吞沒他的生命。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神,大口喘氣:“呼嗚!!!!”
左逍忍不住半跪,渾身冷汗。
血液似在體內沸騰,讓他的心跳鼓動極快,生出劫后余生感。
左家老祖的聲音從面前傳來:
“你是想違抗本座?”
左逍跪在地上:“不敢!”
左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
在左家老祖一念之間,他在鬼門關前晃了一趟。
左家老祖的意志,決定了他的生死。
這和世家的同族感應類似,是一種執掌血脈的力量。
據說在古老的時代,世家還是王侯,王侯還是部落的時候,煉竅之上的武者神意一動,就能操縱族人氣血。
而到了更高境界,那些真軀的后王君侯,還能用神意直接控制他人。
依靠這種力量,真軀成為了“神魔”,成為“君王”,支配萬民。
在古書上,這力量被稱為“口憲天章”,一語可決萬民生死!
在當代,很多人以為這是傳說夸大,將古之王侯的尊崇過度宣揚。
但左逍知道這是真的。
他曾親眼看見,那些認同武府理念的左家族人,在左家老祖一念之下動彈不得。
更在改造之后,變成獸化兵,被左家老祖神意控制,甚至無法駕馭自己的身體,變成左家老祖的傀儡!
眼下這股力量用在他身上,讓左逍這等煉竅高手都為之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向左家老祖道:“老祖,雖然沒有帶回誠兒,但這并不妨礙您的計劃。”
隱影中的左家老祖一聲冷哼:“嗯?”
左逍的心臟一縮,渾身氣血又是一滯,連忙道:
“老祖,我明白你為何需要誠兒。”
“不就是為了神兵?”
他大喊道:“我有辦法,可以搞定神兵!”
聽見這一句,大氣中一陣無形的腦波掃過,左逍心中的壓迫感才緩緩散去。
左家老祖冷冷道:“你說。”
“呼!”左逍松一口氣,勉強提神開口:
“我左家的鎮族神兵,在當年立國時被重創,神智被滅,無法御使,除非繞過神兵的自我守御,直接控制其核心。”
他看向左家老祖:
“但要繞過神兵的自我守御,觸及核心區域,就需要模仿其主翼侯的氣息。”
“為此,需要一位返祖的左家嫡系,修煉到煉竅,調整出類似“翼侯”的真軀氣息。”
“讓這位返祖的后裔,偽裝成先祖,矇混過神兵的辨識功能。”
“失去智能的神兵,依照本能運轉,確實會被騙過。”
“為此,您才培養誠兒。”
左逍說到此,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道:
“那么,用我也可以。”
左家老祖一皺眉,冷笑道:
“你?你清楚自己什么身分嗎!?”
左逍的表情歸于平淡,認真的說:
“我知道。”
他眼里露出一點復雜,緩緩開口:
“昔年老祖的一位子嗣,因反抗家族被制成獸化兵,卻奇跡的進行變異,逃出家族。”
“然后,這位孽種化為醫生,行走天下,得到神魔“九頭氏”的傳承。”
九頭氏,一位古老的神魔,也就是當今的真軀,據說其能奪他人之首,化為自身頭顱,以此操縱更多的神意,解開氣血更深層次的奧妙。
其縱橫天地,可以一化九,再合九為一,幾乎不死。
“孽種以此創出了“奪靈血功”,成為今日的“血魔”。”
左逍抬眼看了左家老祖一眼:
“老祖發現后,甚至不惜培養他,讓區區一個獸化兵成長為當世高手,為的便是“奪靈血功”的完成。”
“這門功法,可以打破氣血上限,分裂出血身,正巧當時的左家需要強者支撐,因此您決定以身試法。”
左家老祖隱于黑暗中,表情不可見,沒有說話。
左逍嘆了一口氣,一字一頓的說:
“而分裂出的第一個“血身”,便是我,您的“兒子”——左逍。”
左家老祖淡淡道:
“你只是一個失敗的成果。”
左逍沒有反駁,點頭道:
“是的,您分裂了第一尊血身,才發現真元結構太過復雜,也非“天生”,無法再生出來。”
“若非當時情況危急,您也不會將唯一的真元種子賜予我,使我這具低微的血身成就煉竅。”
“甚至能啟動一絲殘留的“秘藏”,發揮遠勝煉竅數十倍的力量。”
這就是左逍具備部分秘藏之力的原因。
他本就是左家老祖分裂出來的身軀,天然帶著一點秘藏結構,只是缺乏真元啟動。
待后來獲得真元,重回煉竅,便能以此發揮部分本體實力。
左家老祖道:“你既然知曉,就明白我的血脈返祖程度不足騙過神兵,你便更不可能。”
左逍卻是一笑:
“老祖或許不知,我或多或少,也修煉過一點奪靈血功。”
他笑著說:“我本身的血脈不足,但我的孩子卻返祖成功。”
“奪靈血功,連土石也能化為血肉,何況與我同源的孩子?”
“我多年來替換身軀,汲取誠兒體內最純凈的血脈,將我自己轉換。”
“喀擦!”左逍背后一陣骨骼震蕩聲響起,突然從背部爆出一片翅膀。
“嘩啦!”大片鮮血炸裂,一雙染血的羽翼張開,赤色的羽毛散落,引起天地間的狂風。
一股屬于煉竅,卻帶著“真軀”層次的氣息浮動。
似乎感應到這股氣息,左家宮闕深處,有龐然大物發出轟鳴聲:
“嗡——!!”
一陣旋風開始掀起,吹過左家宮闕的每一處回廊。
左逍張大翅膀,認真道:
“這樣的血脈,足夠了吧!”
沒有人知曉,左逍每次遇見自家孩子,都會和他取他一點身體組織。。
從左至誠負翼出生,他就開始做這件事。
然后,將這鮮血納入體內,以氣血同化,將原本的肉身一一取代。
人體的細胞,是有取代周期的。
人體辨非恒定,而是由無數生生死死的新舊細胞不停交替。
有人說,只需要七年,整個人就會完全替換,每一個細胞與過去一樣。
因為每一處的細胞,都是在取代與淘汰的過程。
流淌不止的血液細胞,每一百二十天就會更換一輪。
胃部細胞,每分鐘會脫落五十萬個,被新生的胃黏膜細胞取代,只需要三天,整個胃黏膜就沒有一個舊細胞。
連看似不變的骨骼,每十年也會更新一輪。
甚至心臟細胞,每二十年也會更新一次。
依靠氣血的控制,左逍復制兒子的組織,一點點取代身體的細胞。
以子之血,取代父親的血肉,如今的他,可以說是一位成長版的左至誠!
幾十年下來,他不停的努力,甚至依靠血液深處的“血脈圖譜”,自發產生類似真軀的翅膀。
這一手實在太過意外,連左家老祖都愣了一下,訝異道:
“你....完成了返祖?”
左家老祖面色一冷,第一時間認為左逍預謀反叛,一股氣流已經隱隱生出,要化為颶風。
但左逍只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左家老祖停下氣流,皺眉詢聞:“你什么意思。”
左逍只是道:“不過是為老祖分憂,愿以身啟動神兵。”
左家老祖目漏疑惑,雙眼仔細掃過左逍的臉龐:“以身為祭,啟動神兵,是必死無疑,你謀劃這么久,換了一身反返祖之血,就為了送死?”
左逍不答,目光淡然地回望遠方。
左家老祖沉吟一會,突然搖頭:
“你是本座分裂出的血身,理應繼承本座的思考。”
“若我為血身,受人所制,恐怕也會暗中行事為求解脫,甚至利用親子。”
“但愿意奉獻生命,倒令本座不解了。”
“莫非武府一戰,打壞你的腦袋?”
“也許吧。”左逍只是笑了笑,想到自己孩子最喜歡的那句話:
“我是自由的風!”
左家是翼侯的后裔,追逐狂風,掙脫大地,自由自在之人。
對于風來講,左家,果然也是束縛啊!
但左逍理解自己的存在,已經無法脫離左家,無法脫離左家老祖的控制。
那他愿意將這份自由,轉讓給其他人。
左家老祖看著左逍不知思考什么,沈聲道:
“既然愿意獻身,那便跟我來吧。”
他在黑暗中一笑:
“你有此覺悟,愿為左家的榮耀奉獻,也是好事!”
“依靠神宮的力量,這一役,會成為顛覆東煌的起點!”
左家老祖轉身往宮殿下方而去,左逍嘆了口氣,緩緩跟上。
離去前,他看了天空一眼,默默的想:
“我的翅膀,天生便是折斷的。”
“但誠兒仍能飛翔。”
“去吧,飛向蒼穹,飛得更高更遠,去見證我沒看見的風景。”
煉竅境界,天人合一,一縷微風應他的意念而動,向著遠方吹動。
微風穿過左家宮闕,飛過天空,撞上白墻,然后乘著熱氣向上。
它飛上高空,越過高聳的白墻,又順著風勢滑下,掠過震動的城市,掃向外城連綿的武府。
最后,微風徐徐,吹動左至誠的頭發,讓他略帶疑惑的回頭。
左至誠面前,玉微金眸一閃。
“原來如此。”
感應著某人體內的道箓,玉微監控著一切,緩緩瞇起眼。
道箓就是一道上清仙光,而仙光神光,便是轉換型態的神念。
左逍經歷的一切,此時都化為即時畫面浮現在玉微心底。
他愿意做出犧牲,以及左家老祖的計劃,如今都被玉微看的一清二楚!
他淡淡的想:
“既然如此,豈能讓你得逞?”
姓左的想驅使神兵之力,和血魔、神宮一起作亂,問過他了嗎?
天兵不同意,你就不能干!
玉微起身,體表有清光瑩瑩亮起。
他看向旁邊的左至誠,認真道:
“走了。”
左至誠一愣,詢問道:“路先生,要去何處?”
玉微眨了下眼,小臉十分正經:
“去打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