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太平府,都是大晴天。
一輪明亮的大日高掛天穹,艷陽高照,正處在炎熱之時。
在陽光下,一名高壯的漢子整理好衣物,準備出門。
楊青是天福城的居民,已在此生活了幾十年。
他如同往常一般系好布鞋,正準備去城中武館練幾手架勢。
高深鍛筋架勢、易骨髓功和一些殺傷力強的武功,在東煌雖是管制的,卻不阻礙平民百姓休習普通的功法,靠水磨功夫鍛筋易骨。
身在這個世界,武道即是拳,同時是權與力,還能提高手壽命,在怎么樣低微的民眾都會想習武,即使在武府的武考、招生中落選,被判定為沒有習武天賦,也有無數人不想放棄。
畢竟,就算是種田,也是成為武者才能種得更好,打獵就更不用說了,兇獸橫行,凝血高手都不敢保證自己的安全。
為此,武館應運而生。
這起先來源于東煌未立時,無門無派的“游俠”,為了招收弟子增加助力,又不愿開宗立派,建立師徒傳承,便將宗門結構簡化,招收一些窮苦學生。
經過一代代演變,如今的武館在天下各地皆有,只要繳一些錢就能進去習武,雖不如宗門武府那樣高深,卻也不要求資質,只要給錢就教,也算填補普通百姓的向武之心。
但若究其本質,只是一些練練養身功,學習一些簡單搏擊之術,鍛煉一下筋骨肌肉的場所。
可是這樣的“武”,對楊青已經足夠了。
對于被武考淘汰,宗門也完全不想收的他來講,有地方練武就很不錯了。
他踏出家門,抬頭望天,帶著一絲高興:“好,今天也是好天氣,是個練武的好日子!”
楊青了出笑意,關上家門,抬頭挺胸地走上街。
但沒走幾步,他身子突然一抖。
為了出門練武,楊青如今穿著一身無袖的練功服,將長滿肌肉的雙臂暴露在空氣中。
當他的肌膚接觸空氣,頓時被凍了一下,渾身顫抖。
楊青感覺一陣冷風傳來,牙齒顫了顫,不由詫異道:
“變冷了?”
他尚在詫異,又有點點白色從空中落下,楊青目光一動,伸手接住。
入手之物剛剛飄落,觸及手掌就被體溫融化了,卻讓他更加驚訝:“這是下雪了?”
楊青眨了眨眼,自語道:
“可現在還在瞿月啊,正是炎熱的時候。”
放眼望去,無數人也和他一樣,被冷的抱著手,疑惑的四處張望。
眼尖的楊青甚至發現,周圍的屋檐地面已經開始潔霜,有人家中的魚缸水面開始變白。
“怎么突然變天了。”
他迷茫地望天,看見艷陽高照,可亮眼了,散發無窮熱量,偏偏照不熱他的身軀,整個人像寒冬中待在冰窖里。
正在疑惑間,楊青突然發現凝視的陽光“抖”了一下。
陽光灑落,卻在經過武府上空之時,莫名的開始搖晃。
“什么玩意?”楊青愣了下,困惑地看向那束怪異的陽光。
下一瞬間,陽光再閃了一次,楊青瞪大眼睛,這才發現陽光是被折射了。
“那是......一道墻!?”楊青驚訝道。
在他與太陽之間,有一道剔透的“高墻”升起,阻隔了光與熱。
透明的高墻,隔在太陽與天空中間,讓陽光從變成直射,產生扭曲蜿蜒的晃動。
一道“冰墻”,高大無比的冰墻屹立在大地上。
無窮的寒氣,從冰墻上散發,甚至凍到外城的路人。
寒冷無比的環境,替換了炎熱的天氣,彷佛將方圓數百丈的空間都變為北寒洲,極寒的氣候永遠刮著不停止的暴雪。
“喀擦!”數十丈的高墻浮現,由無數冰晶構成,連綿上百丈,周圍的空氣散發白芒,凝聚成萬千霜華灑落。
這一道冰墻封鎖天穹,彷佛要隔絕天與地,更厚重無比,幾乎是一道小冰川。
但在生成之后,忽然有狂風呼嘯之聲響起:“咻——!”
冰墻開始顫動,狠狠的搖晃,表面并裂無數裂縫,接著轟然炸開!
“碰!”巨響之中,冰墻倒塌,無數幾十丈的巨大冰塊墜落,砸在地上,崩出數十個大洞。
而冰墻的主體,也隨著無數裂縫崩落。
“轟嗡!!!”半個天福城,都有武者抬頭,聽見“山崩”的聲音,又不知多少人被嚇了一跳。
他們驚訝抬頭,就能看見 “轟轟轟!!”
幾千幾百塊“冰渣”墜下,最小也如人一樣大,最大的更如冰塊制成的房子,此時一同墜落,就像冰山崩塌。
在無數碩大冰塊墜落,眼看就要灑落半個外城,砸到武府的學舍與民居。
武府一角,乙通微微皺眉:
“這兩個家伙,怎么如此肆無忌憚的打斗?”
也不見他有何動作,一股莫名的力量已橫掃天地間,把任何落下的冰塊粉碎,化作碎屑。
無數冰塊爆散,天地頓時充滿冰晶,放眼望去只見一片霧茫茫。
只是這些霧不是蒸發出來的水霧,而是無數細小冰屑,在空中反射光芒,閃閃發亮。
突然,冰霧一陣起伏,向四周飛快退散。
在那漫天冰渣中,洶涌的風暴席卷而出,將墜落的冰塊紛紛掃落,像炮彈一樣往四面八方炸去。
一道人影踏空而出,背后有四道數十米的龍卷飛快轉動,彷佛生有四翼,讓其凌空翱翔。
左逍背上凝聚狂風形成的“羽翼”,從無數冰晶內飛出,漠然的俯視下方:
“元上令,你應該不只這一招吧?”
元上令站在下方,渾身被白霜覆蓋,所站的地方充滿冰霜,周圍數十丈都一片雪白。
但他的臉色比冰塊更冷,正凝重的看著天上的左逍,皺眉道:
“運用武府積蓄的寒水,也凍不住他?”
元上令身后,是一個碩大的人工湖,本來蓄滿了水,此時卻已變得空蕩蕩,內部水分都被元上令運走,凝結成冰霜。
一湖的水份,盡數凝成一座數十丈高、數百丈寬的冰墻,要凍住左逍。
但左逍輕易破封而出,看他臉色冰冷,便對元上令搖頭諷刺:
“若只有這種手段,可困不住我。”
“但也難怪。”
“區區的“冰”,怎么能抓住“風”。”
左逍身處天穹,一臉自信。
能飛,在很多時候都是一種優勢。
他的戰場是立體的,做出三維空間的機動,閃避范圍比束縛在地上武者要大太多。
正常的攻擊,他只要稍微朝上下左右前后移動就能閃過。
像剛才的對抗,元上令的正常攻擊根本打不他。
他也曾看過這位武府煉竅高手的對敵記載,都是使用強烈的寒氣,凝固敵人,運用凍氣將人冰封。
或者影響他人體內的血液,直接讓其細胞化為冰塊,體積改變漲破細胞膜,原地碎成一攤凍結的肉末。
依靠這種手段,元上令戰力不俗,周身彷佛帶著一個減速的領域,敵人在爭殺中只會越動越慢,最后化為冰雕。
但這些手段,都打不著天上飛的敵人。
凝氣成冰,投擲出去,力量還不如直接丟石頭。
而運用寒氣,凍結一切,卻受制于環境。
左逍只需要御風一吹,寒氣就會流向四方,被炎熱的外界空氣分攤。
天人合一,也要天地愿意與你合一,眼下天氣炎熱,元上令的寒氣在此只有五成威力。
本來強烈的寒氣,離身百丈就失去凍結的能力,根本無法凝滯左逍的動作。
無奈之下,元上令只得調用武府煉制的寒水,一種特別容易凍結的液體,算是元上令暗藏在武府中的武器,用了此物,就能在大熱天發揮實力。
依靠寒水傳導,元上令的凍氣不受外界影響。瞬間凝成巨大冰墻。
一池之水所化的高墻,果然封住了左逍的閃躲,將他凍入其中。
但冰墻太大的體積,也將寒氣力量分散,雖然凍住左逍,卻被他輕易逃脫。
掙脫之后,左逍俯視下方,對元上令笑道:
“真可憐,被大地束縛的靈魂。”
元上令沉默了一會,看向上空,稱贊一聲:
“不愧是當年最講究“自由”的翼侯后裔,果然逐風而生,難以捕捉。”
聽見“自由”,左逍眉頭一挑,瞇起眼睛,不久才回道:
“代府主過獎了,不知能否讓我通行了。”
元上令淡淡一笑:“左家主都稱本座一聲代府主了,那本座豈能愧對此稱呼?”
他面色物理性的布滿寒霜,冷冷道:
“職責所在,不予通行!”
這一口氣出,空氣都為之凍結,凝成一片片冰珠墜落,寒冷到極致。
左逍目光一沈,哼了一聲:““代”府主真有自信,但量在下無法與你玩耍了。”
“我要走了,代府主能攔下的話盡管試試吧!”
他出聲間,背后四道龍卷翅膀一震,向著不同方向回轉,讓他的身軀劃破天際。
他就在他飛過元上令頭頂時,一側的龍卷風突然縮小一大半,讓他身子一晃。
“恩?”左逍目光一凝,立刻運轉真元,御使狂風,卻發現這一運用,周遭的空氣流動盡變得不順暢。
四道風翼一漲一縮,異常的不穩定,讓左逍在空中晃個不停。
看著左逍像不會飛的鳥兒一樣撲騰,元上令臉上露出笑意,抬頭道:
“怎么,不繼續高高在上了?”
左逍目光兇狠的亮起,看向元上令:“你做了什么?!”
元上令冷笑:“左家主,世家果然腐朽,沒有隨著時代推進啊!”
他身上的冰霜隨著話語越凝越多,整個人化作霜白色,只有嘴巴傳出聲音:
“你們挖掘血脈中的力量,卻從不思考這股力量背后的道理。”
元上令伸出手,無形的寒氣爆發,向著天地擴散,茫茫白色冰晶又一次覆蓋天地。
元上令高聲道:
“冰凍,就是運動的減速!”
隨著元上令呼喊,寒氣肆虐,本來隨風搖晃的武府花草紛紛凍結凝固,天上漂浮的微笑水份凝結,變成小小的冰珠落下。
他凝視天上越飛越低的元上令,開口道:
“世上的一切,盡在運動中。”
“冰凍是靜止,是無法升溫運動的狀態。”
“而所謂的風,也只是空氣的運動罷了。”
“在真正的低溫環境下,連空氣都要靜止,運動不起來,自然就沒有風了!”
左逍從天上緩緩降下,背后的龍卷已經在縮小。
他看著眼前白茫茫的天地,皺眉道:“那又如何?”
“縱使在北寒洲的冰層上,也有暴風雪在吹動,寒冷并不能束縛狂風!”
“更何況,這種炎熱的天氣,怎么會有凝成低溫環境的辦法?”
元上令淡淡道:“你沒發現,剛才你打碎的冰墻,讓周圍變得更寒冷了嗎?”
“嗯!?”左逍一驚。
元上令玩味一笑:“你不會認為剛才的冰墻,真的是要束縛你吧?”
“本座豈是那么蠢的人,會想不到分散的凍氣只會被掙脫?”
“這些散落的“凍水”,只是為了制造一個臨時的極地環境,讓“寒冷”成為我的場地優勢!”
元上令張開雙手,擁抱無處不在的凍氣,他周圍上百丈空地,已經盡數變成冰雪天地。
他對左逍道:“這便是武府的天人合一,當天地難以相合時,亦能改造天地!”
“而在此等環境,我的寒冷得到最大加強,雖然停止不住自然的颶風,但對你這股“人力”可說綽綽有余!”
“寒冷的天地,將空氣變得凝滯,你無法輕易控制其運動。”
渾身純白的元上令露出笑容:
“現在,風還能吹得動嗎?”
左逍看著背后潰散的龍卷風,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