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抬頭,金瞳閃爍。
在常人眼中,天地一如往常。
但在玉微“意識”感應上,這個天地發生了一絲變化。
這變化非常微小,不可發覺。
冥冥之中,他就有所明悟。
有不屬于此方宇宙,屬于靈氣世界,屬于“仙道”的氣息出現了。
常人當然感應不到。
甚至這個世界的高手宗師,都感應不到。
這是來自同源體系的感應。
佛門之中,說兩個存在間有“因果”,便會產生“緣”。
有因便生果,于是產生緣分,構成輪回。
緣起緣滅,便是佛門世界觀中的一切。
仙道,不講輪回,卻有類似的說法。
在仙道,則將氣機在冥冥中有聯系的存在,稱為“天人感應”,會有所承負。
實際上就是類似的氣機,會互相吸引。
陰與陽會有易變,五行會有相生,萬物萬氣互有聯系。
這是道祖天尊、佛陀佛祖設定在大道上的法理。
其刻在了天地大道,也深深印在修行體系中,即使來到一個異宇宙,也會有作用。
這些大能們進行了設定,修行他們體系的后人便會有相應的功能。
玉微此刻,就產生了天人感應。
感應的對象,就是另一股“仙道”的氣機。
如果在原先的地星神州,靈氣無處不在,所有修行者隨著氣機流轉,多多少少都有聯系,這樣感應什么都察覺不出來。
就像藏木于林,在大海之中撈一粒砂爍。
只有聯系特別緊密,與自身相關的事物,才會引起天人感應。
或為殺劫,或為成道之機,皆是與自身息息相關。
但在這里,與靈氣相關的存在一個都沒有。
那另一股仙道氣機,甚至不用與玉微有關聯,只要和“仙道”有關,就能吸引他的目光!
微小的火光在白天難以看見。
但在一片漆黑中,再小的光亮都十分奪目。
在這個無靈氣宇宙,另外一股氣息,簡直像黑暗中的熊熊烈火,無比顯眼。
玉微在心中思考:
“有仙道相關的人、事、物出現了,難道與“傳道仙人”有關?”
第一時間,他就聯想到始皇傳說的“仙人”。
這個世界的武道與文明,據說就是仙人所傳。
根據中洲通用的神州語,和各種類似地星神州的文化來看,這點應該八九不離十。
必定有仙神,從那一場寰宇大劫幸存,并且來到這個無靈氣宇宙。
“那么⋯要去接觸嗎?”玉微心中沉吟。
想了想,玉微還是搖頭。
在不明對方狀況時,現在去接觸不是上佳選擇。
而且那隱約間逼近的危機感,也讓他心有警惕。
玉微收斂心神,只留幾點注意力在那兩種感應。
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武道之事。
玉微想了想,走到客廳詢問路戰:
“爹,我們家有武功嗎?”
路戰正心不在焉,隨口應道:
“當然有⋯遙兒說什么!?”
路戰猛然回頭,呆呆凝視玉微。
他威武嚴肅的臉龐變得呆滯,雙眼瞪大,嘴巴大張,顯得有點好笑。
玉微淡然的回望他,金瞳中充滿認真。
玉微看著呆滯的路戰,等待他的反應。
卻見路戰嘴唇微顫,不可置信的問道:
“你⋯喊我爹了!?”
這個中年壯漢,凝血境界的高手,路家的家主,堂堂大男人此時倏然站起,兩眼泛出淚光,驚喜道:
“遙兒⋯遙兒叫我爹了!”
萬萬沒想到,他在意居然是玉微的稱呼。
玉微仙人心境,此時都被路戰嚇了一跳。
即使他從出生起,都喊路戰父親,沒喊過一聲爹,他也不用這么激動吧?
玉微回想起年幼識字之時,路戰一直拿著小風鼓,誘導他喊“爹爹”,直到玉微不耐煩,用流利的神州語喊“父親”。
那時的路戰,震撼于兒子能自己開口稱呼父親,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又傷心于沒有被稱呼為“爹爹”。
此后十年,他總是用各種方式,想讓玉微叫他“爹爹”。
或是買糖給他,或是用木制玩具誘惑,或是以故事傳揚爹爹的好。
總之是千方百計,只會一聲呼喚。
但仙人自然是不屑一顧,路戰的圖謀均告失敗。
或許只有路戰自己,才明白這個瞬間有多讓他驚喜。
驚喜到玉微問的武功、武府正傳的煩惱與天邊異象都被拋到腦后,路戰仰頭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白婉看不下去,站起來用手肘砸了他幾下太陽穴,路戰的笑聲才戛然而止。
路戰止住笑,晃了晃腦袋,轉頭看向白婉。
白婉瞇起眼,看著自家丈夫,溫言道:“遙兒在問你,家里有沒有武功。”
“喔,對、對,武功。”路戰摸了摸頭。
他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孩子。
“遙兒,你說武功?”
玉微點頭:“恩!”
他開口道:“許正令說我體魄足夠,那應該能習武了。”
以往路戰阻止他習武,靠的是年幼孩童習武會損傷身軀,而他如今都快凝血了,自然沒這問題。
路戰一思考,也認真很合理,不由點頭:
“這倒也是。”
路戰緩緩開口:
“不瞞你說,你爹我也曾任職于武府,也會幾套武功架勢的。”
“早就知道了。”玉微在心里這樣想,但面上仍沒有變化,只是點頭。
路戰的用手摸起下巴,雙目變的悠遠,語帶滄桑道:
“當年,你爹我也是一方好手,為武府護衛天下安寧,但也惹出不少事情。”
“就在那時候,我遇上了你娘。”
說到這,路戰看了旁邊的白婉,雙眼露出懷念的神色。
白婉此時似乎也回想起過去,眼里閃過一絲暖意,對著路戰一笑。
兩人沉浸在當年的歲月,看得玉微都忍不住提醒道:“爹,之后怎么了?”
路戰回神,繼續道:
“唉,當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我與你娘不得不退隱江湖,來到這武府軍士退役休養的清河鎮。”
那件“大事”,路戰明顯不想多談,一筆帶過,玉微也沒有去追問。
路戰接著道:“因為往年立功,手上倒有不少武功秘笈,血藥也有留存。”
“便是供應你習武到一定境界,都不成問題。”
他輕嘆一聲:
“本來還想著孩子沒到能習武的年紀,等大了再傳授給你,但既然許正令都開口了,就先教你吧。”
“你有此體質,想必未來成就會遠勝于我”
路戰說到這,又低頭看向玉微,聲音低沉:
“但是,習武是很辛苦的事情,遙兒真愿意嗎?”
玉微小臉一肅,認真道:
“我有很好的天資,豈能不試?”
路戰眼中露出笑意,贊道:
“好,不愧是我的孩子!”
“那爹爹跟你保證,絕對能教你武功!”
路戰大手一揮:“跟我來。”接著大步流行的踏出客廳。
玉微順從的跟上,走進路戰平時的書房。
路戰在亂糟糟的書房掃了一眼,便隨手拿出一張圖卷道:
“在習武之前,要先知道什么才是“武”。”
玉微面色一肅,認真的看著路戰。
路戰也回望他,用有史以來最嚴肅的表情開口:“何為武道?”
不待玉微回答,他又自行解釋道:
“武道便是鍛煉身軀,返回血脈,天人合一,而后凝聚神魔之軀。”
“武道,就是以人身,化作神魔。”
玉微目光一動,向路戰提問:
“神魔?”
路戰點頭:“是的,神魔。”
“太古之時,神魔一骨一血,造出萬靈。”
玉微目光一動。
神魔創世,骨血造靈,這是此世的開天神話。
這個神話,玉微也是聽過的。
他從小表現出聰明才智,請父母跟學塾的先生買來各種書籍。
這些書籍此時都放在他房內,擺滿一整個書架,內里包羅萬象,自然有各種神話傳說。
這些神話,來自史前的壁畫與雕刻,來自文明之前的記載。
不論是中洲,還是其他四大洲的神話,都記載神魔開天辟地。
而后神魔見天地荒蕪,便灑落十二滴神魔之血,化為十二人祖,并于體內植入十二根神骨。
“神魔造人⋯。”
玉微對這神話沒有成見,認為其自有真實之處。
因為前世的地星神州,便是古老的仙神化為天地,經歷億萬載演化,才有諸仙人神合力造人。
神州人族,是五大神群為了彼此協調,打造出來的“統一物種”。
因此在他眼中,神造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在玉微看來,兩地的人族起源十分類似,這也帶給他部分好感。
見玉微點頭表示理解,路戰道:“這是古老的傳說,也是武道之源。”
他目光悠遠:“你若入武府,第一課便是這神魔之說、武道之源。”
“神魔創世之說,非是虛妄,它和始皇立武道一樣真實,是古老的歷史。”
路戰語氣肅穆,講述遠古的時代:
“太古之時,人祖身具偉力,天生強大。”
“在蠻荒圖紋之中,我等依靠肉身,便能與蠻荒兇獸爭鋒!”
玉微瞇起眼睛。
路戰繼續說道:
“可惜神魔之血,流傳越廣,也越加稀薄,經歷萬世,神魔血脈衰竭,終歸平凡。”
“直到五千年前,始皇得仙人傳法,我中洲子民便得武道玄妙,可以激發神魔之血,返神魔之軀。”
這名中年漢子,凝血武者伸出手,似乎看著手中的血肉,沈聲道:
“人身之內,自有偉力深藏,于血肉微末之間,只要以血藥引之,就能脫胎換骨。”
“以外藥引內血,以武道鍛身軀,這便是武道之路!”
路戰此時說的淺顯,還沒仔細說方法,玉微的目光就是一亮:
“原來如此!”
“人身自有力量,修煉汲取血脈深處的力量,加上血藥刺激,取回先祖“神魔”的力量。”
“難怪不需靈氣,因為體內天生就有神異,不需外求。”
“這等方法,與其說是人族,不如說是古老的“妖”!”
地星神州,早就人族之前,便是“妖”的時代!
地星茫茫四十多億載歷史,除去八百萬年有人類,其余時刻都為妖所掌。
這些妖,生而強大,呼風喚雨,不用修煉,也是最古老的妖神,日后開道的仙人神古祖。
此世武道,便類似這等妖類修道,回溯血脈。
不過非天地生養,仍需外物,妖類需要靈氣,此世人族則需要“血藥”。
以血藥刺激,返還神魔。
在玉微有所明悟之時,路戰繼續說著:
“武道六境,便是一步步向著神魔蛻變。”
“鍛筋之境,為武道的第一步,主要是讓身體吸納血藥,充沛根基。”
“在這過程中,服血藥,以“架勢”活化體內大筋,幫助血藥消化。”
路戰從書房之中,抽出一張張畫卷,還有一本本書冊。
“這是爹爹獲得的武道秘笈,皆是武府所傳的上乘架勢,憑立下的功勞,可傳三代。”
路戰指著畫卷:“這些都是鍛筋架勢,學之可以鍛筋,練就強大體魄。”
他再指著幾本書籍:“這些則是易骨功法,可以鍛煉內骨,換神髓。”
路戰又把這幾本書籍拿開:“但今天,先講鍛筋的架勢。”
他把畫卷放到書桌中央。
“這些就是“架勢”,前人的智慧結晶。”
路戰將它們一一攤開,指著中間幾張道:
“這一卷“運天架勢”,共一十二式,算是其中最上乘,人立于地,運勢于天,每一個動作都能鍛煉到五根大筋,一套下來全身十二筋皆能疏通活化。”
玉微抬頭,想看向畫卷,但隨即皺了一下眉,金眸一凝。
他凝視一下書桌,墊起腳尖,兩手扒在邊緣,使勁抬頭,想看到上面的圖案。
路戰眼角余光看到一個白色的小腦袋,這才露出抱歉的神色,從旁邊搬了張椅子,伸手把玉微抱上去。
玉微撇了他一眼,就繼續注意桌面。
桌上正中,就是“運天架勢”的畫卷。
玉微的視線看向畫卷,見上面有十二個人影,擺出各種姿勢,或是推手,或是抬腿,或是扎穩馬步。
十二個人影上,更畫著透明的人體,將十二條大筋的運動都一一標明。
而周圍其他畫卷,也有各自不同的架勢,大多赤手空拳,但也有的架勢,輔以器物,拿著刀槍劍戟舞動。
甚至有架勢,拿著鋤頭,模仿耕地犁田而成。
玉微細細的看著這些架勢,更專注于那些大筋的震蕩軌跡。
路戰見他看的認真,便點頭道:
“武道修行,便從此開始。”
玉微掃了一眼桌上的書籍畫卷,直接問道:
“那這些,我可以先帶回去觀摩嗎?”
聽聞兒子又叫自己爹爹,路戰嘴角微勾,心情良好,自然滿足道:
“當然可以。”
玉微向他點頭,兩只小手一伸,直接將桌上的一堆書籍畫卷全部拿去,接著一溜煙就往房間跑了。
路戰看的一愣,見玉微跑回房間,才無奈搖頭:
“這小子⋯,算了,許正令說他天生武骨,體魄強大,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
路戰放下心,開始收拾書房,突然皺眉一下:
“恩?連易骨的天髓元功也被拿走了?”
路戰想了想,認為只是玉微動作太快,一起拿走,便沒有放在心上。
反正兒子都快凝血了,拿走這些基本功的東西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另一邊,玉微回到自己房間。
他目光掃過一本本書籍、一張張圖卷,對于“鍛筋易骨”、乃至整個武道都越發的理解。
這正是他所缺乏,武道的根基。
很快,玉微就抬起頭,默默道: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