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響亮的雞鳴回蕩在窗外。
太陽升起,照入室內,破曉的天光讓玉微睜開眼睛。
一間樸素的房間映入眼簾。
這是玉微的房間。
他的房間不大,只有一張小床,一個架子,擺滿了書冊。
而白發男孩正坐在床上,屁股上都是堅硬的床墊。
路家的床鋪,是用一種稱為“棉根”的植物干燥后捆成,這種植物能防蟲蟻,方便保護孩童,只是十分干硬,睡起來不太舒服。
玉微自然不在乎睡起來是否舒服,在床上盤起小腿,擺出一個五心朝天的姿勢吐納休息。
此時已是寧楚現身,又立刻死亡的第二天。
因為先前外出遭遇寧楚,路戰難得對兒子硬氣了一次,要他好好待在家里,玉微也不反對,不再出門,乖乖修行。
“呼———。”玉微吐出了一口氣,結束一番吐納。
這次遇襲,玉微看似以弱小之身面對的強大的高手,還被當場擊斃,卻稱得上收獲良多。
與寧楚的對戰,可以說是玉微真正接觸武道,有不少事情都獲得新的看法。
“武道”那神秘莫測的體系,終于展露在他的眼前。
其中最大的收獲,就是寧楚、許嚴、血魔所表現出的“凝血境界”。
玉微看向自己的身軀。
在仙人真我感應中,骨肉下隱隱暗藏著一股力量,正從體內不停涌現。
玉微能感覺到,那是從骨骼深處衍生的,一股全新的力量。
如許嚴所說,這具身軀應當算是早已靠吐納之法完成了鍛筋,已經接近易骨境界。
“但當前這股力量,絕不僅是易骨。”
心中想著,玉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意念一動,一股力量從脊椎之中散發,讓他感到熱流上涌,最終在雙手處浮現一點赤色。
那白玉般晶瑩的小手,眼下變成了赤色,仔細看可以發現薄薄血霧再表面流轉。
這正是“氣血”,凝血高手的象征!
這代表——玉微不是鍛筋,也不是易骨,而是凝血層次!
玉微目視手上薄薄的血霧,目光一閃:
“這就是氣血⋯”
這確實是來自玉微本身,由玉微身軀孕育出的氣血。
但玉微能凝練這氣血,恐怕還要感謝“血魔”。
血魔入侵的那一根觸須,正是他兇名遠播的由來,以氣血凝聚的寄生體,算是他的分身,可以植入他人體內,侵蝕肉身、控制行動。
經他一番改良,甚至能把寧楚這種普通人提升成凝血境界。
此物入侵任何人,都是一大麻煩,會鉆入人的大腦,接掌身體控制權。
就像血魔原先的計劃,打死玉微,再用血肉觸須接掌他的身軀,搞不好能混入清河鎮或武府。
但他挑誰不好,偏偏挑中玉微。
玉微的體內,是一處“他者”的禁地,一切事物都被仙人真我掌控。
里面每一個細胞的轉動,都有仙人真我在觀測控制。
玉微當時腦袋被打壞,仙人真我卻依然能感受一切,“看”著那根觸須在體內鉆動,想通往大腦。
如果他想,第一時間就能控制體內細胞,把那觸須轟殺成渣。
但冥冥中一股感覺,讓玉微覺得血魔此舉會帶來好處,于是先按兵不動。
他看著那觸須沒有先去往大腦,反而鉆進了脊椎,滲透到脊髓深處,似乎要從這一路蔓延到腦部。
而觸須進入脊椎,觸動了其中的什么,氣血便為之浮現!
玉微的仙人真我看的清楚,那觸須是在脊髓中打出一道勁力,十分復雜的變化了九九八十一次,然后脊椎深處便血色浮現!
這具屬于“路遙”的身軀,竟然就這般獲得了氣血。
緊接著,玉微發現那浮現的氣血居然能被自己控制,立刻操縱著氣血涌現,很快把那觸須逼出體內。
實際上,這就是血魔附身凝寧楚的手段。
他刺激了人體的內部,引動氣血浮現,然后以此氣血來吞噬血肉,反哺肉身。
這種手段甚至能將一名普通人,迅速變稱強大的凝血高手。
可這一次,他踢上鐵板,刺激出來的氣血反倒被玉微所控制。
雖然有外力干涉,但這仍不改一個事實,那便是玉微如今勉強能算“凝血境界”了!
若被他人知曉,一名十歲的孩童已然凝血成功,勢必會驚呆無數人!
可對玉微來說,這并不算什么。
還在星球內蹦跶的一切高手,都沒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天兵是為天庭在宇宙星海開拓疆土,豈能滿足什么凝血高手。
真正值得他注意的,是凝血境界背后的理解。
或者說,“氣血”背后蘊藏的東西。
正是在這次對抗間,玉微發現了“氣血”的真相。
玉微把視線轉換,將身外眼耳口鼻身識,重新化作“仙人真我”的視角。
他在床上坐定,將五感斷絕,意識逐漸趨于寧靜。
心湖中毫無波動,萬物都緩緩遠去。
彷佛一個瞬間,又彷佛永恒一般漫長,玉微的意識完全“清靜”,不覺內外。
他沉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中,無思無想,無知無覺。
比起睡眠更深處的休息,玉微把肉體與精神都放空到極點。
在他放空的“精神”中,世界化為一片漆黑。
漆黑的世界沒有一絲念頭生出,就像真正的虛無。
如天地未開,一氣渾蒙,無形無相,故可曰無。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虛無底部,才有一片閃爍的光芒浮起。
光芒一現,玉微的意識緩緩甦醒。
他重新“醒來”,睜開眼睛,卻感受到身體沒有任何動作。
甚至他做出“睜眼”的想法時,身體上的眼睛也沒有睜開。
但玉微沒有一點意外。
這很正常,因為他現在從“身體”脫離了出來。
他現在,只是一股“意識”。
屬于仙人真我的純粹意識,脫離了肉體束縛,不受大腦的約束,可以自由接收體內一切信息。
眼下,玉微便活用這種優勢,感應身軀。
玉微此時深入定境,將身軀與意識分割,真我以一種更超脫的視角感應肉身。
在真我的微光照耀下,一個個光點依序亮起。
每一個光點,里面都有單純的信息,有些是細胞在運動,有些是器官在消化,有些是部位分泌了什么。
這些,都是身體傳遞給大腦的信息。
它們數量成千上百、上億、上兆,來自體內各個部位、各個器官,來自每一個細胞給出的回應。
哪里感覺到痛,哪里感覺到冷,都化為細微都信號,順著遍布全身的神經,抵達大腦。
玉微的意識,則從大腦中抽取信息,進行整理。
每一點信息,都在玉微的意識中形成光點。
無數光點閃耀匯流,最后組成一個仿若實質的人形。
玉微像個旁觀者一樣,淡然的“看”著身體一切最細微的信息。
正常人的腦袋無法接收,會本能忽略的事物,都清晰浮現在此。
每一個器官的運轉,每一個肌肉的移動,都歷歷在目。
某種意義上,這就類似修行者以神念探查體內。
這是一種“內視”!一種“入微”!
玉微注視著眼前的人形,在他的心神之中,肉身就是這個人形光芒。
人形光芒一出現,就不斷的變換,身上的光點不停起伏,偶爾還會漏出一些黑色的空洞。
玉微看著這些黑色空洞,只能搖搖頭。
光芒每時每刻都在變動,代表著肉體變化的無數信息。
這些空洞,就是肉身上的缺漏損傷之處。
那就是肉身不自主產生的損傷與缺陷,肌肉運動,骨骼生長,每一次都是撕裂舊有的結構,擠開老化的部分,在掙扎中成長。
人的肉體從誕之后,可謂每一秒都在損傷,每一次的細胞分裂,都是對生命的消耗。
這些損傷自然而然,細微無比,不只難以被發現,更難以被治愈。
也只有玉微以真我照徹肉身,才能察覺這些細微之處的漏洞,嘗試吐納之法將其補上。
玉微能用獨特的調息之法,在吐納中修補肉身,卻只是治標之法,沒有辦法超脫本命本質,活著依然會造成損傷。
因為這消耗,正是壽命的體現,除非超脫壽命之上,成為永生的仙神。
而運用仙人真我,玉微可以觀察到這些,甚至進行干涉。
所謂的吐納之法、控制腦細胞拼回大腦,都是依靠這種方式,讓細胞一一補上漏洞。
不過他此次不是來修補肉身,所以看了那些空洞一會,就把目光轉向他處。
隨著他念頭轉動,光芒人形在玉微的意識中瞬間放大,一個個體內信息灌注到仙人意識中。
玉微的目光在光芒中穿梭,似在尋找著什么。
一段時間后,玉微目光一凝,看著人形光芒的某處,淡淡道:
“找到了,在這里啊。”
在玉微注目之地,一條長長的骨骼亮起。
骨骼如蛇如龍,正是人身最重要的一根脊椎。
脊椎在玉微的凝視下變得清晰。
而無數的氣血,正從這根脊椎上浮現。
就像一片血霧,圍繞一根金色的柱子,不斷翻涌,甚至在變化中增加。
仙人真我的視角一縮,那血霧放大,變成一顆顆小小的結晶,緩緩轉動著。
那就是氣血的正體,一種極其細微的結構體,正依循某種指示在體內游走,
玉微看著結晶微微浮動,飄蕩到身軀某處,接著分裂開來,變成兩半。
兩半的結晶雖小了一圈,卻沒受到任何影響,在體內穿梭,很快又變回原狀,只是數量由一變成了二。
“喔?”玉微目光一閃。
他看見這些名為“氣血”的存在,彷佛有獨自的生命,能自體變形,聚散如意,不停的分裂。
這讓玉微若有所思:
“這有一點像白帝陛下的瑤池池水。”
瑤池,是天庭五帝之一,白帝一件法寶。
其蘊含無量金色池水,而那無邊池水,都是一種極其細微的仙道精金,內含禁制,法有元靈,會自我組合衍生。
其中每一滴池水,都算一種微型法器,還能互相組合,轉換物質與靈氣,壓縮一切虛實兩相。
而眼前的“氣血”,就類似這種微型法器,只是由血肉組成,更少掉種種神異。
玉微又一轉念:“不,以方向來說,恐怕更類似提坦神群的煉金造物——“納米單元”。”
五大神群之一,除去天庭神群外的另一系,由提坦神明組成的神群。
玉微看著浮動的血色,思索道:
“提坦元素煉金之道,物性學說的“納米單元”嗎⋯⋯”
提坦眾神和天庭不同,是以元素轉變起家,構建了魔法與煉金體系,有許多物性學說的造物。
祂們的體系宗旨,就是一切現象的變化交互,將一切進行整合。
其中的納米單元,便是一種微小到“納米”層次的煉金造物,用于整合物質。
以仙道來說,就是一種超微小的法器。
這種屬于提坦諸神的造物,可以汲取物質進行轉換,自我分裂增殖,若給其足夠的時間,甚至能吞沒星辰。
特別是作為基礎單元,可以互相結合,拼出各種裝置,能拿來當作源源不絕的兵工廠,也能組裝大殺器,化為龐大的金屬泰坦。
玉微回想起記憶中,其他神群那各式能源推動,一拳就能粉碎大地的金屬巨神,猜想道:
“若我沒猜錯,武者的強大,便是依靠這類似納米單元的氣血進行強化。”
“這武者身軀,便類似一種血肉構成的泰坦。”
玉微仙人境界的見識何等豐富,信息化時代的天庭資訊在他心中流淌,很快就理解“氣血”的真相。
這是一種用蛋白質,就可以合成的微小有機結構體、元胞自動機。
它們融入身體,似乎汲取了體內的營養,然后自行復制分裂,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由四化八——
更厲害的是,它還能互相結合,進行肌肉強化、血肉再生,吸收各種物質進行結構補強。
玉微控制氣血流經身體,很快感覺到氣血單元融入身體,填充到肌肉纖維中,讓身軀強度顯著上升。
這種強化,就是易骨層次脫胎換骨的象征,讓肉體能對抗鋼鐵。
而凝血境界,更能將這些氣血外放,形成類似納米裝甲的氣血覆蓋。
一名凝血高手,等于體內有無數的微型單元,隨時進行修補,遇到重傷,也能封住傷口。
就像無數強化的血小板,但不限于血管,能在體內穿梭,自由堵住傷口。
玉微看著脊椎不停涌現的氣血,興致勃勃的想:
“真有意思,這種結構,到底如何產生的?”
眼下,他雖然掌握一點氣血的本質,卻還未理解其原理。
這些氣血從脊椎處涌現,似乎運用某種合成反應,仙人真我都難以感覺清晰,就像從骨骼深處憑空產生。
玉微大致能猜到,是將汲取的營養合成氣血單元,卻不明白人體內部為何有此功能。
因為他未系統的學習武道,其中有不少地方對他仍是謎團。
認真來說,玉微還算不得真正的“凝血境界”。
血魔觸須的行動還沒完成,就被玉微所阻止。
它本應還有一個步驟,是通向大腦,進行某種改變,可玉微提前將之排出,讓最后一步沒有完成。
畢竟武道可以慢慢探索,真被人掌控中樞神經到大腦,即使仙人真我控制的身軀也會很惡心。
少了那神秘的最后一步,氣血似乎極難運使,涌現的功率也極差,遠不若許嚴那一揮生出三丈血云。
如今,只是用仙人真我強硬去驅動,像控制大腦拼回來一樣,控制氣血單元自己變形。
或許可以說是“易骨大圓滿巔峰—半步弱凝血境界”?
總之,還稱不上真正的凝血層次。
真要控制好氣血,還是要找到此世的武道理論。
就算不為此,也要為凝血之后的發展考慮。
畢竟所謂凝血,也不過是武道第三個境界,后面還有煉竅、秘藏、真軀。
但不過凝血,就有納米單元般的氣血,讓玉微更加期待后續三大境界。
玉微輕笑;“武道,也算挺有看頭的。”
他睜開眼睛,從床上站起身:
“雖然打開一點道路,但只憑眼下收獲,還不得武道的全貌。”
“還是要找辦法學到武道所謂的“秘笈”。”
這般想著,玉微踏出自己房間,看見路戰正在客廳。
這名中年男子此刻端坐大堂,面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見玉微出來,路戰立刻回頭,嚴肅道:
“遙兒來了,那正好。”
他指了邊上的椅子:“來這邊坐。”
玉微眨了下眼,走到椅子上坐下。
路戰看著他點了下頭,然后才嚴肅道:
“咱們父子倆可有事情要解決。”
路戰問道:
“你這武道修為,到底從哪學的?”
玉微抬眸看向他。
路戰沈聲道:“爹也不是要罵你,只是你這年紀習武,對身體實在大有害處。”
他認真的說:“一個鬧不好,是有生命危險的!”
玉微看著他,同樣認真的說:“我知道,所以我沒有練武啊。”
路戰皺眉:“還騙我?你能有這種修為,恐怕五歲就開始練了。”
“到底是誰偷偷教你武功?告訴我名字,爹這就去打⋯質問他!”
玉微誠實回答:“沒有任何人教我武功,我也沒練過。”
路戰目光懷疑:“那你這身筋骨如何解釋?”
玉微理所當然的說:“可能多多吃飯,自然而然就這樣了。”
玉微面上顯得十分誠實。
他確實沒說謊,路戰看的嚴,從沒給他接觸過什么武道秘笈典籍,他自然無處學武。
唯一運轉的吐納之法,算是聽過本土神話傳說,自行推敲出來的,里面用的大多是仙道知識,根本算不得武道。
雖然效果似乎勝過本土功法億點點,但那依然不是武功。
所以,玉微問心無愧,能告訴路戰自己啥武功都沒練。
路戰一連換了各種方式詢問,依然沒從兒子口中問出什么,都忍不住開始相信兒子“天生神力”了。
若是其他人,可能會覺得孩子在說謊。
但他也曾因為擔心,去看看兒子每天早上在做什么。
而每次去,兒子都只是坐在石頭上,似乎再睡覺或發呆,絲毫沒有鍛煉的樣子。
路戰沉思一會,忽然想到某一位神魔再世的武者,據說也是從未鍛煉,便得到比肩當世高手的境界。
那一位甚至曾出言:“只有弱者才鍛煉,你可曾見過兇獸鍛煉自己?但他們仍一樣強大。”
路戰不由想道:“難道…我兒真的是天生強大?”
他一時也不知要說什么,只能與兒子大眼瞪小眼。
兩人僵持中,一個悅耳的女聲從后方傳來:
“好了好了。”
玉微的母親白婉從廚房走出,端著一盤熱騰騰的肉食。
此時桌上已經放滿了飯菜,可見是白婉忙了一早上的成果。
她放下手上的盤子,轉頭對著路戰道:
“哎,昨天徐大夫不也仔細看過,說沒有損傷身體,只是驚嘆遙兒的天生體魄。”
“連大夫都出言沒問題,既然對身體無恙,就別再念了。”
路戰瞪大眼睛,本能想反駁:“我哪里念他了?”
他怎么敢念這個兒子?
往往兒子金眸一掃,他想說什么都忘了。
但他心中一想,身為一名嚴父,不敢念自己兒子豈不是更丟臉。
他咳了一聲,表情故作嚴肅,淡淡道:
“看在你娘的份上,今天就不念你了。”
白婉輕輕一笑:“那還真是謝謝路大人不念之恩,還我一家安寧。”
她又笑著對著玉微道:“遙兒聽見了嗎,還不快謝過父親。”
玉微轉頭看向路戰,那金色眼眸靜靜望著他。
見兒子盯著自己,路戰嚴肅的表情繃著一秒,就瞬間塌了下來,只好看著兒子苦笑。
他本來威武嚴肅的臉孔一塌,苦笑起來有種滑稽感,讓人忍俊不住。
玉微眨了眨眼,對著此世的父親頷首,小臉正色的說:“謝謝。”
白婉看著兩父子逗趣的模樣,不由以袖掩口,笑出聲:“哈哈哈!”
路戰苦笑過后,也跟著妻子笑了起來。
連表情一向淡漠的玉微,也嘴角微微勾起,瞇起金亮的眼睛。
一時間,屋內充滿快活的空氣。
在笑聲中,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
“什么事情這么高興啊?”
路戰連忙轉頭,看見一名身著青衫的長須老者從門口走進來。
走進來的人,正是許嚴。
路戰面色一肅,恭敬道了聲:
“許正令!”
他挺直腰板,抱拳道:
“不知您已經到了,有失迎接。”
許老頭抬手,淡笑著說:“不用這么拘謹,老夫突然來訪,才應當謝罪。”
玉微轉過眼眸,看向不請自來的許正令。
許嚴抬手摸著胡子,目光閃動的看著玉微。
他仔細回想自己聽到的“路遙”。
喜靜、專注、乖巧又淡漠,很受到村里同齡人的喜愛,清河鎮長對他也有很高的評價。
鎮長說他聰明無比,有一次鎮里的水車壞掉,大人們修了老半天都找不到問題,“路遙”經過,只幾眼就看出了損毀之處。
之后幾次,鎮里遇上些問題,也是平時沉默寡言的“路遙”開口,三言兩語解決難題。
在“天生異象”之外,又是“天生聰穎”,鎮長贊其未來大有可期。
在他昨日觀察中,這孩子也頗符合傳言所描述。
若是真被血魔附體,那可是東煌的一大損失。
許嚴心中想著,面上一邊對路戰道:
“老夫今日來,是特地看看路遙的。”
路戰疑惑:“遙兒怎么了嗎?”
許嚴道:“你兒子的武道修為,始終有些莫名,徐大夫雖然是多年軍醫,但受限境界,可能會有遺漏。”
“為了孩子的健康,我特地來一趟,已做檢查。”
路戰聞言恍然,對許嚴彎腰行禮,感激道:“那便多謝正令了!”
“不過舉手之勞,孩子可是東煌的未來,不能馬虎。”許嚴點頭,抬眸望向玉微,瞳孔突然發出赤色。
隱約間,他的目中有奇光閃爍。
那光芒并不起眼,常人肉眼甚至不可見,在無聲無息中掃過玉微的身體。
玉微身上一麻,似乎感覺到某種有穿透力的光芒穿過身軀,看盡他的肌肉筋骨變化。
他頓時知道,這是許嚴的手段。
玉微心下道:“這倒有點意思⋯。”
這種感覺,普通人體會不到,但玉微畢竟曾為仙,精神非凡,仙人真我對身體的掌控卻遠超常人。
他能把細胞經過神經,傳達到大腦的信息進行辨識,從那細微的神經信息中,找到不尋常的反應。
每一個細胞的感覺,在常人感受中太過細微,縱使大腦接受到了,也不會反應出來。
就像一個人的身體,每分每秒都有細微損傷在產生,但除非受到極大的傷害,否則大腦都沒有感覺。
畢竟那太微小了。
細胞在向你哀嚎,大腦也會選擇性進行無視,只有器官開始罷工,大腦才會發現不妙。
甚至有時候,身體給出危險的警訊,用疼痛進行提醒,人都不知道哪里受損了。
就是所謂“很痛,但不知道痛在哪里,為什么會痛。”
這一點,玉微就不一樣,大腦過濾後接受到的東西。他就能從“精神”上感應到。
玉微能清楚知道哪里發生了什么。
仙人真我,直接從每一個細胞汲取信息。
許嚴的光芒掃過身體,體內細胞器官紛紛有所反應。
玉微感知著這光芒,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無疑,這是“武道”修煉出來的武者手段,有無靈氣宇宙的獨有特性。
玉微甚至不知道它怎么運轉的。
但看不出來,也可以大致推斷,許嚴正在用某種透視、掃描的方法觀察他。
玉微自無不可,也就大大方方,放任許嚴觀察。
他感受著許嚴的目光掃過一圈。
一會,許嚴目中奇光消散,卻沒發現什么東西,讓他眉頭皺起。
“奇怪,絲毫沒有異常?”
雖然玉微的筋骨強健到夸張,幾乎不像一個沒習武的人,更如鍛筋有成之輩。
可他觀察下來,既沒有鍛煉的痕跡,也沒有血魔那等強行灌注的樣子。
就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成長,就長成鍛筋圓滿的模樣,甚至骨頭都堅硬如易骨。
但這種沒有異常,反而是最大的異常。
一個正常的孩童,怎么會有這等體魄?
許嚴思考良久,仍不愿放棄,又對路戰詢問道:
“可否讓我以氣血試探看看?”
路戰聞言愣了一下,看了白婉一會,交換了幾個眼神,才開口答應:
“這倒沒什么問題,就麻煩許正令了。”
若是尋常人,聽見要被氣血灌入體內,恐怕都是不愿的。
氣血畢竟是受人控制的細小單元,能夠救人也能夠殺人,只要有心,輕易就能從內部破壞人體。
但路戰曾是許嚴的學生,深知其為人,幾十年來都為國為民,少有私心,武府也有足夠的公信力,讓他猶豫一下,便同意許嚴的檢查。
用氣血感知雖然危險,卻是最為透徹,兒子體內若真有問題,依靠氣血就能徹底查出。
許嚴征得同意,便對著玉微伸出手,抓起他的右臂。
玉微目光一閃,沒有做出阻攔,任何一道血色起霧瞬間融入體內。
路戰是認識多年,相信許嚴的人品,放任兒子給他檢查。
而玉微放開身體,則有兩大原因。
其一,是因為玉微不怕許嚴加害他。
他人氣血入體,對常人算很危險的事情。
可玉微的體內,是仙人真我控制的領域。
許嚴氣血進來,就會像血魔觸須一般,受到仙人真我的影響,當場被壓制。
若對方心懷不軌,玉微一個動念就能鎮壓。
而另一個原因,卻是玉微也想觀察看看正統的氣血如何運作的。
玉微目光低垂,把注意力轉到體內,用仙人真我監控許嚴的氣血。
那氣血灌注到玉微體內,流經身軀,一寸寸搜查。
凝視無數微小結晶四散,本能的運轉,卻隱隱接收某種信號,正整齊的在玉微體內移動!
比起尋常細胞都微小的單元,卻像有著眼睛、能夠溝通,進退有序,分散成千百道進行前后偵查。
仙人真我仔細感受,從那些微小的單元上,發覺它們正接收某種電波信號。
這些信號給予氣血指令,而氣血觸碰到的一切,則順著信號返回,構成一種眼熟的交互結構。
“這種結構——倒很像大腦中的腦波?”
若說在場眾人,誰對腦子最理解,意識漂浮在腦子外邊,能自己把腦子拼回來的玉微絕對是專家中的專家。
他很快就認出,氣血背后的信號,與大腦有重大的關聯。
“傳說凝血境界武者,會生出名為“神意”的力量,莫非⋯⋯”
玉微目光瞇起,腦中隱隱有了想法。
這一邊,玉微在許嚴的氣血中看出不少東西。
而許嚴那邊,他也在玉微體內看出了東西。
氣血游走玉微全身,突然停在脊椎的部分,
許嚴頓了一會,接著雙眼陡然睜大,訝異道:
“居然是如此!”
良久,許嚴收回氣血,面色有些怔然。
路戰看向他,語含微帶緊張的問道:“許正令,有什么問題嗎?”
“遙兒的身體,是否真有損傷?”
許嚴愣了一下,才開口贊嘆:“好!!!”
路戰眨眼:“什么?”
許嚴看著玉微動容道:
“我本以為是因為⋯,沒想到卻是“武骨”!”
許嚴目光閃亮,回頭看著路戰,一字一頓:
“小戰,如果我沒看錯,你這個兒子,生有“武骨”啊!”
路戰又是一愣,發出一聲疑惑:“武骨?”
許嚴感嘆道:“老夫剛才仔細探查,深入遙兒體內,居然純凈氣血生出,與我相觸,這才發現遙兒的骨髓已通,已經孕育了氣血!”
“你的兒子,幾乎要完成凝血的修行了!”
路戰瞪大眼睛:“我兒子⋯要凝血了?”
許嚴點頭。
他沒有說的是,也因那純凈無比的氣血,才終于確定玉微的清白。
血魔吞噬他人煉出的氣血駁雜無比,是從無數人身上提取出來,一看便知,絕沒有玉微體內這初生的氣血純粹。
路戰回過頭看著自家兒子,凝視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
他不知許嚴的心理活動,只是無比驚訝。
他練了十多年武功,也才凝血境界。
現在告訴他,他才十歲的兒子已經快要追上老子了?
“我本以為還能教孩子練武,沒想到他快和我一樣強了!?”
即使兒子的成就會令父母驕傲,眼下他也被打擊到,不由心情復雜。
許嚴注視一臉淡定的玉微,肅然道:
“我早該想到,能有這種體魄,只能是天生武骨。”
“武骨,古稱“神魔骨”,骨如無垢神玉,髓生神魔之血,生有武骨者可以說是天生神體,習武事半功倍。”
“他們一出生,骨髓深處的血竅便是通的,能將一切營養化作氣血,滋補身軀,獲得強健體魄!”
“像遙兒如此體魄,想必是天生的氣血反哺,強化了肉身,讓其擁有不下易骨境界的身軀!”
許嚴心念一轉,雙目發亮道:
“如此良材美玉,老夫能以個人名義擔保,讓他享正傳學子的栽培。”
本在震驚的路戰與白婉聞言,都飛快抬起頭,訝異道:
“武府正傳!”
正傳學子,是武府真正核心,被各地府主親自教導,府中上承武功都能挑選,還有無償補貼的血藥俸額。
只有真正的天才,方有機會成為正傳。
正傳受到武府的的資源大力栽培,出人頭地是必然的,從武府出來往往直接擔任朝廷武官,光宗耀祖。
其地位,就像考取功名的讀書人,已經是未來的朝廷官員了!
這種待遇,讓路戰兩人動容。
許嚴道:“遙兒的資質,普通的正傳弟子恐怕都不夠呢。”
“天生武骨,可謂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
他搖頭道:“可惜老夫僅是正令,無法舉薦更高的學子之位。”
他突然雙目一亮,拍手喝道:
“對了,只要上報府主,便能把遙兒舉薦到陛下面前,收為上傳學子,那可是天子門生啊!”
“天子門生!”
路戰愣了愣,似乎應該要驚訝,又驚訝不起來。
玉微則依舊淡定。
許嚴點頭:“是啊,這般天生武骨,上溯六十年亦只有當今武相李大人,如此英才,陛下見了必定大悅。”
路戰沉默了一會,好似在消化大量的信息,良久才道:
“許大人,這件事還是慢慢談吧,內人做了一桌飯菜招待您,還是先用膳吧。”
許嚴眉頭一挑:
“嗯?”
他掃了路戰與白婉兩眼,似乎看出了什么,頓了一下才笑說:
“這倒不用。”
許嚴擺擺手:“是我打擾你們用膳了,既然遙兒沒什么問題,我也該告辭了。”
路戰起身挽留,但許嚴稱有要事在手,交談了幾句就告辭。
他本來是懷疑玉微被血魔寄生,才特地來路家一趟。
這次沒發覺血魔的手筆,倒是發現了一名天才,也算意外之喜。
既然確定沒問題,那就該啟程稟告武府府主了。
畢竟,血魔的存在始終是許嚴心底的一根刺。
許嚴離了路家,先去了趟老鎮長處,告訴他沒有問題,接著也未停步。
他身影一閃,直接踏出清河鎮的鐵門,消失在茫茫樹林間。
沒幾個起落,就離開清河鎮周圍的范圍。
很快,許嚴就進入“云山”的地界。
只見他身形如同鬼魅,在樹林間急馳。
他身穿重靴,在地上一踏,有浩然大力往地面傾瀉。
這力量在地面踩出一個深深的足印,然后“碰!”的一聲,讓他像炮彈一樣飛起。
許嚴的身軀在空中漂浮一瞬,迅速向前飛躍,一連橫跨了十丈的距離。
待即將落地時,他雙腳又是往地面一踏,再次飛躍而起。
一起一落間,數十丈的空間已被跨越,在數息之內,許嚴直接越過一個山頭。
常人步行,需要花上數個時辰路程,被他在短短時間走過。
因為速度太快,許嚴眼中的世界都呈現模糊,只見一個個樹木具成殘影,往后方飛速后退。
他邁步飛奔,面露思索。
許嚴自語道:“府主此時便在云山,他最為愛才,知曉有武骨出世,必定會高興的下來收徒。”
不一會,他神情忽得一變。
許嚴正在樹林中飛奔,一個黑影突兀破空飛來。
這般高速,人類的眼睛根本無法捕捉清晰的畫面,隨著他一路橫沖直撞,眼看就要被此黑影撞上。
但此時許嚴雙目一閃,目光變得無比有神,像有驚天光芒從雙瞳刺出,把高速下的世界看的清晰無比。
那模糊的世界變得透徹,龐大的黑影也現出原貌。
原來是一根粗大的樹木,直直的騰空而起,向他橫擊而來。
此樹至少十人環抱,巨大無比,被連根拔起,飛在半空中,以極快的速度,帶著雷霆萬鈞之力擊來。
毫無疑問,是有人投擲而來。
許嚴面色一沈,只是一甩袖。
接著,他雙腳往空中一踏,雙腿舞成一片,竟響起一陣爆鳴。
長靴狠狠踩在空氣上,過快的速度,居然讓空氣都來不及退開,從流動的姿態變成凝固,像地面一樣任他施力。
許嚴硬生生在在空中一個借力,踏著空氣挪轉方向,平移數丈,讓巨大樹木擦身而過。
巨樹飛向遠方,狠狠砸落,把前方幾棵同類砸斷,自身也在一股勁力下爆開,轟然炸裂。
“轟!!”巨大的聲響,讓無數飛鳥被驚起。
閃過這根樹木,許嚴落到地上,眼角一掃,看見不遠處有幾個人影,似乎正是擲樹之人。
他厲聲暴喝:“在下武府正令許嚴,何方宵小,膽敢向我出手!?”
那人影沒有任何回答,只是又一棵樹木瞬間飛來。
許嚴面露怒容。
在報出武府名號下,還敢出手與他為敵,那便是藐視東煌威嚴。
“罪該萬死!”冷哼一聲,這次卻不避開,直面那飛速撞來的巨木。
待巨木帶著強勁的沖擊力,迎面而來時,許嚴伸手,對著高速飛來的巨木就是一撐。
當他一雙大手碰到樹干,巨木蒼翠的樹葉一震,整個樹木突然被定住,急停在半空。
“喝!”許嚴手上的青衫一震,兩袖炸裂開來,露出一雙筋肉結實的手臂,上面隱約有赤色浮動。
他抬手對著空中的巨木一扭,就聽無數爆響炸起:
“喀喀喀!”
劇烈聲響中,巨木瞬間扭曲,一股強大的扭力讓樹木變成了布條,被擰成一條。
但樹木終究不是布條,負荷不了這股力量,樹皮龜裂,眼看就要粉碎。
這時,許嚴把它向前一拍,巨木便直挺挺的向前,自我旋轉著向那群人影倒飛而去。
前進之中,那旋轉的力量越發強大,巨木半途爆散開來,卻變成數十根長長的木棍。
木棍在半空,仍自扭動,劃出一道螺旋狀的軌跡,無數木屑從上面片片炸落,氣勁紛飛。
數十根木棍一邊急速貫空,一邊在一股勁力下灑落無數木屑,頂端竟一寸寸被削得尖銳!
數十根木棍,眨眼就變成數十根木制長槍!
長槍穿空,向著數位黑色人影刺去。
便聽此時一聲大喝:“好!”
人影一個光頭亮起,一名光頭壯漢踏步而去,身上也有血色浮現。
他抬起碩大的拳頭,往地上用力一砸。
強大的氣勁像引發了爆炸,前方的地面轟然炸開,無數碎石沖天而起。
地面碎裂,石頭伴隨氣勁飛起,將飛過來的木槍一一打斷,崩散成無數木屑。
僅存的幾根長槍,也被光頭男子伸手一彈,瞬間彈飛到高空,遠遠扎入土里三寸。
接著,他用兇狠的目光看著許嚴,露出嗜血一笑:
“許正令對吧,我等此來,是為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