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下桌上電腦的存儲設備,走出有“紅色”窗口的那個房間后,商見曜側頭看了看周圍緊閉的木門。
他沒嘗試著去打開,收回視線,跟隨提著墨綠色帆布背包,穿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蔣白棉,沿樓梯一層層往下。
等他們返回至吉普旁,龍悅紅和白晨也收到了歸隊的信號。
過了一陣,車輛里,坐在副駕位置的龍悅紅終于看完了盧復興留下的那封信。
他由衷感嘆道:
“還好我們沒去仁惠醫院植物人康復中心,要不然很可能團滅,呃…”
他“呃”是想到格納瓦未必會死。
總之,仁惠醫院植物人康復中心的恐怖程度超越了他的想象,僅是進入不同的房間,就有可能遭遇不同的危險,而且看起來沒有防備的辦法。
對于龍悅紅的感嘆,蔣白棉輕輕點頭道: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因禍得福。”
雖然她和組員們都非常重視仁惠醫院植物人康復中心,認為那里的危險程度勝過臺城第一高級中學,將它放在了最后去探索,但看完盧復興留下的那封信后,她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可能遭遇的風險。
僅僅只是推開木門,進入一個房間,就有可能瘋掉、變成植物人、罹患“無心病”、沖動的自殺,而事前毫無預兆,偵測不出異常!
這對任何一個團隊來說都無比恐怖。
哪怕“舊調小組”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有非碳基生物的智能機器人,有做過基因改造、生物義肢移植的強大人類,到了那里,也大概率得在付出一到兩條生命后才能發現問題。
當然,蔣白棉懷疑不同房間的異常與相應的“新世界”節點有關。
它們連通的是“新世界”不同所在,自然產生的效果不一樣。
而“舊調小組”擁有“六識珠”和“生命天使”項鏈這兩件可以感應到“新世界”節點的道具。
也就是說,“舊調小組”還是有一定可能提前察覺到問題,規避掉那些危險房間的,只不過蔣白棉對此沒太大把握,畢竟她也沒法確定仁惠醫院植物人康復中心的本質問題是不是出現了多個“新世界”節點。
那種危險的環境下,一旦預判出錯,不是那么回事,團滅真有可能發生。
短暫的沉默后,翻完了所有文件的蔣白棉做起總結:
“目前看來,所有線索都指向了第八研究院。
“他們在舊世界毀滅前,廣泛搜集植物人,做一個非常危險的實驗,似乎在觸碰神靈的禁區。
“這很可能帶來了‘無心病’的爆發,導致舊世界的毀滅,而他們這個組織同時遭受了某種影響,成為了黑暗的走狗,力圖抹去相應的線索。
“他們的2號基地似乎是一切問題的起源,如果范文思、李錦龍的兒子李輝,還有江筱月被轉移到了那里的話。”
商見曜一臉沮喪地回應:
“可我們不知道第八研究院究竟藏在哪里。”
說完,他側過腦袋,望著格納瓦,充滿期待地問道:
“老格,真的不能從彈道軌跡推算出第八研究院具體的經緯坐標嗎?”
“如果搜集到的數據足夠多,是可以的,但當時發現得晚了點。”老實的格納瓦澆滅了商見曜的希望。
蔣白棉跟著說道:
“而且,我懷疑導彈基地和第八研究院本部應該不是同一個地方。
“正常的研究院在修建時,哪會弄那么多導彈發射井?
“合理推斷是,舊世界毀滅后,第八研究院掌握了幾個秘密的導彈基地,圈養了一大批人維護。
“嗯,那些導彈基地的防護措施也許更嚴格,不排除第八研究院后來將本部遷到了類似地方的可能。
“我們接下來調查的方向就是弄清楚第八研究院在哪里,然后讓公司、讓‘救世軍’圍起來絞殺。
“不過嘛,在此之前,需要先回公司休整,搜集更多的信息。”
“是啊是啊。”龍悅紅第一個贊同。
“那這些文件和遺書呢?”重視感情的商見曜關切問道。
蔣白棉點了點頭:
“我本來想的是多待幾天,這邊發生了導彈打擊事件,臨近這里的‘救世軍’觀察站應該有所察覺,到時候,‘救世軍’多半會派隊伍一路搜查過來,尋找異常點,把東西交給他們就行了。
“但我們車上有那枚核彈頭,在這種敏感的地方和‘救世軍’相遇也許會出問題。
“所以,現在就返程,找機會把文件都影印一份,然后在離開‘救世軍’勢力范圍時,把這個背包連同里面的文件、遺書都交給丁苓。”
“我覺得這個方案挺好的。”白晨發表了意見。
商見曜想了想,嘆了口氣道:
“只能這么辦。”
蔣白棉沒再啰嗦,對開車的白晨:
“現在就返程。”
隨著吉普逐漸遠離臺城,蔣白棉忍不住側過腦袋,望向窗外。
那座舊世界的遺跡已經真正成為了廢墟,大量建筑坍塌,只部分幸存下來,仿佛樹立于墳場的一塊塊墓碑。
夏天的風吹過,在冰原這個環境下,溫暖平和,熾熱不足。
經過許多天的跋涉,那些“苦行部”僧人跟隨帕蘭迦一步一步走到了臺城附近。
望著坍塌的一棟棟樓宇和燃燒后留下的一處處焦痕,他們良久地靜默,一動不動。
過了好幾分鐘,帕蘭迦長嘆一聲:
“預兆已現,大劫將至。”
“救世軍”和“最初城”的邊界線上,云山那條破破爛爛的公路內,蔣白棉開著吉普,在人工智能導航商見曜的幫助下,往崇山峻嶺之外而去。
“怎么把背包給丁苓就走了?”商見曜為不能留下蹭飯深表遺憾。
蔣白棉“呵”了一聲:
“我可不想看別人悲傷的樣子。”
誠實的商見曜經過深思熟慮道:
“確實,這不夠禮貌。”
后排中間的龍悅紅握著白晨的右手,探頭望了眼前方:
“接下來就一路直奔公司?”
“對。”蔣白棉點了點頭。
當然,途中肯定會多次補充物資和電量,要不然他們撐不回“盤古生物”。
“到時候,老格你就留在野草城或者黑沼荒野哪個地方,看住那枚核彈…”蔣白棉絮叨了起來。
格納瓦未提出異議:
“沒問題。”
商見曜連忙叮囑了兩句:
“一定要看好啊!
“將來說不定哪個場合就能派上用場。
“這次沒把它消耗在炸掉臺城第一高級中學和仁惠醫院上,以后可以給某些人一個驚喜。”
怎么感覺你很遺憾?蔣白棉腹誹了一句。
閑聊中,龍悅紅突然期期艾艾地說道:
“我昨晚和小白,和小白商量過了,等回了公司就去秩序督導局登記,然后在家里請親戚和朋友吃飯。
“組長,你能來吧?”
至于商見曜,有這種又能玩又能蹭飯的機會,肯定不會放過,龍悅紅也不會不請他。
蔣白棉一邊開車,一邊笑了起來:
“我得考慮送你們什么禮物了。”
“不用禮物。”白晨說道。
“是啊是啊。”龍悅紅附和道。
接著,他再次感慨:
“這就跟做夢一樣…”
商見曜嗤笑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夢想嗎?
“找個對象,組成家庭,生幾個孩子,每天都能吃肉?”
“是啊。”龍悅紅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勇敢承認了。
商見曜沒為難他,回頭望向白晨道:
“那你的夢想呢?”
白晨組織了下語言道:
“有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有可以手牽手一起面對死亡的伴侶。”
龍悅紅握著她的手連忙緊了緊。
商見曜順勢看向格納瓦:
“老格,你的夢想呢?”
格納瓦眼中紅光閃爍了幾下道:
“我已經對什么是人有了一定的認知,接下來就是尋找作為人類的意義。”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他又詢問起蔣白棉:
“你呢?”
“我?”蔣白棉笑了一聲道,“當然是弄清楚舊世界毀滅的原因和‘無心病’的起源,找到消除懸在人類頭頂那把利劍的辦法。”
商見曜收回了視線,自顧自說道:
“至于我,夢想是…”
“沒人想問你!”蔣白棉好氣又好笑。
商見曜挺直腰背,強行說完:
“拯救全人類!”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按開了放在旁邊的、征用來的藍底黑面小音箱。
她最近幾個月常聽的那首歌響了起來: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 “看滄桑變化…”(注1)
歌聲中,吉普駛出了云山,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荒原。
(第五部完)
注1:《愛的代價》,李宗盛