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有這么一位執歲?”回到懸崖村公所二樓后,龍悅紅一邊關上房門,一邊開口說道。
他們沒與老何就信仰的問題聊多久,因為對方口中的“真理”觸及了他們知識的盲區,就連格納瓦這種存儲著大量資料的智能機器人和蔣白棉這種博聞廣記的“民俗學家”也不甚了了。
當時,商見曜有追問過這是哪位執歲,有什么特點,如果想信仰祂,需要完成什么儀式,但老何都未做回答,只是笑著敷衍了幾句。
礙于對方信仰的神靈有明顯的古怪,礙于歲末城與執歲“司命”相關,且存在一些反常之處,冷靜理智的商見曜沒強行去交朋友,讓目標說些掏心窩的話語,打算再觀察一段時間。
這得到了蔣白棉的肯定和贊賞。
白晨抿了抿嘴道:
“可能是‘末人’的別稱,或者化身,就像‘世自在如來’和‘莊生’的關系一樣。”
蔣白棉跟著說道:
“老何那個墜子上的木偶確實和‘反智教’內代表神靈的符號很像。。”
都是沒有五官的人。
在反智教的教義里,這是“末人”的象征。
“村長描述的覺醒者能力也疑似屬于‘末人’領域。”依舊套著罩袍的格納瓦幫忙補充起證據。
“老何否定了這種猜測。”商見曜一臉“他說什么我就信什么”的表情。
他看清楚老何拽出來的墜子后,當場反問了一句“末人?”
而老何毫不猶豫地搖頭,表示“真理”不是“末人”。
蔣白棉“嗯”了一聲:
“理論上來說,自己信仰的神靈是某位執歲屬于值得驕傲的事情,沒有必要否定,就像佛門幾大教派都坦然承認‘世自在如來’是‘莊生’一樣。
“不過嘛,‘末人’這個執歲掌管記憶,相當神秘,信仰他的‘反智教’也繼承了這個特點,行事風格瘋狂中帶著謹慎,傲慢里透出小心…”
她的意思是,執歲“末人”說不定也是這樣,擁有層層假身份和多個沒人知道的化身。
這樣一來,祂某個化身的信徒不知道自家神靈是執歲“末人”就很正常了。
“但也存在‘真理’是別的執歲,或者不是執歲的可能。”蔣白棉又補充道,“還記得閻虎嗎?他沉睡前,在湖心島是以神靈的身份與信徒們共處的。類似情況在灰土上不少地方,在混亂年代和新歷初期,不會太少見。”
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擊左掌道:
“我知道了。
“‘真理’是歲末城一位‘末人’領域的‘新世界’強者,甚至是唯一一位‘新世界’的強者,于是得到了部分居民的信仰。”
白晨想了一下道:
“可為什么他要把象征自己的符號弄得和‘末人’近乎一致,不怕自己的信徒遇到‘反智教’的人之后出現認知上的混淆嗎?”
“有可能‘末人’領域的象征符號是固定的,這就要從神秘學的源頭說起…”商見曜看了蔣白棉一眼,強行擺出民俗學者的架勢。
蔣白棉上轉了一下眼眸道:
“一位執歲對應的符號其實不是固定的。
“你們還記得同樣信仰‘幽姑’的警惕教派、恐懼教團和友善之手嗎?”
這是“舊調小組”在紅石集碰到過的三個教派,他們都信仰執歲“幽姑”,卻有著不同的理念和符號。
當時,民俗學者蔣白棉有抽空做一定的打探。
這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龍悅紅花費了一點時間才回憶起來:
“警惕教派的符號是一扇半掩的門,門后的幽暗里隱約有女性的身影…”
他對這個印象最為深刻,有時候做噩夢都會以此為藍本。
“恐懼教團的符號是黑色的女性影子,友善之手是黑暗深處略微發光的手。
“它們的共同點是都有黑暗、幽暗的意味,嗯,這三個教派辯論的時候,都沒有指責過對方的符號無法代表執歲‘幽姑’。”
“好像是這樣…”商見曜頗感沮喪,不是太愿意承認。
格納瓦發出了略帶合成感的聲音:
“每名執歲都掌控著多個領域,也許那些符號并不直接代表執歲,而是象征下面的某個領域。
“比如門后女性對應‘警惕’,黑色女性影子對應‘恐懼’,黑暗中發光的手對應‘友善’。”
蔣白棉點了點頭:
“這在民俗,在宗教,在神秘學里是較為常見的。
“所以,‘真理’作為‘新世界’的強者,掌握的那個領域是記憶相關,這對應‘反智教’那個符號?”
對于這個猜測,白晨、龍悅紅和商見曜都表示認可。
就在蔣白棉要轉入下一個話題時,商見曜突然笑了起來,壓著嗓音道:
“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什么可能?”老實的格納瓦非常配合。
商見曜環顧了一圈道:
“替代!
“‘真理’使用‘末人’的符號,為的是有一天替代對方。”
“你舊世界娛樂資料看多了吧?”蔣白棉第一反應是好氣又好笑。
緊接著,她若有所思起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執歲們的存在形式和‘新世界’的具體情況,我們都不太清楚。”
“執歲們也會虛弱也會隕落也會被替代的話,許多事情就能得到解釋了。”白晨想起了第四研究院的毀滅,想起了商見曜提到的十三位執歲占滿了每一個月的情況下,新誕生一位執歲會發生什么事情。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而龍悅紅內心卻莫名沉重。
蔣白棉緩慢吐了口氣道:
“這暫時只是猜測。
“現在更值得我們關心的一點是,歲末城的‘司命’教派為什么會允許‘真理’傳教,發展信徒?
“而且,雙方還相處得頗為融洽。”
“大老板不是一向對信徒不在意嗎,不喜歡以執歲的身份與人類相處?”龍悅紅條件反射般回答道。
“大老板是大老板,‘司命’教派的高層是‘司命’教派的高層,兩者不能完全畫等號。”蔣白棉解釋道,“既然歲末城已經公開了對大老板的信仰,那里的長老們應該就不會允許別的教派出現,除非打不過或者有什么現實的考量。”
這是宗教自身特點決定的,它們會本能地排擠別的信仰,直到被現實限制,才會考慮融合或者共處。
當然,類似友善之手的奇葩除外。
“可能真是打不過。”商見曜一臉幸災樂禍,“大老板不太管現實的事情,歲末城信仰‘司命’的‘新世界’強者又比較少,完全奈何不了‘真理’,只能妥協。”
龍悅紅咕噥起來:
“說不定只是消滅‘真理’的代價太大,不如合作。”
白晨看了蔣白棉一眼:
“還有一個可能是:
“‘真理’與大老板關系密切,是‘新世界’某個陣營的盟友。”
“嗯…”蔣白棉緩慢點了點頭。
其他人都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就連商見曜也只是自言自語:
“大老板和‘末人’的關系不太好?”
沒人回答他。
隔了一陣,蔣白棉看了組員們一眼道:
“趁著歲末城的人還沒走,這幾天多和他們接觸接觸。
“之后,如果有機會,可以讓喂問出歲末城的具體位置,去那里拜訪一下,算了,暫時還是不考慮這件事情。”
“為什么?”龍悅紅不解提問。
蔣白棉笑道:
“去大老板眼皮底下蹦跶嗎?那里說不定是大老板重點關注的一個地方。”
“也是啊。”龍悅紅醒悟過來。
“舊調小組”這次制定方案的指導精神一直是從邊緣化的各種實驗里和不屬于“司命”的城市廢墟內尋找線索。
晚上,商見曜又一次進了“心靈走廊”,推開了‘506’房間的門。
他剛進入夢境,就看見那道模糊的女性身影坐在客廳單人沙發處,起身迎了過來。
“你終于來了!”那女性身影用一種歇斯底里的口吻說道,“問吧,問吧!我全部都告訴你!”
“你是不是生病了?”商見曜關心詢問。
“沒有!”那女性身影喊道,“我要徹底擺脫這場噩夢!不要再找我了!”
商見曜摩挲起下巴,自言自語道:
“現實積攢的心理壓力導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并且在夢境里心態完全崩了,迫切需要發泄出來?”
不等對方回應,他轉而問道:
“實驗室深處那名執歲是誰?”
說話間,商見曜后退了兩步,隨時準備著逃出這個夢境。
那女性身影沉默了一陣,用略顯飄忽的語氣回答道:
“‘拂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